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没有拿什么东西,加上心情不错,桑余自然步子轻快,到了城门时,还未见落闸。
城门口一人手执着长刀,正在盘查来往商客,看见桑余来了,笑着招呼:
“哟,桑子,怎么这么晚了还往城里头跑?莫不是今天打算留宿望仙楼了?”
这人与他相熟,自小在街上厮混惯了的,后来因为家里有点裙带关系,所以携着他做了地处城门校尉手下一小小杂兵。别看没什么权势,但是因为来往客商多,所以油水着实不少。
“去你的。”望仙楼是临湘郡有名的女闾,桑余虽然精明无赖,但是这些地方还是不会去的,这是原则。
“不跟你碎嘴了,我还有点事,回头有时间了,待我向咱姐夫问声好。”桑余嘴上喊着姐夫,听起来亲热的紧,其实真的不喜欢跟府衙里头的人走得太近,他道声别后就匆匆往贾太傅旧居赶去。
谁料走到半路的时候,路上突然多出了几列兵士,纷纷披甲执刃往前面跑去,街上行人寥落。
“咿,平时里,也没见守卫营的人出马,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桑余心下好奇,急忙逮住一个从前面匆匆而来的行人问道:
“哎,前面是出了什么事么?”
那人也没怪桑余的无礼,或者是因为他面前的桑余身高六尺,身材匀称扎实所以不敢顶撞,嘴里嚅嗫道:
“杀人...前面...杀人啦。”
“杀人?”莫不是下午那两个人,桑余心中暗道。他加快脚步,往前跑去。
不多久就到了一处老宅前,宅子前后已经被守军围了个水泄不通。桑余在街道上可以往大门里望去,因为有影壁挡着,所以只能借着月光隐约看见里面长满了萋萋野草。
正在桑余想办法怎么混进去看看的时候,只见有尸体被陆续抬了出来,死者身着白衣,身上鲜血淋漓,显然死于非命,还有一人胸口贯穿,伤口处还能见一抹翠绿,像是树叶,看样子真是下午那二人做的了,真没料想他们二人手段如此高超。
就在桑余震惊之余,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被两名兵士抬着,身上满是鲜血,气息奄奄,这不是那刘云又是谁?
此时他面如菜色,直到看了桑余,眼中蓦然才爆发出几点精光:
“卫师兄...”
他嘴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手想抬起来,但是抬到一半,他就昏死了过去,别人听得稀里糊涂,桑余却清楚的很,他口中的卫师兄,应该就是下午的那名中年男子了。根据刘云昏死前的一指,他那卫师兄应该往东边逃走了。
不过逃了又如何?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桑余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如今贾老爷府上凋敝,又没缘由的闹出这么一出血案,这刘云师兄弟也不知来历,但是杀了人,自然没得他们安生日子过。桑余只想尽可能的明哲保身。反正知道了大概怎么回事,无非就是江湖仇杀咯,回去交差是可以的了。
桑余怕城门关了,到时候不能回家,所以在此没有久待,就转身往回走去。因为出了人命,路上开始有了守军盘查,就连桑余他这老土著都毫不例外的成了盘查对象,才过两三个街口,就已经被盘问了两次。
所以他索性不走在街上了,直接钻进了小巷里。巷子虽然乱,但是桑余自小在这里长大的,自然熟悉得紧,所以脚程比大街上慢不到哪去。
就在他一个劲的着急赶路的时候,突然在一个巷子隐蔽的拐角处突然伸出一只手,还不待他来得及反应,直接把他按在墙上,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
“别...别慌,小兄弟,是我。”桑余定神望去,这不就是在他那买梨的中年男子,那个叫刘云的师兄吗?桑余点了点头,示意他放手。
谁料中年男子一放手,桑余张口就要叫,救字还未出口,嘴巴又被堵上了。
“你这...这人,怎么...不讲江湖道义啊?”
听中年男子的说话中气不足,看样子受了不轻的伤。桑余努力挣扎,直到中年男子稍稍松开一点,然后发现桑余没有再叫了,才放心把手撤下去。
“不是我不讲道义,是你们在临湘郡里杀了人犯了事,要是包庇你,我不成了共犯了?”
桑余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也不想落井下石,于是不耐烦道:
“看在下午的银子的面子上,我也不去告发你,你身受重伤,好自为之吧,我得走了。”
桑余担心关了城门,所以拔腿欲走。
“小兄弟,且...且慢。”那人勉强撑着身子挽留到,听他言语间气息更加紊乱。
桑余头都不回,定住了脚,回到:
“对不住,不是我不救你,实在是若我救了你,连累到我自己没有关系,但是我还有老母亲需要赡养。”
那人听到桑余如是一说,不由对他又刮目相看,联想起白日里桑余的种种表现,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若我没...没猜错,小兄弟此刻急需的...应该是一笔钱吧?”
这一句话直击桑余心底。没错,他确实需要一笔钱,因为幼时听他母亲讲过他们家族男丁患有隐疾,青壮男子到了二十及冠之年后就会逐一显现。桑余虽说现在不满二十,但是也隔不了一年半载了,所以他急切的想在离开之前,为他母亲留下一些银钱供她以后终老。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确实如你所说的那又怎样?”
桑余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突然被人揭开一点点,使得他格外的敏感,语气一下子都变得冷了几分。那中年男子笑了笑,然后说道:
“你问...问个问题都想变着法子讹点银钱,这可是地痞无赖所为,但是一般地痞无赖又怎会在临近傍晚了,还推着车来卖梨,只要不要脸,自然能有更快的来钱方式,但你却心甘情愿,如果我没猜错,你卖梨应该有长者强迫你做的吧。”
那人面上虽然满是血迹,但是说到这里,一时间又来了精神,就连话语也连贯了许多。
“咳...你衣着朴素,但你却丝毫不已朴素为耻,想来家风比较严格。咳...若是隔着辈,肯定自小宠溺与你,所以只可能是父母辈,而你之前也说了还有老母尚在。”
“这又能说明什么?”桑余辩解到。
“你衣裳有几处新缝制的地方,针工细密,显然是有多年手工的老妇人所为。但是又有几处明显的地方却没有缝上,看那裂口的新旧程度,俨然不是一两日了,如果我没猜错,令母应该双眼患有比较严重的眼疾吧?咳...咳咳...”
这中年男子本来气息就乱,又加上一口气强行提着讲了这么多话,一下子憋不住,硬生生咳出一块血来。而一旁的桑余是被他细致入微的观察给折服了,仅仅一面之缘,就把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好吧,你先说说你的报酬。”
因为说了太多话,那人正在暗自调息,伸出一只手来,五指张开。
“五百铢?”
他摇了摇头。
“五千铢?”
他还是摇了摇头。
“五万铢?”
他依旧摇了摇头,这一下桑余多少有些心动,面色虽然不改,但是心里头已经开始打起了小算盘,心道若是此行能成,那么他的心愿自然就了了。
“你再说说让我帮你做什么事,若是太难的,我做不了的,那也没必要谈了。”桑余虽然一时心热,但是他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对方愿意话大价钱,此事就定然不好办。
“小兄弟,你想...想多了,其实呢...我...我只是想托你帮我传个口信。”
“这么简单?”
桑余有些不可置信。
“确...确...实这么简...简单。”
“那好,什么口信。”
附近的巷子开始有了喧闹声,隐约也见灯火闪烁,看样子城防军正在逐一排查。
“你从长沙国往...往西走,大概到了...了益州地界的时候,你去随意一家客栈里,把这东西摆在桌子西南角,自然会有人来接你。”中年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块灰白色的牌子说到。
“这样就可以了?”
“对的,你...你见到圣主的时候,记得同他...他老人家说,那东西被玄天冢,众妙门的人夺走了,属下黎渊无颜再见圣主,唯有拼死谢罪。”中年男子说道这里,又是吐出一口鲜血,眼看着越来越不行。
“那么他们会相信我吗?还有,还有最后钱我找谁去拿?”原来他真名叫黎渊,桑余多少也觉得他忠心可嘉,若是换做平常即便帮他一把也是可以的,但是现在他更关心的是钱。
“你把,我答应你的事,同圣主说了就好。圣主...主肯定...定不会亏待于你...你的...你...你要...赶快动身...”
说到这里,中年男子眼睛一翻,就这么昏死了过去,他拿牌子的那张手张开,桑余看四周没人,将牌子一把攥在手里,也没怎么细看,然后将中年男子拖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看一切妥当后就匆匆往城外赶去,只希望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