如果你看到这行字, 说明v购买比例小于60%, 此为防盗章笑起来更好看了,丫头红着脸心道, 她瞥了余锦年一眼就匆匆进车里问了回话, 过会又钻出个头来遥遥喊道:“妥的!劳烦小老板了!”

余锦年应了,回到后堂, 他知道二娘有几扇木制屏风正好可以用,便去问二娘说明缘由借了来,楞是在本就狭小的空间里辟出了一间“雅间”。

这堂里食客也是好奇,都探着头想看看这位小主人是什么来头。

这一看却不要紧, 只见那香车锦帘一撩开, 走下哪是一位小主人,而是两位姿容婀娜的小姐,一位穿着碧一位披着青, 一个玲珑活泼一个则文静雅致,二人走动间香粉飘袅, 足畔生莲, 简直是让这巴掌大的小面馆“蓬荜生辉”了。

余锦年起先听到小丫头指明要雅间, 便想到了来的可能是位小姐,所以并不如何惊讶。夏朝内自然也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 但男女大妨尚不严格残酷,贫贱女儿抛头露面维持生计已是常态, 贵家小姐们也可以出门游玩, 不过有不可夜不归宿、不可单独出门、不方便与男人们同坐一桌同声嬉笑等诸项规矩, 到底还是要保持些矜持距离的。

只见活泼的那个小姐刚入了座,便叫拿些简单食物过来,吃过好赶路。

余锦年便下了两碗热面,拍了一碟黄瓜小菜,另调了个酸辣菜心,再加上两块雪花糕,一起端上去。头几样那小姐看得很是无聊,至雪花糕时才多瞧了一眼。

“这是早上新做的雪花糕。”余锦年介绍道。

碧衣小姐仔细看了看,嗔哼一声:“不就是糯米和芝麻?叫甚么雪花糕。”

余锦年点头称是:“不过是取个好听的名儿,吃着也高兴不是。”

“莹儿。”那青衣小姐抬了抬头,终于出声,“是你非要来,既是来了,便不要多嘴。”

“知道了阿姐。”碧衣小姐吐吐舌头。

青衣小姐又问:“此去夏京还有多少日程?”

后头的丫头回道:“若是赶得快些,约莫还有半月,应能来得及赶上青鸾诗会。只是不知……今年的诗会,那位公子会不会出场?”她说着,脸上露出些神往,“听说那位飘然出尘,风姿卓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新任状元郎不是朝他下战书了么,他既都接了,定是会出场的!”碧衣小姐咬了口雪花糕,满怀期待地说,“往年他都是只递诗作来,从没见过他的人,今年我是一定要瞧上的!”

青衣女摇摇头:“怕是又空欢喜一场罢?”

碧衣小姐愤愤:“阿姐你莫乌鸦嘴!”

“瞧见了又怎样?”后头的丫头嘻嘻笑说,“二小姐还能嫁了他不成?”

那二小姐顿时脸上一红:“荷香!”

荷香立刻捂着嘴噤了声,笑躲到一边去了。

“青鸾诗会……”余锦年听到个新鲜玩意,心里就多琢磨了几下,不料嘴上却念了出来。

二小姐回头看了他一眼,问:“你知道青鸾诗会罢?”

余锦年微笑,老实道:“不知,敢问小姐这是个什么?”

“这也不知?”二小姐一副大为吃惊的表情,将余锦年上下打量了一番,简直是像在看什么天外来物一般稀奇了。她又不屑与余锦年这般粗鄙得连青鸾诗会都没听说过的乡巴佬解释,便抬抬手指,唤来丫头:“荷香,你来说!”

荷香于是将余锦年拉到一边,讲起了这青鸾诗会的缘由来。

原来,这夏朝都城“夏京”郊外,有一风光极美的山谷,谷中溪流蜿蜒,花树袅娜,每至初秋时分就会有天云缠水的奇景,彼时山谷烟雨霭青,雾绕云蒸,宛如人间仙境。前朝皇帝在那谷中修了一处观景之台,因传说此谷曾有青鸾盘绕,便取名为“青鸾台”。

但凡是当世美景处,当然是少不了文人墨客的足迹。每年初秋,才子佳人们齐聚青鸾台,斗诗比文,一展文采,拔得头筹者自然是风光无限。

然而从前几年开始,这青鸾诗会上出现了一个人,一连数年只派小厮递诗作来这青鸾台,人却从未露过面,便将那些自诩才华绝顶的才子们比得体无完肤,实在是传奇人物。因是青鸾台上发生的事儿,又有人打听到这人名字里竟也带着个鸾字,于是有佳人小姐们给他起了个雅号,叫“青鸾公子”,甚是崇拜。

后来又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说这位公子有出尘之表,脱俗之姿,便是男儿见了也要自惭形秽,又是引得官家小姐们的仰慕更上一层。

这官家小姐们向来是市井间的潮流风向标,这么一来二去的,连带着“青鸾诗会”的名气也大了起来。这不,今年诗会又快到了,恰逢朝上新来了位才华横溢的状元郎,偏是不服这位面儿都没见过的“青鸾公子”,骑马游街时当众就下了战书,邀他青鸾台一比高下。

人们本也没当回事,毕竟那位公子||宠||辱不惊的,天大的事儿也没叫他露过面。谁知,嘿,这回真是奇了!战书下了没有两天,便有人传出话来,说青鸾公子应下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奇事了!

余锦年听罢,便理解了诸位小姐们的心思,追星嘛,尤其“那位”被传得仿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般,天上有地下无的,本以为这辈子是看不着偶像真人了,现在乍一听说这久居九天的神仙偶像突然要下凡开演唱会了,搞不好还能得到亲笔签名,这岂能不激动?

应该的,余锦年老神在在地点点头,他不仅理解,而且非常理解。

两人低头说话,难免靠的近些,丫鬟荷香偷偷瞧着他,心里头突突直跳,好像是小姐说的那种什么……什么一头牛在心里头乱撞。

倘若余锦年能知晓荷香的想法,定是会满脸温和地纠正她,姑娘,那乱撞的是鹿。

说完话,屏风里二位小姐也吃好了,结账时那大小姐十分阔气地直接给了几粒银珠,道是那雪花糕做得好吃,赏他的。余锦年笑着接了,奉承几句又送她们出去。

临走,马儿已经嘶嘶叫着扬起了蹄子,余锦年刚直起身子,便见一物从车上飘下来,直飞到余锦年脚边。他弯腰捡起,却是一条绢帕,帕上一头绣着朵清荷,另一头则纹着两行字儿。

他盯着那字儿看了半晌,虽是心里大概能猜到这手绢的意思,却还是从食客里找了个熟人,是往日里在东巷口给人抄书为生的老书生,问道:“王先生,我不怎么认字,您且给看看,这字儿是什么意思?”

王书生疑惑地看了看余锦年,好似没想到他这样白白净净,竟是个不识字的。

余锦年也讪讪而笑,这里的文字类似于华国的古篆体,但在余锦年眼里仍是笔画繁复,难以理解。他这具身体自四岁跟着堂叔一家起,便再也没上过学堂,如今余锦年认得的字一些是原身父亲没去时教的简单字儿,还有一些是他穿来后自个儿七零八落学来的,连猜带蒙,数来数去,也就是那些算账常用的数字和一些瓜果蔬菜名儿。徐二娘倒会写字,可是她精神不好,不能劳烦她,至于学堂……他没时间也上不起,所以时至今日,他还是和半个文盲没两样。

“先生?”余锦年回过神来,见王书生也在神游天外,就又唤了声。

王书生自知刚才的打量失礼了,忙定睛去看手绢,顿时嗬嗬笑道:“哟,小年哥儿,那丫头怕是相中了你呀!你看这诗,是青鸾公子所作,那小丫头是借这清荷之诗抒发与你的情义呢!”

又是青鸾公子。

余锦年谢过了王书生,将手绢叠好收在账台下面,心里揣揣道,这位仙人偶像名气怎的这样大?

下午店里人少了,徐二娘精神也好了些,余锦年搬了把躺椅让二娘靠着,她一听说今日新制了雪花糕,便非说要尝一尝。二娘是脾胃的毛病,本来糯米这种吃食不好消化,不该让二娘用的,可病情都已恶化到有一天过一天的地步了,余锦年也不愿令她扫兴,就切了一点来,配着碗面汤,嘱她慢慢嚼着再咽。

把在后院玩的穗穗拎过来陪着她母亲说话,余锦年才得出空来,要去集市上找贩菜的李大娘,与她商量明日进些什么菜品。

从菜市回来的路上途径一家书局,余锦年想着自己总不能一直这样文盲下去,要不然连小姑娘的情书都看不懂,思索着要不要买本启蒙读物回去自学,店老板见他犹豫不决,遂伸手请他进去看。

“诗史话本,什么都有。”店老板笑着。

余锦年看什么都似天书一般,觉得有些局促,又捡了几本看着很薄字儿又简单的书问了问价,都贵的要死,他摸摸自己的钱袋,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了。

字是要认的,书也是要学的,只是不是现在——他安慰自己——现在得先攒钱才行。

正要走,无意间扫到书局角落里一本落满了灰尘的旧书上,青蓝色的皮儿,还缺了个角。

店老板也看出少年有心向学,可惜囊中羞涩,便拿起那本缺角的书来,递给余锦年道:“这本是去年的青鸾诗集,书脊被我那顽皮儿子浸湿了一些,后来放在仓库里又被老鼠啃了一个角儿,反正卖也卖不出了,你若是想要便拿走罢。”

只见少年眼角一弯,高高兴兴地接过去,还非常热忱地道了好多个谢,倒是让他这个拿破旧书送人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余锦年拿了书,宝贝似的捧回了家,他现在深切明白了“知识就是财富,没有财富就断断不可能有知识”的歪道理,一时感慨自己斩过千军万马从名为“高等学府”的独木桥上毕业,也好歹算是打拼出了一点成绩,如今却要一穷二白从头学起,简直是太糟践人了。

以至于穗穗见了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还以为他在怀里藏了什么好吃的,最后扒出来见是一本皮儿都掉了一半的书,很是没趣地跑走了。

晚上闭了店,余锦年兴致勃勃地掌上灯,翻开书册。

这书名是“青鸾诗集”,店老板也说是以往青鸾诗会的佳作整理,结果余锦年仔细一看,里头半册子的诗词却都是署名为“青鸾公子”——这还叫什么诗集,改叫“仙人偶像个人专辑”算了!

看来这追星是自古有之,且狂热度与现代相比有增无减啊。

余锦年连字儿都认不全,更不说是读诗了,味同嚼蜡地看了几页,囫囵地记了几个新字的形状。什么,问这诗和那诗到底什么意思?……对不起,他看不懂。

于是没多大会儿,余锦年脑袋一歪,哐叽往床上一倒,睡着了。

自此以后,这本《青鸾诗集》便日日搁在余锦年的床头——成了摆设。

第三章——雪花糕(上)

穗穗忙抓住他衣角,瓮声:“不是,不是。”

余锦年皱着眉看她。

穗穗才小声哭道:“我梦见一个好可怕的鬼差,它拿着很长很长的链子,它说时辰到了,要来钩我娘的魂……呜……小年哥,我娘她会好起来的是不是?她不会被鬼差勾走的,是不是……”

听到并非是二娘病情发作,余锦年才放心下来,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又拽了袖子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印,安哄道:“有小年哥在呢,穗穗不怕,二娘一定会好起来的。”

穗穗半信半疑,仍不肯睡觉,余锦年久劝无法,说了声“等我片刻”,便去厨房用小瓷碗盛了半碗糯米端给穗穗:“你看,这糯米最能驱邪,你把它放在二娘床头,那鬼差见了就害怕,定不敢来了。”

“真的?”穗穗忽闪着大眼睛问。

余锦年点点头:“自然,小年哥何时骗过你?”

见余锦年如此笃定,穗穗低头思考了不大一会,便接过糯米碗,哒哒地跑去二娘房间,小心翼翼地将瓷碗摆在床头,又毕恭毕敬地磕了几个头,念了几句“菩萨保佑”,这才爬上|床,蜷在二娘身旁睡了。

余锦年从门缝里看她睡熟了,低笑道:“还是小丫头,真好骗。”说罢将门缝关牢,又不禁郁郁起来。穗穗是好骗,可余锦年却骗不了自己,纵然他上一世师从岐黄名医,却也对徐二娘的病症一筹莫展。

据穗穗说,二娘起先还只是腹痛闷胀,因只是三不五时地发作一回,也便没当回事,疼时只自己熬些软烂好克化的粥吃一吃。后来腹痛愈来愈频繁,身体也迅速地消瘦了下去,这才令人去请了大夫,大夫看过后有说是胃脘痛的,有说是痞满的,甚至还有不知打哪儿请来的巫医,说二娘是被小人下了肠穿肚烂蛊……总之说法众口不一,汤水药丸吃了不少,人反反复复却不见得好。

至余锦年来时,据说已吐过几回血,人也消瘦得脱了形。

他又不是那石头心肠的人,二娘收容了他又对他好,他自然不想见她如此痛苦,只是……余锦年走回自己房间,不由叹息一声——用现代的话来说,徐二娘得的病大抵便是晚期胃癌了,哪怕是现代医学也对之束手无策,更何况是条件简陋的古时?因此即便是汤药再有神效,也不过是拖得一时,缓兵之计罢了。

——二娘怕是好不起来了。

余锦年仰躺在榻上,望着头顶上在黑夜里隐隐晃动的床帘流苏,脑海里一会子想到徐二娘的病容,一会子又想到自己的遭遇,一整夜都辗转反侧,至天快亮时才模模糊糊闭上了眼。

这一闭眼,倒是入了梦,凌乱得很。

这一梦搅得余锦年浑身疲惫,天刚漏了白,他便满面倦容地醒了过来,睁着眼听窗外公鸡鸣了三次,才勉强地打起精神,用冷水盥洗后,忙拐进厨房和面烧水,独自准备一天的面食营生。自打徐二娘病了,店里收入渐渐抵不上药钱,以前的跑堂小二只能辞了,因此这里里外外都只剩余锦年一个劳力可用。

等待水烧开的时候,余锦年便趴在灶头,寻思着今日做些什么小食,随着锅内热水咕噜噜地沸开,他视线扫到昨日给穗穗哄去驱邪的糯米上,忽然来了计划。

他收拾好厨房,将一舀糯米放在清水中浸泡着,便跑到店前开业下板,不一会儿,就陆陆续续有食客进来了。有些熟客见今日店外的小食摊还没支起来,打趣地笑他:“小年哥儿,是不是又赖床犯懒了?”

余锦年抿唇笑着,也不与人争辩。

好在信安县人朝饭偏好吃些粥汤包饺,故而一大清早便来“一碗面馆”点面吃的客人并不甚多,余锦年手脚麻利地伺候过各位贵客,还能有时间制个小食拿来卖。

他今早想出的吃食,名叫“雪花糕”。

因着眼下夏末转秋,早晚的天气渐渐地凉了,不宜再贪吃那些寒凉之物,于是便想做个滋养脾胃的小吃来,这会儿灵机一现,便想起了这雪花糕。

他先将糯米淘净,捞在海碗里,加少许清水上屉去蒸。灶底下添了把柴火,将灶膛烧得旺些,他就转头去做这糕里的夹馅,馅儿也简单,就是黑芝麻与白糖,但做起来却又有几道麻烦的工序。

余锦年另热了锅,将一小袋黑芝麻倒进去翻炒,没个多会儿,芝麻里的水分便烤干了,粒粒乌黑小巧的芝麻在锅底争先恐后地跳跃着,散发出浓郁香气,他站在锅旁狠狠吸了一大口香气,感慨到怪不得说“仙家作饭饵之,断谷长生”,这香味仅是闻闻便觉得身姿飘盈,更何论日日食用,真是能长生不老也说不定呢。

他把炒好的香喷喷的芝麻转入蒜臼里,又加上一把白糖,便使劲地捣,直到黑芝麻与糖都捣成渣碎。这时屉上的糯米也蒸好了,这热烫的糯米须得反复锤揉,使其锤得软糯细腻,才能用来做雪花糕。他揉捻得胳膊都酸了,却又不得歇,紧赶着在案上薄薄刷一层油,把锤软的糯米趁热平铺在案上,中间囊一层厚厚的糖芝麻碎,然后在上面再铺一层软糯米,最后,又将炒熟的芝麻粒儿捻洒在最上头,充个好看。

余锦年看着这糕,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他皱了会眉,忽地拔腿往外走。

前堂的食客只见少年快步跑出了店门,叫都叫不应,正疑惑间却又见他翘着嘴角走回来了,手里还采的一支月季,娇艳欲滴。正巧穗穗也睡醒了,循着香味找进后厨,正瞧见小年哥在洗花瓣。

余锦年这一来一回,热糕也稍稍放凉了些,他把手中月季花一瓣瓣洗好,用剪刀剪做小片,零星地点缀在糕点上,满意地欣赏了片刻,便取来刀在冷水中一过,快手横竖几刀下去。

整整齐齐、方方块块,甜香松糯的雪花糕便做好了。

穗穗趴在窗上老地方,哇的一声:“真好看呀!那上面的花儿能吃麽?”

余锦年失笑:“怎么刚睡醒就想着吃花瓣了?”他摘下一片娇粉的花瓣,递到馋嘴的穗穗嘴边,“你尝尝?”

穗穗“啊呜”一口咬住,在小|嘴里嚼吧嚼吧,粉|嫩|嫩的小脸一皱……呸,好像,没什么味道。

余锦年看她实在是可爱得紧,一早上的忙碌便都抛在脑后了,伸手从窗台上一把抱起穗穗,小声笑着问她花瓣好不好吃,要不要再来一片。穗穗这才发觉自己被骗了,两只肉呼呼的小手伸直了按在余锦年肩膀上,边推他边嚷:“穗穗不喜欢小年哥了!”

“哈哈,”余锦年捏了捏她的脸蛋,用小碟夹上一块雪花糕哄她,“不喜欢小年哥?那就不给你吃雪花糕了。”

“不吃!”穗穗哼了一声,过会儿睁开一只眼偷偷觑那雪白的甜糕,表情纠结起来,似是在做十分严肃的心理斗争,半晌,她伸手拍了拍余锦年肩头,勉为其难地说,“那我还是喜欢你一点点吧……”说完就去拿那糕吃,最后还看在雪花糕的面儿上,边吃边唔唔强调道:“只是一点点哦!”

余锦年摸摸她脑袋,表示宽宏大量,不与她这“一点点”的小丫头计较,转身端了做好的雪花糕,放到前堂去卖。这来往“一碗面馆”的食客许多是冲着每日的新奇小食去的,见今日拿出来的是个夹层的软糕,每块糕巴掌大小,半黑半白,缀点着红粉花瓣,真真如红梅落雪一般好看,且冒着令人垂涎的芝麻香气,令人食指大动。没多大会,这满满一屉的雪花糕便卖出去了不少。

有人笑问:“小年哥儿,你给讲讲,今天这糕又有什么名堂?”

余锦年老学究般的点点头,做样道:“自然是有的。这芝麻是补肝肾、益精血的圣品,糯米又能健脾养胃。你看这天也渐渐凉了,吃这二物补养正气,岂不就是名堂?”

那人又追问:“那这花瓣是什么名堂?”

“这……”余锦年蹙眉思考,奇怪了片刻忽然讶道,“自然为了好看呀!怎么,不好看吗?”

来买雪花糕的街邻们乐得笑起来,纷纷点头:“好看的,好看的。不仅小年哥儿的手艺好看,人也好看!”

余锦年也笑:“过奖,过奖。既然好看,不如多买点?”

街坊们你一言我一语,这热热闹闹的半个上午就过去了。快到晌午头,余锦年准备好了中午要用的一大锅杂酱浇头,又将一小筐黄瓜洗了,简单做了个拍黄瓜当清口小菜,用脸大的盆盛了,端到前堂阴凉处,又摆上小碟,道一文钱不限量,叫食客们多吃多拿、少吃少拿。

大家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虽没见过这样的卖法,纷纷新奇了一会儿,却也没人厚着脸皮沾这一小碟黄瓜的便宜。

这会子日头也大了,余锦年正捧着杯冷竹茶,窝在柜台后头算账,却见两趟马车停在了自家店前。

他眯着眼睛望出去,见这马车四角挂着璎珞穗子,花窗上还雕着喜鹊闹梅,精致得很,跟车的还有几名精壮的家丁,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车马队伍。

果不其然,打那前头的车里钻出一个丫头,发髻里插着根小银簪,仅看那身衣裙就晓得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料子。余锦年才放下笔,便听那丫头趾高气昂地走进来,张嘴问道:“店主人呢?”

第七章——高粱荔枝酒

那是景佑元年,新帝登基。凉露惊秋,红衰翠减。

一员小厮抱来两盆红菊,摆在雕饰精美的窗柩下,又找来莲洒,与这两盆娇花浇水松土。季府中素不喜过分雕琢,而康和院更是因为其小主人生来体弱的缘故,向来是不摆那些辛香刺鼻之物的,待入了秋冬,百花萧杀,才有些淡雅的菊梅盛开,也不至于太过冷清。

季家老爷生得是魁梧雄壮,气势夺人,府中下人没有不惧怕的。今日老爷竟和和气气地叫人将两盆稀罕的红菊送到康和院里来,那小厮心里高兴,一时间叮叮当当地没个完。

“天煞的哟,你小声一点!小祖宗刚睡下。”屋中走出一个嬷嬷,朝着不停歇的小厮悄声道。

一听如此,小厮立刻变得蹑手蹑脚:“哦!晓得了许嬷嬷!”

两人话音刚落,便听屋里头一通声响,紧闭的房门被从里头一点点地推开了,露出一个光脚的小娃娃来,身上只套着件里衣,宽宽大大的,裤脚直盖住了脚背,只露出几只圆圆的脚趾,却愈加衬得他粉雕玉琢,似个白瓷娃娃。他懵懵懂懂地揉了揉眼睛,软软问道:“你们在做什么呀?”

“小公子诶,你恁的穿成这样就跑出来?”许嬷嬷吓得忙奔过去,进屋去取厚衣裳。

小娃娃忽然来了精神,撒腿跑出去看那两盆新来的红菊,看了看,又闻了闻,不高兴道:“不香呀!”

旁边小厮眨着眼,一本正经道:“小公子身子不好,闻不得刺激,红菊正好。”

“不要,鸿儿要看桂花!”小娃娃跳了跳脚,两只短短的手臂伸展开比划了一下,“那么大的桂花树,延哥哥带我去看过的!”

小厮奇怪:“二公子什么时候带小公子去看了?”

小娃娃皱眉想了想:“唔,上次。前天,不对,前个月……”

后头嬷嬷拎着件氅衣,罩头给小娃娃裹上,又从怀里掏出一双小鞋子,无奈道:“那是去年秋天了,小公子。二公子如今正是读书的时候,还要考功名呢,眼下没有闲暇来看小公子的。”

“谁说的。”突然,从院落门口传来一声笑音,又一道修长身影走进来,也是玉树临风,身姿潇洒,“这不就来了么?阿鸿,今天听嬷嬷话了没有?”

“延哥哥!”小娃娃鞋也不要穿了,直奔那少年而去,缠得少年把他抱起来才歇停,“延哥哥带我去看桂花吧,还要喝桂花茶!”

季延捏了捏怀里娃娃的脸蛋,笑应:“好呀,二哥这就带你去。”

“二公子!”许嬷嬷受了惊吓道,“您带着小公子出门,待会儿老爷夫人来了,若是怪罪下来……”

季延道:“怕什么,就说我带着阿鸿出去玩了,傍晚之前就回来。”

小季鸿点点头,学二哥说话道:“嗯!之前回来!”

许嬷嬷无法,眼睁睁看着季延抱走了小娃娃,一大一小两个手牵手出门去了。只是许嬷嬷没有想到,出去时候还是有说有笑的两个人,回府的却只有一个病入膏肓的小团子。当她掀开马车的车帘,抱下来那神志不清的小娃娃时,距看桂花那日已足足过去了三月有余。

而二公子季延,再也没能回来。

**

一碗面馆。

余锦年烧好菜端出来时,入目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季鸿闭着眼睛歪靠在墙边,似是打了盹,身上裹着的烟色披风垂散在地上,他脸色苍白,眼角微红,墨睫在眼下扫出了一道浅淡的阴影,看起来安静极了,全然没有下午初见时的那股凛然寒气。

因时辰也不早了,店里食客也渐渐走空,余锦年正想提前关业,只见打外头小跑进来一个更夫,腰间别着盏没亮的灯笼,身旁提着个盆大的铜锣,乐呵呵地进门来,道是想念年哥儿做的吃食了,还说吃了这顿饭再歇上一会,便在他们面馆门口打落更。

这打落更,便是入夜后的第一道更。

昼漏尽,夜漏起,就是该打更的时辰了。打更据说是源自上古巫术,说入夜后阴气较重,容易有妖鬼窜入人间作乱,这一声声响亮的铜锣梆子声便是来驱鬼散邪的。如今巫术之言虽不可查,但大夏百姓到底迷信,认为头起这第一道更若是能在自家门前敲响,是件吉祥事。也因此好些家中有儿女老人生病或近日不顺的,还会特意花钱去请更夫在自家门前敲落更,好祛祛霉气。

今日更夫打算在一碗面馆落脚歇息,还在他们门口打落更,本是一件好事,可是……

余锦年回头看了眼还窝在墙角困睡的季鸿,朝更夫赔了个笑道:“今儿可不巧了卢大哥,小店有些家事,实在是对不起……这样,您从这儿往前过一条街,那儿有家夜馄饨铺,做的馄饨又香又大,卢大哥不如往那儿去罢,那里还有烧口的酒水卖,夜里能暖暖身子。”

更夫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随即便答应了。余锦年也没叫他白来一趟留了遗憾,到后厨用油纸包了一小碟元宝蛋卷,送他路上带着吃。更夫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却架不住心里发馋,推脱了一番就收进怀里,回头高高兴兴地走了。

刚出了面馆没几步,他就馋心难耐地打开了油纸包,见里头躺着几个甚是可爱的扁圆卷儿,还热乎着,且真像元宝铜钱似的里面一圈外面一圈,这两个圈儿是蛋皮做的壳子,中间是藕肉馅儿,咬下去蛋香肉香一齐进嘴,不仅味道好,寓意也好,元宝元宝卷进来。

更夫吃得心里美,便打定主意,改日再来一碗面馆门口打落更。

此时一碗面馆里。

余锦年提前闭了店,轻手轻脚地把饭菜布好,见季鸿还没醒,颇是好奇地凑上前去仔细观察。这人面皮儿冷,呼出的气息也不热手,仿佛是从冰窖子里挖出来的,可人却长的好看得没天理,那睫毛长得跟女孩子似的,看得余锦年心里痒手上贱,总想去揪一揪。

他还没将心里恶作剧的想法付诸实践,只见对方眼睫一颤,姗姗然地拨云除雾,露出了压在眼皮底下的那双光莹灵明的乌月来。

这个状况是余锦年始料未及的,他手还停在人家脸上呢!

季鸿睁开眼,蓦地看见一张僵住的大脸,也不由定住了。

两人对着看了片刻,余锦年干笑两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收回手,扭头就撤,喊道:“穗穗二娘!吃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