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书说到,肖猛遇到惊天之劫,这串串濒死之景像,来至眼前,想是活不了。俗话说:死了死了,一死都了。心下竟再无私心杂念,平静等待造化轮回。
有听客道:“这师还没拜,事还没完,却怎个先死了?”听客且听我说,若是这肖猛主角儿一死,我还给你等众人讲个甚么?接下之事,听我慢慢道来。
良久,肖猛心中意念又起,缓缓睁开眼,但见夜空之上,一轮明月,繁星闪烁,一道星河茫茫而划过天间。心思,这便是来至这轮回来生了?却还是在冥王殿?左右看看,还在方才树林前小空地上。心中暗暗奇怪,思量:怎得还是在这野人谷。忽见身旁一片灿烂红花儿,又战战兢兢凑过去看,哪里有甚么“吸血蝙蝠”,依旧是这花儿怒放。这回,用手拈拈,又掰下几片,确是花朵。树林当中,空气净润,却再嗅不到浓烈花香。
肖猛左思右想,没个头绪,自语道:“想是累了一天,晚上却也是饿了,又止吃得半个水泡烧饼,发了些个失心疯所致。”摇头苦笑一下,心思此地如此怪异,何时才得找到婷儿?却亦是无奈得很。
在地上坐了良久,便站起想再回至村中屋内休息。向村子方向走了一里之地,见天色已亮。心思方才在地上睡了一宿,又怕关节受寒,赶忙跑了起来,想发些汗水逼一逼这寒气,忽觉双脚沉重,似行于泥潭,实是跑不得了,止步行而去。
才来至村口,却又惊住。原来这村子之中,升起袅袅炊烟,细细一听,又有鸡鸣狗吠之声。
肖猛在村口徘徊,心想这村子昨日哪见得半个人影,今日却又有了人之气息,却是奇了。难道这谷子里风俗与中原亦有不同,全伙村民止在夜间狩猎、劳作,故而村中无人,却被我白白去人家屋里,住了半夜。现今再回村里,又感有些尴尬。又一思量却是不得不回,身上止带得青锋宝剑及随身五宝匕首、捡拾的铜火铳,证身银符、贴身那二本书及拜师推介信、其余水葫芦、包袱、衣帽皆丢在那户人家里屋。无奈叹口气,心思还得回去取这些物件。
肖猛自语道:“若是这户家中有人,便向他道个歉意,不妨给些银钱为其作修门、投宿之资也好。”想罢,便回至村中,刚入得村子,便见一中年男子,猎户打扮,气急败坏在那里发着牢骚。
中年男子道:“不知那个狗贼,偷的我的铜火铳,若是让我得知,定要他有个好看!”
肖猛心中暗自叫苦,脸红心跳。思量,我私拿之火铳却是这家人的了。想拿出火铳一发还与他来,又想这却不便。我一路人,在这村中,虽说不是故意拿他,若是把我当了贼,又怎生是好?不若悄悄潜伏至他家中,放下这火器。再拿了我的行李,神不知鬼不觉也省得麻烦。
于是又行至夜间居住那家,先来至后窗子前,向内看看,屋内却是没人,门亦是插着。便翻进窗户,跳至这木床之上。再看床上所放行李,一样不少,想这门被锁着,别人亦是进不得。肖猛赶忙将火器放在床头,把顶门之物悄悄放下。又系好行李,翻出屋子。做得到是顺手,无人发觉。肖猛又绕回村中大道,此时怀里无他人之物,轻松得很。见村内人亦是不少,都在劳作,暗想这村民昨夜已辛劳一夜,怎的还在劳作?不想太多,寻路要紧。这一二日也未见得人来,看见这般人多,心中却还踏实一些。婷儿之事,若还找寻不得,便先问个出谷子的路,先上清竹寨,把这事情告知白寨主并陆老生先,让他二人多派人手再寻。见路边一个大嫂正在洗衣,便走了过去。
肖猛道:“这位嫂嫂,在下乃是一过路之人,迷失了方位,敢问嫂嫂知道这野人谷如何走得出去么?”
那大嫂停下手中活计,抬头看看肖猛,道:“你若从村西口再向西走,便有一小镇,可从那里出得这山谷。一路之上,皆有官道,人行骑马,都是可以。”
肖猛听了大喜道:“多谢嫂嫂指点。还有一事,嫂嫂家中有无吃食,我便花上银钱买上些则个。”
大嫂白了肖猛一眼,道:“吃的却是没有,你有银钱,自己行至镇里买罢。”
肖猛吃了一闭门羹,却也无可奈何。止得向大嫂所指引方向走去。村子不大,不多时,便来至村西口,果见向西一条大路,笔直通向西边密林之中,路上却再不见行人。肖猛出镇心切,一路疾行,向西而去。
日头高照之时,果见西边一个镇子。进镇一瞧,人还不少,中央十字大街,两旁亦有茶楼、酒楼、客栈、饭庄。肖猛赶忙来至一饭庄,见有匾额上书“金沙酒楼”,心思此酒楼乃是金沙镇那个“金沙酒楼”分号?不想太多,填饱肚子要紧。店小二见有客人来,即上前招乎。
小二道:“客官,想是远道而来罢?吃些甚么饭食?”
肖猛道:“来二斤熟牛肉,时令菜蔬,再取些主食即可。”
小二道:“酒,可否添得?”
肖猛道:“也好,你这店里有何酒水?”
小二道:“现在店内,止有些‘清酒’,客官,若问这酒,来头不小,乃是托熟识客商从东兴贩回我这小店。此酒喝着虽是清淡,但酒劲亦是不小,回味浓得很。确是好酒,客官来上多少?”
肖猛心思,赶路要紧,便道:“少来一小壶即可。”
小二道:“那好,小的自去准备了,客官稍等。”
须臾,饭菜、酒水已至,小二端至桌上,说声:慢用。酒楼内食客亦渐渐多了。肖猛亦开始吃饭。吃了几口,便觉得不对味。平日里,自已喜食之熟牛肉,肉味厚重,又有嚼头。但这店里卖的肉却干涩无味如同嚼蜡,难以下咽。赶忙又吃些菜蔬,却似吃麻纸般柔韧。肖猛心思,这大山之中,想罢不与外界沟通,连做个饭菜亦是不善。无奈肚子饿的紧,也便将就吃些罢。但这饭菜实在难咽,于是便就一口酒,不喝还好,一喝不禁大怒。原来这酒一点没得酒味,只是白水一壶。肖猛暗想,花上银子,图个吃饱喝好,这店二小却是欺我远道而来,拿些个旧饭、白水哄骗于我,端的可恨之极。
肖猛怒火难忍,正要发作,忽听门外街上,行人都向两边躲去。心中大骇,想莫不是那千总及一发帮府兵也来至这小镇之中了?赶忙换个方位坐下,背对着门,伏下身子,但稍稍回头用眼角余光观察。片刻,果然过来一队人马,全部骑马而行,果是府兵打扮。肖猛心中恐慌,赶忙手握剑把,心思若是前来捉拿于我,便与他们拼命。
忽见一个头领,并未着盔甲。再看那人,是一少年,右衽淡宽织锦缎短袍,蓝锦宽中裤,赭石短对襟罩甲,皮腰带上系美玉、宝剑、箭壶,脚穿黑色靴。再看相貌,甲字脸,五官端正,柳叶眉,细长眼,细鼻小口,眉清目秀,一派斯文之相。肖猛却是无比熟识,这不是梁如又是何人?
肖猛心中吃惊不小,心思这梁如不是同他家父王去了东兴了么?怎会又带着这一群府兵,跑至这荒山野岭来了?不管如何,这在窘困之地,见了知已,亦是美事。故肖猛欣喜若狂,赶忙离桌,跑到街上,正好来至梁如马前。
肖猛道:“梁如贤弟,我乃肖猛,你怎的也来至此地了?快快下马,与我一同进这饭庄坐一坐罢。”
再看梁如,停下马来,向下望去,面露一丝诡异微笑看着肖猛。肖猛见梁如此如行事,心中一惊,再看他这面相,眼皮亦是不抬,笑中却有一丝轻蔑之意,虽笑却冷若冰霜。肖猛心中大惊,心思难道是认错了人么?仔细再看,确是梁如无误,暗想这人心怎变和如此之快?个把月没见,想是逃了官司,又成了富贵子弟便不认他这患难朋友了。若再与他攀谈,又似有攀附之意了。一时间尴尬不已,竟而语塞。这梁如转头不再看肖猛,拨打马鞭,径直向西去了,头亦是不回一下。身后府兵,皆跟随而行,面上都有讥笑之意。
肖猛失落之心顿起,无奈缓缓回至饭庄内自己桌旁,看那饭菜酒水已都被自己吃尽。此时怒气却是没了,只有彷徨之心。正想着梁如这事情,又觉肚中饥饿不已,心思,今番算是倒霉透顶,失了患难之友,连吃个饭亦是饱不了。正在无知所措之时,忽见那店二小又急急跑了出去。片刻,两位女子飘然而入。肖猛瞟眼一看,心下大惊。原来却是吴柳芳与春花。肖猛暗想,这芳儿说过,要随我进西剑山,我去拜师,她便照顾于我,想是他寻我来了。心中虽是惊喜,这回肖猛不敢造次,又怕是认错了人,止呆在桌前静而不起,眼却盯着二人。
那丫鬟春花,进到店来,左顾右盼,像是在找寻甚么。忽尔看见肖猛,面露喜色,便对吴柳芳道:“小姐快瞧,你家姑爷在那边坐着哩!”
吴柳芳赶忙一瞅,果真是肖猛,忽而喜极而泣,赶忙跑至肖猛面前,道:“相公,你却让奴家找得好苦也!”
肖猛见是吴柳芳,心中暖意顿起,心思在这怪异、无情之世道,还有人对其念念不忘,爱慕、追随自已,人生亦是再无遗憾了。也顾不得旁边众食客怪异眼光,赶忙握住芳儿双手。
肖猛道:“今生却是再不离开芳儿了。想你两个弱女子,历尽千辛万苦,来至这怪异之地,实不易也。一路之上,可曾遇险?”
芳儿笑道:“奴家亦是想念相公,快快与我回家去罢。还有好多话儿要与相公谈。一路之上,颇为顺利,不曾遇到险事。”
肖猛听芳儿左一个“相公”,右一个“相公”,心中亦是奇怪,便道:“芳儿为何叫我‘相公’,这却是何意?”
旁边春花笑道:“好个痴姑爷,自已娶个美貌富贵千金,却还忘了。”
芳儿亦是笑道:“相公你每日只道拜师、拜师,想是发了失心疯了,咱俩成亲之事,竟也会忘记。婚堂之上,我送你了一枚银镯,你亦送我一把五宝匕首。想起来么?”
肖猛大惊,心思这匕首方才还在怀中,怎得又到了芳儿那里,便赶忙怀向怀中,并无匕首。忽觉有一硬物,便掏了出来一看,是一只银镯。
芳儿笑道:“相公果然没有变心,还想着芳儿,你那匕首,却也在我怀中哩。”
说罢,从怀中亦掏出匕首。
肖猛犯了糊涂,心思这却是怎得回事?但芳儿为人,自是知道,必不害我。仔细一想,却又想起来了。那芳儿父亲吴东,业州巨富。自已在华街之上,救了芳儿,这美人儿便迷上了自己,自己也十分喜爱芳儿,一时间,游赏名胜、吟诗作对,一幕幕美事又上心头。这吴老仗也是喜欢自己,便将芳儿许配了,还要带其下南洋学习经商之道。婚堂之上,欢天喜地,又交换了信物。但婚后,拜师之心又起,每日只念叨此事,芳儿便要一同前往,怕路上艰难,带着女眷又实是不便,故抛下新婚魏尔,止一人跑至这西剑山了。
肖猛道:“该死、该死,真真把个娘子忘记了。娘子此次找我,便是同我一并进山拜师的么?”
芳儿道:“相公哪的话,奴家止一女子,还学习甚么?我来找你,却是告知与你一好消息。”
肖猛道:“甚么好消息?快快讲来。”
芳儿道:“你那天天喊、日日念的好师傅,我却为你寻得了。”
肖猛一听,欣喜若狂,道:“陆老先生他现在何处?”
芳儿一撅嘴,道:“料你便是如此,听见师傅,便忘了娘子。”
肖猛道:“惭愧,肖某求师心切,但万不敢忘记娘子。若是虚言,必遭报应。”
芳儿道:“你知我心意便好,相公切勿如此咒自己。想我那爹爹,其船行纵横七海,想找个人来,却也容易。你所说之陆景、陆不平老先生。现在已云游至南洋力古多岛,后发觉此岛岛民淳朴、又被他所用教化感动,便在此岛广传治学之理,又用奇方,把个岛国竟建得如人间天堂一般似的。”
这一言即出,却把个肖猛惊得目瞪口呆。这吴家小姐所说之言,是否会叫肖猛相信?且听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