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表情一凝,双眉皱起斥道。

“谁和你说我要嫁入蒋家的?”

窦娇儿抹了把眼泪,满脸的心灰意冷。

“表姐还不知道吧?今日蒋公子把姨父、小姨和明少爷一并请到东苑来,约定待他回府后便会命人前来向表姐提亲,还特地将随身佩的玉交给了姨夫,说作为定亲信物,绝不反悔,当时我就在身边,明家人听说小姐是要嫁到蒋家做正妻,喜不自禁,当场满口答应,姨父还命小姨取了表姐的一支钗回赠给蒋公子,就算是把这件事定下了。”

明珠如遭雷掣,丢下哭淋淋的窦娇儿,大步走向蒋玉衡的房间,一掌推开门。

“蒋玉衡,你给我出来!”

蒋玉衡此时正惬意地仰躺在软榻上,把玩着明珠常戴的那支海棠钗,见明珠气势汹汹杀进来,语调中大有把他大卸八块的愤慨,也不恼怒,悠然起身。

“珠儿回来了?正好,我明天便要离开明家,正等佳人前来相送。”

亲昵的称谓,他将花钗置于鼻尖轻嗅的轻浮动作,都如同火上浇油,明珠如一头炸毛的狮子,蹬蹬蹬几步上前劈手就夺,蒋玉衡笑笑,飞快将花钗揣进怀中,斜倚软枕玩味地注视着她。

“你若想要,便亲手来拿如何?”

面对他的挑逗,明珠收回手,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她睨着蒋玉衡道。

“看来蒋公子是不把我的警告当一回事了?所以和我玉石俱焚?便是你想要的结局?”

蒋玉衡也收起调笑,站了起来,一双的桃花眼如同幽幽的深渊,要把明珠的影子吞噬进去。

“珠儿,你虽聪明,但到底还是算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我蒋玉衡并不是为了封口才想娶你,我也算阅女无数,却从没有谁像你这般令我着迷,高嶺之花攀折起来固然危险,但我若能得到,必会加倍呵护,真心以待这一点,你可以信我。”

明珠回望着他,低声冷笑。

“真是自信啊!蒋公子游戏花间,以为浪子回头,一颗真心便值千值万?换做你那群红颜知己,或许会感激涕零,可惜在我看来却一文不值,因为我明珠,根本就不喜欢你!”

这反应让蒋玉衡有些愕然,他追求过许多女子,那些主动送上门的且不提,就算是一开始对他无比抗拒的忠贞烈女,最后大都经不住他风月老手的甜蜜攻势,心甘情愿献身。

但像明珠这般,软磨硬泡后依旧对他异常冷酷的,却倒是头一遭。

这种打击,让蒋玉衡的语气也不由激动起来。

“蒋某究竟哪一点不入姑娘的眼,嫁给我对你来说竟如此痛苦?还是说……你心里已经有人了?”

心里有人四个字,无意中戳中了明珠,她原本漠然的表情出现一丝动摇,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蒋玉衡的眼睛,深深挫败感让他忘了风度,连连追问。

“莫非是苏荡?不对!我看得出来,你虽对那小霸王有几分好感,但却绝非情动,你告诉我,那个人究竟是谁?”

明珠不想与他多说废话,冷哼一声转身便走,正要踏出门槛,蒋玉衡突然在她身后道。

“我知道了,是姬尘吧?”

明珠猛地站住脚步,她没想到蒋玉衡竟能看穿自己的心事,她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尽量平静。

“蒋公子真是异想天开,你若愿意把与我有关系的男子都猜一遍,都随你高兴,总之我倾心之人,绝对不是你,我此生也绝不会进你蒋家的门!”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蒋玉衡流连花丛多年,别的事上或许还有限,但是情之一字,他却自信绝不会看走眼,虽然明珠极力掩饰,但还是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他在房内静默地站着,仔细回想着把明珠和姬尘的有关的片段,不由抿紧了唇角。

果然是他!

没想到在明珠眼中,自己竟比不上一个曾沦落风尘的瞎子,他抬手捂住突突直跳的额角,放下手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犀利。

现在论胜负还为时过早,他蒋玉衡还从来没有失手过,这一次,也绝不能例外!

明家主屋,窦氏正伺候明堂宽衣洗漱,明堂就着她的手用过一口参茶后,窦氏又温驯地站在他身后替他按捏肩膀,虽说已被扶正,可是天生的小家子气注定她树不起正室的权威,在明堂面前还总保持着妾室的本分。

见明堂心情极佳,十分惬意地眯着双眼,窦氏却一脸愁容,几经犹豫才鼓起勇气道。

“老爷,今天蒋公子说的事,是不是先和珠儿商量一下?她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只怕未必中意这门婚事。”

明堂猛地睁眼,不快道。

“我知道她心气高,若说只是贵妾,她不愿意我也能理解,如今可是蒋家的正室夫人,贵妃娘娘的弟媳,她还有什么不中意的?以我明家的地位,她这辈子还能找到比这更好的姻缘吗?”

知女莫若母,天生心连心,虽然明珠躯壳里的灵魂已经换人,但她的心思,窦姨娘总还是能看出一二。

“那倒不是,只是我觉得珠儿可能对蒋公子,并非男女之情,还有蒋公子为人风流,家里三妻四妾的,还有梁家的千金,珠儿嫁过去……”

明堂啪地一拳捶在桌上,打断了窦氏的话。

“你有完没完?高门大户谁没有个三妻四妾,休弃发妻扶正妾室的也不在少数,你自己不就是个例子?那蒋三好歹懂得怜香惜玉,你没听他今日许诺,要解除和梁家的婚约?即便这事成不了,珠儿过门,也是平妻,和梁琉月平起平坐!这种条件,她还奢望什么儿女情长!”

见明堂发怒,窦氏哪敢再多说一句话,只得垂下头去,却不知明珠正在窗外默然倾听,冬莺在她身边显得愤愤不平。

“老爷根本就是想拿小姐换荣华富贵!简直太过分了!小姐定要闹一场,让老爷死了这条心才好!”

明珠移步走在廊下,唇边挂着凉凉的笑。

“我这爹和哥哥,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能和蒋家结亲家,他们只怕心里都乐得开花了,闹又有什么用,只要我还剩一条命,他们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冬莺自然也知道明家父子的无耻,她唉声叹气一阵,又观察着明珠脸色,试探性问。

“小姐,要不咱们去找姬大人商量一下?他若是知道蒋三的企图,一定会阻止的!”

明珠胸口蓦然一撞,其实对于蒋三的逼婚,她心中已了初步的对策,但冬莺的提议却让她不由心动。

若是……姬尘知道自己将要嫁给别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不闻不问,还是如冬莺所说,极力阻止。

明珠的心跳有些快,那夜他突然造访,又飘然离去,她能感觉到,姬尘待她还是有几分不同的,与其让他闪躲过去,倒不如趁机激他一下,给个痛快的答案也好。

打定主意,明珠正欲说些什么,抬眼却见桂花树下有道人影飘然而下,主仆二人皆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反应,冬莺只觉后颈一凉,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而明珠呼之欲出的喊声,也淹没在对方的手掌之中。

“是我。”

浅浅的薄荷香气,和低沉好听的声音,瞬间让明珠安静下来,她内心又惊又喜,莫非真是所谓的心有灵犀,自己才想着他,他便翩然而至。

“你来便来,干嘛打晕我的丫鬟,横竖她也不算外人。”

埋怨的语气更多是娇嗔,姬尘却对此无动于衷,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径自走向树荫深处,明珠虽觉得他态度有些奇怪,也只得跟了过去。

姬尘整个人在月光下散发着一种清冷,明珠虽然觉得他有些不对,但介于此人一向喜怒无常,倒也没有多想,咬着下唇正欲把自己如何收留了蒋玉衡,利用蒋家替他摆平百里伦乃至蒋玉衡逼婚的事和盘托出,却听姬尘冷冷开口。

“我来是要告诉你,今后我的事无须你横加干涉,请你不要再自作聪明。”

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明珠愣了片刻,绕到他面前,问道。

“莫非我帮你,又让红先生不高兴了?”

姬尘注视着明珠小心翼翼略带讨好的摸样,顿觉心里一阵烦躁,他放空眼神,侧过身去无视她。

“与他无关,只是我认为,虽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与你有几次合作,但你我始终不是一路人,所谓志不同道不合,不想与为谋,不如还是趁早划清界限,也省得互相拖累。”

截然不同的态度把明珠搞懵了,无情的话将她气得手脚冰凉,双肩发颤。

“合作?百里暇,在你眼中,我与你就只是所谓的合作关系吗?”

明珠在暗示着什么不言而喻,若是往常,姬尘或许也会苦恼,究竟此女在自己心中的定位如何,可是今夜,在东苑那棵大榕树上,远远目睹她与蒋玉衡打情骂俏那一幕,姬尘瞬间掐断了这种迷茫,起初他还认为,轩辕锦绣不过是出于妒意,才胡言乱语,毕竟若是真心待他,又怎会把他耍得团团转。

蒋家是他百里暇的敌人,蒋三的不请自到本来只是复仇环节的一个筹码,既然一切已经了结便也应该到此为止。可刚刚姬尘看,明珠和他显然关系不简单,想来蒋三在她心中格外不同,所以面对她的质问,姬尘不由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怒意。

“你错了,你我之间连合作关系都算不上!我再提醒你一句,不止是我,今后明铮那边,你也少去纠缠,他是个心地磊落的人,若是有人敢算计利用他,我绝不轻饶!”

说完这番话,他无视明珠双眼水光闪动,腾身而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