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中的一场意外,让所有的宾客都淡了热闹的兴致。蒋妃心系女儿,见献帝起身走了,随即便散了宴,冷着脸去宫中看女儿去了。

发现窦氏还晕着,容太妃为其安排了太医,并让宫娥就近安排了一处厢房。一番诊治后,窦氏总算醒转过来,抬眼确定没事,当即便死死抓住女儿的手掉下泪来。

“实在太凶险了,珠儿,咱们现在就回家。”

言玉珂犹在惊魂未定,忽然听到窦氏不分场合胡言乱语,生怕被她牵累,厉声制止。

“夫人谨言慎行,这里可是皇宫!”

虽然窦氏有些难登大雅,不过到底出于一片爱女之心。明珠不悦地扫了言玉珂一眼,柔声道。

“娘,女儿没事。容太妃见你昏迷,派了太医来诊治,既然您醒了,那女儿就去向太妃辞行。”

窦氏呐呐点头,而言玉珂一听明珠居然要去见贵人,不由双目反亮。

“公公和夫君还在门外,后宫内室到底不便男眷出入,不如让他们先在这里等候,我陪妹妹一起去向太妃辞行

明珠自是明白她的打算,一笑而过。见她不反对,言玉珂从袖袋中取出几枚金珠赠与前来问诊的太医和周围随侍的宫女,再与外面的明堂父子知会过后,才和明珠一起在宫人的带领下往容太妃的住所衡熹宫走去。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银钱打点,一路上宫人们待明珠姑嫂都及其客气;如此,一直拘谨不安的言玉珂总算找回了几分自在。她挺直腰板往明珠方向看了一眼,见自己这位小姑一如既往荣辱不惊,那份闲适自得浑然天成,却是她这般强装故作难以企及的,羡妒的同时不由暗暗揣摩意图让自己看上去也也自然些。

姑嫂二人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衡熹宫,入得大殿明珠这才发现六公主、容锦年夫妇并苏唐一家俱都在。见她进来,几人的目光纷纷落了过来,特别是苏荡,看她的眼神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言玉珂暗自纳罕,见明珠目不斜视,便也随着她先后拜过诸人。

明珠跪地重重一伏。

“民女母亲已经醒来,方才在宴上也得助于太妃,明珠感激不尽。”

容太妃审视着地上的少女,一举一动都没有放过。今日苏荡向百里琴求助,求她出面请容太妃去蒋妃宴上救人,她起初是不想参合的,可到底耐不住爱女那句“这姑娘命中带福,若非她阴错阳差引出胧月珠一案,女儿此番已所嫁非人”。

一句“阴错阳差”便把一切合理与不合理的东西都一笔带过。不过容太妃始终是宫闱中沉浮数十载的老人,虽然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弯折曲绕却也如卫长卿等人一般尚在存疑。再者,苏荡是妹妹的心头肉,就算去做妾,为侄儿把把关也是应该的。

如此,便有了之前的一幕。目睹明珠临危不惧,在与安心周旋也不卑不亢,容太妃不由有些欣赏这个姑娘。

“诚如琴儿所说,是个得体的孩子。”容太妃给明珠姑嫂二人赐座。“不过你也不用谢本宫,我之所以出马也是阿荡相求。”

一句话,给苏荡闹了个大脸红!他尚在为父亲和舅舅坏了他的好事懊恼,让姬尘捡了一个大便宜!不想容太妃居然主动为他牵线搭桥,不免有些意外。

“明珠谢过苏公子。”

听到少女软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苏荡猛地回神,但见少女已盈盈站在自己面前,更是无措。

见儿子已然心猿意马,生怕他做出什么孟浪之举,苏唐重咳一声,苏荡猛地回神,见众人都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结巴道。

“不,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般局促的表情简直和苏小霸王扯不上联系,百里琴十分不给他面子,当即便笑了。

“表弟这是在害羞?”

苏荡刚想反驳,但见百里琴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霎时又没了声气;抬眼看明珠脸上却没有半分羞涩的形容,随即又有些气馁。当时在宴上,姬尘双手抱住明珠,他分明看到她脸上浮出红霞,一副小儿女姿态……

他这幅春心荡漾的样子,几个长辈如何看不出。不过苏唐夫妇似乎颇不赞同,看妹妹频频对自己使眼色,容太妃于是只简单询问了明珠平素读过什么书一类的闲话,便放她姑嫂二人离开。

“看什么看,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苏唐挥手在儿子眼前晃了晃,恨铁不成钢道。

“你从小我行我素,我都不管你,但是在婚事上却不能任你妄为!”

苏唐教训儿子,其他人早已见惯不怪。苏、容二家关系亲密,没有外人在场,大家也放下尊卑,相处随意。

苏荡痴缠的目光一变,“舅舅分明对她印象不错,琴姐也十分喜欢她,为何父亲就这样冥顽不灵?”

纵是亲戚,苏家的家务事,容锦年、百里琴到底不好插手。见其他人不表态,容夫人也道。“这女子声名不佳,这一嫁五夫的事尚未了结,你还要去出那个头?”

苏荡不服。“这一嫁五夫,其中一个便是我!再说蒋三马上便要迎娶梁琉月了,其他三人也不足为惧;若是父亲担心朝中言官弹劾,尽管先把儿子逐出家族!左右明珠我势在必得!”

这般倔强宣誓,直气得苏唐吹胡子瞪眼!

“实在不像话,八字还没有一撇,便为了个女子不要爹娘了!”

容夫人也目露忧伤。

“之前只当你玩乐心态,随你去罢;难道那个女子真比你父母重要?”

眼看这一家三口就要在衡熹宫吵将起来,容锦年朝自己的夫人张氏扫了一眼,见她和六公主二人已经扶住容夫人,自己则拉住苏唐。

“姐夫不要动怒!阿荡平常看着没形,却是最最懂事孝顺,之所以对那女子另眼相看,她却也有可取之处。”当下便把广文堂中明珠强辩文自清高徒裴琅一事道出,听得众人啧啧称奇。

“这明家教女竟这般了得?可她的兄长明瑛,据我所知不过只是个庸碌无为、攀龙附凤之人。”

百里琴的疑问正是在场人的心声,容锦年沉吟。

“据说明姑娘自言这一切乃是她自己参悟。我先前也怀疑她后面有高人指点,然而几番打探下来,却是一无所获。若是非要扯出什么牵连,反倒是十三皇子和明家还有些来往!”

提起姬尘,方还面色平静的苏荡目光一沉,他还未开口,一直不说话的容太妃已帮他点出了心中的困惑。

“今日寿王妃突然来参加蒋妃的寿宴,起初本宫只当她刻意与蒋妃交好,然而当安心为难明珠时,她却又挺身而出!听说前些日子明家姑娘出游落水,还是被寿王府的人救下。这寿王妃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只怕和姬尘有关!”见众人看过来,说起这个苏荡就来气,姬尘多管闲事平复了流言,到让他在明珠面前做出的承诺无法兑现了,他抿了抿唇。

“当日明姑娘出游落水,本是与鲁班娘子有约,却被梁琉月做了手脚企图害她性命!最后明姑娘福大命大,到底逃过一劫。然而我连夜找寻,恰好在城门口遇见了寿王府送回的马车;可之后折返时却无意撞到姬尘主仆从渡口上马,而他身上带的白蘋花香,我在明珠身上也有闻到……”

众人起初还似笑非笑,以为不过是苏荡拈酸吃醋的言语,毕竟今日明珠被姬尘抱了个满怀可是有目共睹,可听到后面一个个脸色逐渐肃然。

“你是说十三弟和寿王府……不过三叔热情好客,十三弟他们也经常与之走动,倒也不奇怪。”百里琴尽量轻描淡写,不过说到后面声音却越来越小,显然已是底气不足。

“九王丑事败露,梁家东窗事发,继而今日的蒋妃寿辰……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一片沉默间,容太妃突然道。

“明珠这丫头和这些事多少都有牵连……婚事一事暂且不表,十三皇子那边,你们都要留心。”

却说明珠那边,衡熹宫的一切自是不得而知,把窦氏送回明府,看她已然没有什么大碍,便让冬莺备了马车往姬尘府邸驶去。

月朗星稀,已是夜深。其实这个时候过去,实在有些冒昧,不过——

她应该和他道声谢,明珠对自己说。

盛京没有宵禁,然京兆尹地处偏僻,明珠的马车一路没有阻拦,很是低调。待敲开姬尘府邸的大门,开门的人明显一愣,待看清是明珠,那目中的诧异很快消散。明珠有些脸热,她不是第一次深夜登门到访,只是这次……比起从前有正事要办的理直气壮,明珠有些心虚。

依旧是九曲回廊,依旧是竹桥流水,只是姬尘喜爱的那树桃花现在已然凋零,衬着交拜的月色,绿影荫翠。看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景致,想到姬尘或许近在咫尺,不知怎的,明珠心跳不由又快了几分。

厢门被推开,出现的却不是那个目光清冽,性格恶劣的男子。红夫人把明珠引到小几旁,取出两只竹节造型的杯盏,先给明珠倒了一杯香茶。

“原来是明姑娘,公子方已就寝,马上便来。”

一句话没有半分谴责的意思,倒是透着暧@昧和揶揄。明珠脸一红,几乎被那咽在喉口的水呛到,不住咳嗽。

红夫人忙过来为她顺气。

“姑娘小心。”

明珠红着脸,“是……是明珠冒昧。”

红夫人却似没有听懂她的愧疚,含笑道。

“怎么能说冒昧,公子朋友少,姑娘常来才好。”

从前来红夫人话都不多,这一次,明珠总觉得她话中有话,再加上本身就有些心虚,一时竟有些难以招架,干脆抱着杯子有一杯没一杯地喝水。哪知红夫人越说越奔放,待听到她一句“姑娘可有心仪之人”时,明珠完全坐不住,借口更衣随冬莺几欲落荒而逃。

“冬莺,我是不是很奇怪?”

明珠捂着通红的脸,有些语无伦次!今日从宫中回来,她脑中左右都是姬尘展开双臂把自己拦腰一抱,鬼使神差的,她便按着内心本意,来他的府邸见他!

冬莺最为聪颖,自是察觉了明珠的不同,看她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老实分析

“姬大人三番两次救了小姐,或许本就对小姐有意!不过苏公子也很不错……”

“谁,谁让他有意了……”

可话虽这样说,明珠内心却涌出一丝甜蜜。冷静下来想想,其实自己今日这般不请自来有些轻浮,不过——

如果姬尘真对她,那……

明珠捂着心口,只觉得心脏似乎已然跳到了嗓子眼。原以为重生归来,已不会再去触碰情爱,可是姬尘却不知不觉打破了她的心防,让她情不自禁再去勇敢!

父亲季修贤曾对她说,人生一世,路遇知己何其难得,定要把握当下。于是明珠前世便养成敢爱敢恨,勇于争取的性子。别的姑娘不敢示爱,她不顾羞燥大胆向父母袒露心事,嫁与心爱之人。虽然最后弄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可骨子中的真性情似乎从未离她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