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府上下都是一派办喜事的氛围,蒋玉衡看在眼中,便想起梁琉月死缠烂打的嘴脸,自不愿在府中多呆一刻,径直出了府门,跨马仍要往别苑去看明珠,没曾想却在馥兰馆附近遇上了姬尘。

蒋玉衡下意识勒马,勾起一丝挑衅的笑容,眼看着姬尘慢慢策马近前。

“真是好巧,姬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姬尘礼貌地欠了欠身,柔和的五官看上去没有什么波澜。

“原来是蒋三公子,在下前日在尚书大人寿宴上,丢了一粒玉佩穗子上的珍珠,正想前去找找,既然遇到蒋三公子,那便顺道问一问,是否曾见过在下的珍珠?”

蒋玉衡瞳仁中映着姬尘的脸,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在那静谧如水月的面容上捕捉到一丝一闪而过的杀机,仔细看去,却又全然是淡然。

蒋玉衡望着他慢慢道。

“一粒珠子而已,丢了便丢了,还值得如此兴师动众?没想到大人竟是如此小气之人?“

姬尘笑了笑。

“在蒋公子眼中,自然只是一粒珠子,于在下却是不可或缺的心爱之物,蒋公子若拾到了,烦请还给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蒋玉衡眯起双眼。

“真可惜,本公子并不曾见过。”

“是吗?”

姬尘叹息。

“那在下只好自己去寻了。”

虽然是温柔的嗓音,但语调中却带了冷意,蒋玉衡突然觉得,这样的姬尘非常陌生,他或许并不是众人眼中那般懦弱无争,否则怎会让明珠那样的女子动心?

这头蛰伏在暗处的兽,终于要露出尖牙一角准备咬人了吗?有意思,却不知究竟是他先咬住自己的咽喉,还是自己的佩刀先斩下他的利爪呢?蒋玉衡若有所思地盯了那张脸片刻,这才拱手告辞,策马离去。

“主子,看来蒋玉衡并不打算将明姑娘交出来。”

斗宿怒视着蒋玉衡远去的背影,手中缰绳收紧。

“他的别苑戒备森严,明姑娘必然是在那里,只是把守者众多,加之密室隐蔽,若起了冲突,又搜不到人,咱们便落了下乘,若是明抢,被皇帝知道,或许会对主子起疑。”

姬尘已全然不是方才那幅温柔有礼的模样,他的眼神似月光射在冰面双,让人看着不觉背脊发凉。

“没关系,我不便动手,有人却可以,而且这个人,蒋玉衡绝不能动她。“

梁琉月坐在梳妆台前,她近来心情还算不错,一来是她和蒋玉衡的婚事终于尘埃落定,听说蒋家那边已经在张灯结彩,操办婚礼,而蒋玉衡目前也未听到有任何反对。二来是听说明家丢了女儿,有说是被强盗掳去的,有说是被人贩子拐走的,总之阖府上下闹得人仰马翻,就差没去报官了。

这让梁琉月心情无比畅快,这就是现世现报,像明珠那种转会勾引男人的小狐狸精,就该让她落入匪窝,让那些粗鄙不堪的下等人轮番践踏,折磨致死。而她梁琉月,马上就会是蒋三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少夫人,到时即便明珠回来了,名节全失,蒋三也不会稀罕再多看她一眼。

“妹妹可起床了?”

袁凤茵笑盈盈地走进来,拿起妆台上白玉莲花形状的胭脂盒瞧了瞧,又啧啧赞叹。

“我还以为妹妹换了新的胭脂,皮肤竟红润娇美了许多,原来是好事将近,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比从前越发美了!”

梁琉月断了双腿,便不能如同从前一样骑马招摇过市,天天在屋里躲着不晒太阳,皮肤反而倒是白皙了起来,此前蒋玉衡便是嫌弃她肤色偏黑,如今她白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倒是比从前姿色更胜,袁凤茵一夸,心里也有几分高兴,难得的和颜悦色。

“嫂嫂莫要打趣我,对了,这几天怎么不见大哥?”

提起梁润,袁凤茵面上便带了一丝愁容。

“这几日,大理寺那个苏老头好似盯上了你大哥,悄悄提了你大哥身边几名参军过去问话,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梁琉月咬牙,双眼流露出几分阴狠。

“还能为什么,苏家和蒋家不对付,见蒋家要办喜事,趁机来找茬触触霉头罢了,嫂嫂不必担心!我们梁家身后还有镇西侯府,他苏家占不了什么便宜!”

袁凤茵笑笑,也不再提此事,看着梁琉月突然又有些欲言又止。

“对了,明珠失踪那件事,你听说了吧?”

提到明珠,梁琉月眼中的恨意不由深了几分,她恶狠狠滴问。

“怎么?找到她的尸体了不成?”

袁凤茵摇头,凑近梁琉月耳边神秘地道。

“听蒋家的小厮说,自明珠失踪那日起,蒋三就没回过蒋府,一直住在泸水的别苑里,我悄悄打听过,说是蒋三近几日大手笔,买了许多女子用的穿戴,皆是上乘,都往那别苑送,你说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啪嗒一声,梁琉月手中正在把玩的玉簪应声而断,替她梳头的丫鬟见她满手是血,吓得连忙跪下来,手忙脚乱地替她处理,却被她扬手一个巴掌掴倒在地。

“滚!”

袁凤茵不由后退一步,生怕这性情暴躁的小姑迁怒自己,她小心翼翼地陪笑道。

“这也只是猜测,或许那些东西都是为妹妹准备的,是我多想了也说不定。”

见梁琉月怒目圆睁,胸口剧烈起伏,面庞扭曲如厉鬼,袁凤茵知道火已经点燃了,不敢再添油加醋,只得找了个借口溜出去,走到园中,她又借口帕子忘在了梁琉月处,使唤贴身丫鬟回去取,等人走了,这才战战兢兢地摸到墙根的大树下。

一道高壮人影自树后绕了出来,蒙面男子的声音冷冰冰的。

“你做的很好,很听话。”

袁凤茵四周张望,生怕被人看见她与男人在此私会。

“壮士,你答应我的东西……”

男子冷哼一声,自袖中抛出一样银红色东西,掷在泥地上,袁凤茵却不顾泥灰,连忙蹲下捡起来揣入怀中,这才松了口气。

男子见状,语气充满了鄙夷。

“梁夫人今后与人偷情,这般私密的东西,还是不要送人的好,以免被抓了把柄。”

袁凤茵涨红了脸,羞愤欲死。

自从万安寺那一出之后,梁润便不再碰她。为了在将军府生存下来,她没少做小伏低,还好后面梁琉月接连出事,她放下身段似奴仆一样随侍左右,总算在梁琉月面前讨得了一份人情,这梁府少奶奶的地位也才险险重获囊中。

然饶是如此,梁润依旧对其爱答不理。后来又娶了两房美妾,竟是半年不曾踏进她的房中,袁凤茵也正值花样年华,终究受不住空闺寂寞,与梁绍的幕僚有了首尾,还将自己贴身的银红绣芍药的肚兜送给了那名幕僚,谁知竟会落在这陌生男子手上,还拿它来威胁自己。

直起身子,那男子早已不见,袁凤茵还是有些后怕,和那幕僚的几次暗通曲款,竟让她有了身孕,这让她又惊又喜,当即打算瞒天过海,想尽办法也要与梁润同房一次,让肚子里这个野种成为真正的梁家血脉,可是这个秘密,显然被那人知晓了,今后还不知会不会再来。

泸水湖畔,湖面已是结了一层冰,蒋玉衡的别苑临湖而建,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覆着雪,好似一座冰宫雪城,一队人马拥着辆华盖马车在别苑门前停下,立刻引起了门口守卫的注意,当下上前询问。

“这是蒋家三公子的别苑,诸位若是没有什么事,还请不要挡在门前,以免引起误会。”

注意到那马车乃是上乘材质,马车后跟着的二三十名护卫也似乎训练有素,守卫的语气也算客气,不料车中跳下个穿着绸袄,插金戴银的侍女,怒气冲冲地道。

“我家小姐来的就是你们家三公子的别苑,找的便是三公子!”

守卫脸色一变,往车里瞥了眼。

“敢问你家小姐是哪位?”

马车上厚厚的绣毡被左右掀起,守卫这才看清,马车中一名衣饰华美的妙龄女子坐在轮椅之上,双腿用貂裘盖住,俏脸生寒,有几分熟悉……

“狗奴才!见了未过门的少夫人,还不下跪相迎!”

这般状况,即便是常年在别苑,不在蒋府当差的守卫,也有几分明白了,心中暗叫不好,这个脾气残暴的瘸腿女子,想必就是梁琉月了。

“原来是梁家小姐,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就进去向少爷禀报。”

“不必了,开门!”

守卫头痛,看梁琉月这架势,估计是得了消息前来捉@奸的。若是不放她进去,将来过了门,自己一个下人,还不是任其拿捏,若是放她进去,遇上少爷和里头那位,场面岂不尴尬?

正在为难之际,梁琉月早已没了耐心,生怕明珠那小贱人趁着自己和闲杂人等缠磨的功夫溜掉,当即下令。

“给我闯!无论如何,一定要把那小狐狸精揪出来!”

梁琉月这次是有备而来,她带来的守卫都是梁绍的亲兵,可谓身手不凡,虽然蒋玉衡的守卫也不是善类,但也对付不了那么多人,很快就被他们破门而入,院中侍卫闻声赶来,以为是刺客来袭,不由分说打了起来。

两个侍卫将轮椅抬下马车,一路推着梁琉月自大门而入,她身后还跟着数名精兵,斗宿便乔装混迹在其中,一进园子便留心四处观望。

蒋玉衡府中的终究是人多势众,很快就占了上风,悠瑶害怕刀剑不长眼,伤了梁琉月,她的小命也要陪葬,当下直着脖子叫嚣。

“这些蠢奴才!你们也不看看我们家小姐是谁!我看谁敢动蒋家的少夫人一根汗毛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