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皇帝突然驾崩的原因,朝廷的诸位大臣们的年假自然是泡汤了,各个衙门不等到初七,大年初二就正式开印,开始署理政务,并且按照礼部所规定的仪典,每日进宫哭灵。
而朝廷的一干大佬们更是忙得团团转,其中尤其以礼部最是繁忙。
话说礼部这个部门,就是典型的忙的时候忙死,闲的时候闲死,平时的时候没什么事儿干,但是一旦遇到大型的仪典,朝廷上下,上到皇族百官,下到小吏庶民,诸般事务具由礼部负责。
而毫无疑问的是,没有比大行皇帝丧礼更重要和繁琐的仪典了。
所以昨天一整晚,朝廷里最繁忙的部门除了内阁之外,就要数礼部了,不仅要连夜拟定大行皇帝丧礼仪注,还要监督众臣在仪典当中的逾礼,失礼之处,整个礼部上下都忙的一刻都停不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遗诏宣告天下,仪典最重要的部分没有出现差错,冯尚书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乾清宫!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进殿之后,几位大臣照旧是大礼参拜,情形和几日前在东宫没什么不一样的,倒是让朱常洛微微有些恍惚。
到底还未登基,朱常洛虽是住进了乾清宫,但是有些忌讳还是要守的,便让出了当中的御座,在一旁临时放上的桌案旁坐下,抬了抬手道。
“诸位免礼!几位先生从昨日操劳到现在,可是疲累不堪了吧!在本宫这里用些早膳可好?”
他从昨夜守灵到现在,疲乏的很,想必这几位也好不到哪去,单看那通红的眼睛就知道,估计都是彻夜未眠,忙到了现在。
底下王锡爵和衷贞吉对视一眼,却是拱了拱手道。
“谢殿下好意,只是如今大行皇帝新丧,尚有朝务须得处置,臣等不敢休息!”
“如此也好,诸位大人操劳国政,乃是国之幸事,既然如此,几位先生有话就请说罢!”
朱常洛却是凝视了几人片刻,坐直了身子,道。
“是,殿下,大行皇帝故去,谥号庙号宜当早定,以免忙乱!”
既说起了正事,自然要一件件来,礼部尚书冯琦上前一步,手捧奏疏道。
朱常洛身边随侍的依旧是王安,连忙走下来将奏疏接过。
“启禀殿下,古礼有云,祖有功而宗有德,大行皇帝即穆宗皇帝帝位,德行昭著,仁政爱民,居深宫而安朝局,清静无为而治之,故礼部议,大行皇帝庙号,宜尊为神宗!”
冯琦早先便是以礼部侍郎摄礼部事,后来李廷机入阁之后,便正式扶正成为礼部尚书,对于各项仪典算得上是十分熟悉,虽然忙的很,但是却丝毫不乱。
倒是朱常洛听完之后,却是微皱眉头。
神宗这个庙号,在帝王庙号当中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差,安仁立政曰神,圣不可知曰神,治民无为曰神,算是一个中等的评价。
自然,礼部拟定这个庙号不是没有道理的,什么叫圣不可知,什么叫治民无为,皇帝距今为止,整整十几年未曾上朝,未曾大规模召集群臣议政,可不就是圣不可知,即便如此,朝中民间也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可不就是治民无为?
此外,在历朝之上,庙号被尊为神宗的汉人皇帝在此之前只有一个,那就是宋神宗赵顼,在他的治下,有一个十分厉害的人物,干了一件和整个朝廷敌对的事儿。
这个名叫王安石,他一生最有名的事迹叫王安石变法!
而在如今这位大行皇帝的治下,同样有一个厉害人物,也干了一件惹得朝廷纷纷弹劾的事情。
这个人叫张居正,他一生最有名的事迹叫一条鞭法!
二者皆是在朝廷上引起了巨大的风浪,足以载入史册,故而礼部拟定这个庙号,可谓是费了心思的。
平心而论,这个评价是比较中肯的,但是让朱常洛皱眉的是,这个冯琦未免有些太自大了……
“那谥号呢?”
朱常洛不动声色的将奏疏放到一旁,开口问道。
见此情景,王锡爵察觉到不对,眉头一皱,却是没有开口。
而冯琦则是继续道。
“回殿下,依照我朝谥法,礼部拟定,大行皇帝谥号范天合道哲肃敦简光文章武安仁止孝显皇帝!”
谥号和庙号不同,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不是每个皇帝都有庙号的,只有德勋高章的皇帝,会授予庙号,而谥号才是评定一个皇帝一生的标准,在唐朝以前,应当说这个谥号是比较公正的,而且在唐朝以前,所有皇帝的谥号一般在一字到二字。
但是从唐朝开始,出了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大名鼎鼎的天可汗李世民!
他老人家觉得谥号这种东西,有好有坏,这怎么能行,我老李家的皇帝肯定都是英明神武的皇帝啊。
所以李世民给他老爹李渊上的谥号,达到了史无前例的七个字,叫神尧大圣大光孝皇帝,而他的这个创举,被后世子孙忠实的执行下来,基本上唐朝的历代皇帝,谥号都由原本的一到而字,变成了四个字以上,最厉害的唐肃宗,他的谥号达到了恐怖的九个字!
自此以后,宋明皆沿用此谥法,也就导致了谥号的泛滥,字数越来越多,也失去了原本评定帝王生平的作用,故而帝王的谥号越来越长,也就情有可原了。
礼部为大行皇帝拟定的谥号一共是九个字,但是其实最重要的却是最后一个显字!
当然,谥号评定帝王生平的作用虽然被无限削弱了,但是大臣们也不是丝毫没有脑子,将这种作用转化到了庙号之上,而且虽然谥号前面会多上无数溢美之词,但是终归还是要落在最后一个字上。
许是因为庙号的原因,礼部上的这个谥号算是上谥了。
“受禄于天曰显,圣德昭临曰显,德美宣昭曰显,冯尚书拟定的谥号甚为合理!”
朱常洛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微笑,开口说道。
但是底下王锡爵望着他的笑容,心头却分明涌起一丝不安。
“不过,这庙号一事,冯尚书是否和元辅,再加斟酌几分?”
果不其然,朱常洛笑意不变,似是十分诚恳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