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翎羽的后事办了三天,算是告了一段落。

按照惯例,朝廷给楚江批了几日丧假。楚江难得在家,不用早朝,四姨娘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早就知道朝廷会给楚江放假,便安排人买来了一件新衣。

若说这衣服,用料不见得多么名贵,刺绣的花样也不过是普通绣娘的水平,但四姨娘买它,却还是通了许多关系。

原来,这衣服是城中百花馆的头牌花魁娘子所有。这花魁娘子色艺双绝,尤其是床笫之道名声在外,许多名门大家的媳妇对此虽然嗤之以鼻,但类似四姨娘这种出身卑微又没有门路的后宅女子却是十分渴望能向花魁娘子讨教一二,因为在她们看来,别的不说,女子能留住男人,本身就是一件本事。

后来也不知是谁传出来,说花魁娘子的男女之道,其关键不在于花魁娘子的容貌,而是在于她所使用的一种香料,那香料有智幻催情的效果,但并不会伤人身体,是花魁娘子的独门密药绝不外传。

既然绝不外传,四姨娘打探到消息后也就放下了买药的心思,转而打起了衣服的主意。要知道花魁娘子既然用熏香,常穿的衣物必然会沾染香料。四姨娘花大价钱买通了花魁娘子身边的丫头,让她偷了这么一件衣服。

四姨娘拿到衣服后,小心地用绸布包裹起来,收在了箱子里,生怕那点香料散了。

就这么等了几日,楚江终于休假在家。

四姨娘算好时间,亲手煮了一碗清汤给楚江送去。此时的楚江忙了几日,正是神乏身倦的时候,四姨娘送来的清汤十分爽口,倒让他多喝了两碗。楚翎鸢再在请安的时候顺口多提几句四姨娘,楚江就想起了四姨娘的好来,当晚就去了四姨娘的院子。

四姨娘早有准备,穿好了那件衣服,又梳了个流云髻。往常林淑云在的时候,四姨娘不敢出风头,常年素面朝天的,行为举止也十分谦卑恭顺,谈不上气质可言。如今稍作打扮,倒显出几分姿色来,让楚江眼前一亮,倍感新鲜。

总之,当晚楚江就宿在了四姨娘的院子,至于到底是那衣服上香料的功劳,还是四姨娘本人的功劳,那就不重要了。

楚江虽然不用早朝,但仍旧想往常一样醒的很早,四姨娘也没贪睡,见楚江醒了,问:“老爷可要晨起?”

楚江答:“不用了,这么多年了,难得有几日不用上朝。”

四姨娘故意调笑地说:“老爷一直兢兢业业,做到朝廷的一品命官,其实不见得有那街边卖豆腐的轻松。人家啊,说不出摊就不出摊了,老爷却是一年到头偷不得懒。”

楚江哈哈笑:“你们妇道人家,话虽然粗浅,道理却是不简单啊。”

四姨娘也笑:“让老爷见笑了。”

楚江说:“无妨,整日在朝廷勾心斗角地,说句话都要前思后想,倒不如在家里跟你们聊闲天痛快些。”

也许是楚江真觉得日子过得太累了,休假的这段时间整夜宿在四姨娘的院子里,倒与四姨娘感情有升温的苗头。

这些,楚翎夏虽然看在眼里,但全当不知,在她看来,楚江与谁关系亲密、楚家后院谁是女主人,都与她无关,只要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便好。

可惜,她这么想,别人却是不领情,正设好了陷阱,一步一步等她跳进去呢。

这一天,楚翎夏派秋画去城里的绣庄,像往常一样将自己的绣品出售。售完以后,那绣庄的主人又订了许多绣品,还将画好的花样交给春棉。

秋画回来时喜气洋洋地,说:“小姐,绣庄的主人似乎特别喜欢您的刺绣,又订了许多,这些是他给的花样,只是这回绣庄主人说订花样的客人身份尊贵,要用指定的绣线来绣才行。”

“哦?他可说要用什么绣线?”楚翎夏问。

“这倒没细说,只说是拿金丝当材料做的一种线。绣庄的主人说,这线名贵,是由客人提供的,稍后会让绣庄的伙计亲自送来。”秋画说完,一脸憧憬的样子,“拿金丝做的绣线,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呐!”

楚翎夏略一思索,说:“这绣线我也没见过,连一品尚书府都没有的,想必那订绣品之人定是身份尊贵。”

秋画捂嘴笑:“小姐,这不是当然的吗,若是寻常富贵人家,哪会在乎刺绣的精致,不过是看看花样过得去便穿着了。能对刺绣手法有挑剔的人,肯定都是身份不凡之人。”

楚翎夏一想,可不正是这个理吗,当下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过了午后,绣庄果然派伙计送来了绣线,秋画亲自出去接的,那线粗看之下并无特别,在阳光下却能看出金光闪现,似有若无,若能配合刺绣的花样,绣出来的效果定然非凡,能有以假乱真之效。

秋画不敢怠慢,连忙捧着绣线到了芷兰苑。

楚翎夏结果绣线一瞧,果然如秋画所说,线内用料不凡,若是配合恰当的绣法与花样,绣出的成品绝对名贵非凡。难怪这位客人又送花样又送绣线的,可见此物对这位客人的意义重大。

楚翎夏不敢怠慢,将绣品的花样细细看了,又跟几个丫头琢磨了一下,在何处采用何种绣法才能让这绣品更为精致,就这么思量了许久,才终于开始动手绣制。

那位客人说是两个月后才要,并不需要急着绣,但是楚翎夏对绣品倾注了心思,倒觉得像自己的一件任务似的,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在这绣品上面,内心十分期待它完成的样子。

就这么闷了一月,楚翎夏忽然收到了七皇子容澈的书信。

信上说,有事相商,约后日见于茶楼。

这一日,楚翎夏向往常一样来跟楚江请安。楚翎鸢也在一旁,席间父女三人并未说什么特别的话,吃完饭,楚翎夏向楚江说:“女儿今日想出府看看外面的铺子。”

楚江知道许多事情都是楚翎夏在管,点点头说:“去吧,辛苦你了。”

楚翎鸢在旁低眉顺眼,并不插话,却是楚江主动问她:“鸢儿这段时间在忙些什么?”

楚翎鸢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姨娘说如今府中多事,让我要更加谨言慎行,女儿不像姐姐那样能干,不过是在家中练练针线、练练字画而已。”

楚江点头,似乎对她的回答颇为满意:“如此甚好,等夏儿的亲事定下,你也该出嫁了,这段时间要多听姨娘的教导。”

“是。”楚翎鸢顺声答了。

吃完早饭,楚江就让二人退下。

楚翎夏与楚翎鸢出来,各自回到自己的院中。楚翎夏看着楚翎鸢低眉顺眼的样子,总觉得不太对劲。楚翎鸢向来是个墙头草的性格,如今楚翎羽已“死”,楚翎鸢没了先前的靠山,肯定会寻个新的依仗,楚府后院如今管事的便是楚翎夏。但楚翎鸢非但没有亲近她,还在她面前越发没有存在感。

楚翎夏皱眉,联想到今日楚江接连夜宿四姨娘的院中,顿时有些明白,恐怕楚翎鸢是与四姨娘联手,在打什么算盘了。

楚翎夏想到此处,唤来春棉:“这几日四姨娘的院中可有什么动静?”

春棉想了想,说:“看起来并无特别,只是老爷往四姨娘的院中去的多了,四姨娘变得比往常更爱打扮一些。”

“哦?”楚翎夏想了想,又问:“她可用了些新首饰、新衣物?”

春棉想了想,眼前一亮,答:“新首饰倒不知道,不过有一件事奴婢可以肯定,四姨娘不知从何处添置了一件新衣,十分宝贝,每回老爷过去,四姨娘都要穿那件衣服,还不许丫鬟拿去清洗。后来老爷常去,四姨娘渐渐也就不穿那件衣服了,这事还是奴婢偶然间听她院中的一个丫头提起的,那丫头就是因为想替四姨娘洗衣物,被姨娘给责罚了。”

“哦?是什么样子的衣服?”楚翎夏追问。

“听那丫头说,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件寻常的衣物,面料、绣样都无十分珍贵的样子,那丫头也不明白为何四姨娘会如此宝贝它,倒连累她受了责罚。”

“是吗?一件用料并不讲究的衣服,却被四姨娘如此珍重,想来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对四姨娘意义非凡,这事,你再暗中多多打听一下。”

“是。”春棉答。

秋画见二人说完了正事,连忙插话提醒说:“小姐,您先别关系那些了,您今日还约了七皇子见面呢。”

楚翎夏一摆手:“你急什么,我又没有忘记。”

秋画一跺脚:“哎呀,小姐,你难道打算就这样去见七皇子吗?”

楚翎夏看看自己,说:“这样怎么了?”

秋画着急地说:“小姐虽然貌美如花,但见七皇子还是要打扮一番的。七皇子身份尊贵,想必平时身边不少美人围绕,小姐若是不用点心思,被人比下去就不好了。”

楚翎夏笑了一下:“七皇子若是那种以貌取人的男子,我也就不会倾心于他了。”

秋画撇撇嘴:“小姐说的我不懂,我只懂一句,叫做‘女为悦己者容’。”

楚翎夏一想,笑着说:“好像是这个道理,不管如何,我若是打扮打扮见七皇子,想必他也是欢喜的。”

秋画连忙点头:“正是这个理,小姐快来,奴婢给您重新梳头。”

楚翎夏就这么着被秋画来回打理了一番,只见镜中女子唇红齿白、眉目含情,连春棉都看呆了,情不自禁说了一句:“小姐可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