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书说至,成宗虽是夏王梁真一奶之亲兄,但于这皇权之上,防之却甚于外戚。这时被梁真一时言语恼了,不好再议,便将梁真及所带三名心腹,一发都送至西乾阁内。
三人走后,成宗便让霍启传暗访卫指挥使毕龙进宫,商议将三人先软禁起来。
再说梁真与其兄对峙一番,心下也不舒服。才得出来,便有暗访卫士将三人带至西乾阁。不由分说,把三人推进门内,又将门锁上。
李青利路上见有暗访卫,不好问询,待到了屋内,便问夏王所遭遇。夏王将经历之事尽言之,李青利听罢,皱眉不已。赶忙轻手轻脚,走到门窗前面,用手推之,却知各出口尽已上锁。又透过门缝,向外看去。但见门外各处,尽有头戴无翅乌纱,身穿华丽锦缎,腰系柳春刀之暗访卫校尉,一个个如狼似虎。心想此事休矣,若再想离开这皇宫,却是插翅难逃。
李青利对梁真道:“王爷,我看这事情不妙,门窗被封,又派得如此之多人手,宫却是出不得了。”
梁真道:“方才与我皇兄绊了几句嘴,想是生气了,吓唬于我,想我二人,从小亲密,又是一奶同胞,怎会对我下手?先静观其变,莫要鲁莽,反被毕龙抓了口实。”
古风亦摆头道:“王爷却恁良善,怎奈毕家已动杀机。”
梁真虽是心下怀疑,想想与那梁威从小到大手足之情,却还希望明日和皇兄再议之事。
傍晚,门打开了,三人见进来十数名校卫,皆全副武装,兵刃在手。其中一人,拿着食盒,想是给送饭来了。三人怕饭中有毒,不肯食用这御饭。这时,一暗访卫从四品镇抚使模样官员从后面闪出。
镇抚使道:“夏王爷,二位大人,还是先吃些饭菜罢,这‘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如此行事?”
夏王看此人长相有些熟识,却一时想不起来,便道:“烦劳你再向皇帝通禀,方才却是过了火,惹得圣上生气,现想向他当面陪罪。”
镇抚使道:“这个,却不是下官所能做的。但这饭菜,却保证没有异物。”说罢,从食盒中又拿出一双多余筷子,每样尝了一尝。冲着夏王作了揖。
镇抚使道:“小人告退,王爷,诸位大人,请慢用则个。”
说罢,带领众校尉走了出去,又听见将门锁好。
虽是饭菜无毒,但三人战战惊惊,胡乱吃些也没吃饱,这一夜都未曾睡好。
有听客道:“这梁真被软禁于此,那他的世子梁如,现在何处?”前文书说过,这梁如此时正在集县,吃饱喝足,正想狩猎,忽刮得大风沙,便同肖猛一样,寻了客栈休息去了。
实在此期间,暗访卫指挥使毕龙,一直派人暗中监视梁如,只是梁如未能察觉罢了。
次日,正是肖猛打豹救梁如之时。在那宫中,梁真,李青利,古风早早起来,见门窗还在紧闭,出去不得。夏王梁真也暗暗叫苦不迭。
忽听得门外一阵响动,片刻,门已打开。但见秉笔太监霍启,身后带着十数名暗访卫,站在门口。
霍启手中,拿一圣旨。忽打开圣旨,宣道:“梁真接旨!”
梁真,李青利,古风三人赶忙跪下招接旨。
霍启宣读圣旨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夏王梁真,世封西山之地。广受浩荡皇恩,然,不思忠君报国,私改祖宗国法。私屯兵器、粮草无算,又增扩藩军对抗朝廷。谋逆之心,路人皆知,乃不忠不义之魁首。上不思忠义,下勾结乱族。天理昭昭,罪大恶极。现以收监,三司严审。
钦此
梁真听得此言,犹如晴天霹雳,楞了半天,大叫道:“冤枉!我要面见皇兄!快快带我面见皇兄。”
哪有人听他话之理?但听得霍启大喊:“拿下!”
早有暗访卫校尉蜂拥而至,手中拿着绳索,要绑三人。古风见状,赶忙抄起一个长瓷瓶,作为武器,想护得夏王出宫。这西乾阁大内之中,进得去,便出不得了。三人进宫,又哪有携带武器之理?便是这古风武举出身,又一身本领了得,却也不是众暗访卫对手。手中瓷瓶与那柳春刀相碰,只听得“砰”的一声,撞得粉碎,无奈挥拳相击。众暗访卫见他身无寸铁,也都不惧怕,一齐上来。又被古风逐一踢倒。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腿”,这古风再是厉害,也止一人。夏王虽是有得武功,但现已心灰意冷,止蹲在地上不住叹息。李青利一介文官,哪有能力搏斗,早被暗访卫拿下。忽见一校尉,抽冷一拳,向古风面打来,古风见已无法躲闪,只好出掌迎住,想拔开这拳。忽觉得掌中刺痛一下,再见那校尉,拳上好似戴了个指环,想是上面安了针刺。倏忽间,那被刺之掌已经发麻,进而全身无力,头晕眼花,心中暗叫“不好,中了贼人毒药暗算了!。”只见又一个,暗访卫校尉,抽冷一个“绊子腿”,将古风绊倒。古风倒地,便再无力爬起,众人一拥而上,将三人绑了个结实。
霍启又下令,将三人押往“天审司”。这天审司,便是皇帝直接授意暗访卫设立。自太祖之时,便有这暗访卫、天审司。本来这暗访卫,是监视官员贪污受贿,犯上谋逆之用。到了历宗之时,便将暗访卫收为自用之贴身卫士,指挥所更是皇帝心腹亲信。从此这暗访卫不讲正义,只求忠心于皇帝。后历宗梁虎监视大臣,便私自授意暗访为之,探听谍报、小道消息、揭发告密,皆是其手段。再加其组织严密、训练有素之大内高手,京城人皆惧之如虎。
天审司便是暗访卫所设立之监狱,亦称“天牢”,乃是皇帝自家用之监狱。大魏法度,不论京城、州府县镇、凡有重大疑难案件,都先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皇帝亲判后再作裁决。但这“天牢”,则只由得皇帝一人裁决,别人亦无法干涉,乃是皇帝之私堂。天牢所处亦是深宫大内,由暗访卫负责看管,把守严密,人若进去,再难出来。牢内所用刑具,恐怖骇人。浇油热烫、钉板刮身,炙铁炮烙、寸骨断刑,听之亦毛骨悚然。具说受此刑法者,无不骨肉断烂而亡。淳风年间,内阁首府陆衍知天牢太过私滥,曾上奏章劝诱理宗,废除暗访卫、天牢。虽是这理宗不是昏君,听得这一建议,虽是表面应允,但暗地亦口是心非,各种理由搪塞,最终也落得个不了了之,实皇帝之私心也。梁真、李真利、古风三人,进了这天牢,便是再无出头之日矣。
现在牢中,梁真后悔不已。
梁真对李青利、古风二人道:“李布政司,古都司。来京请命之事皆出于我。想来我太过自信,还是中了毕家奸计。临行之前,李知府苦苦劝谏,我却不以为然,落得现在地步。是我害了二位。”
李青利道:“此招乃是皇帝中了毕家蛊惑,王爷忠肝义胆,有何过错?我自受得王爷知遇之恩,无以为报,今便是随王爷赴死,也是义不容辞。”
古风道:“我二人一生追随王爷,虽死而无憾,只是世子现在宫外,消息不通,若是毕家斩草除根,又去加害世子,那便如何是好?”
三人左思又想,无计可施,只得唉声叹气。
话说二人从酒楼一路跑回官驿,商量一番。梁如想了想,对肖猛道:“京城之中,亦无其他可靠之人。我父与当今国老,讨逆侯兼太傅童善豹交好,父王常说,满朝当中,止童英童善豹还有些血性。每每来京,也常来往,常清谈中今国事,兴致盎然竟至天明而不知。”
肖猛道:“这童大人,便是我父亲前辈,确是信得过之人。贤弟应速写书信,亲自交与童大人,让他多方打听王爷下落。”
梁如点头称是,赶忙挥笔写了一封书信,想要亲自送去。
肖猛道:“先别忙,方才看见官驿门口有可疑之人,怕是暗访卫,若是出去,恐被他们发现,半路截住。待我先打探一番。”
梁如道:“多谢肖兄提醒,快去快回。”
此时已天色已黑。肖猛来到门前,透过门缝一看,那人还在,又三下两下,窜上房顶,四周看看,不由得大惊。原来不止门口,角门、四处院墙之外,都有暗访卫身影。肖猛不由叫起苦来,心想这官驿却如何出得去?
见得如此情景,肖猛亦是沮丧万分,心思:我南下寻师,却是如此不利。虽救得梁如,与他有这一段缘份,但也是偶然,从未想过让其报答。正赶上通天江泛滥之灾,无奈才与他同行至此。想东至龙口再行南下,无故又卷入皇族纷争,深陷其中。我一小小官吏之子,奈何做得这许多鸟事?现在想要全身而退却是不得,外有暗访卫看守,出去也被擒获,如此大事,便是说得实情也脱不得干系,早晚被其灭口,还寻得甚么师傅,做得甚么大事。这却如何是好?
方才思得,转念又一想,事已至此,牢骚亦无办法。天道昭昭,想是上苍故意试探于我,若是一路顺风顺水,哪有如此成功之法?“历尽苦中苦,方得栋梁才。”智者遇得难事,只动脑筋,使得手段,满腹怨言却又有何用?梁如常道“虽相识短,但患难之交,情谊却深。”一无辜世子行将就戮,若眼睁睁看着朋友赴死而不相救,是不义也。看来此事似普度佛经中所言必须经历之“劫”,那便责无旁贷一做到底。现已无退路,只有和这世子同舟共济,才方有一线生机。如此一想来,信心倍增,再不埋怨了。
肖猛从屋顶下来,赶忙回到屋中,对梁如说了。梁如也是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
二人正在着急,却听得门外马车之声,心下奇怪。正要出去,只见驿丞从外面迎进一人。但见此人:身穿五蝠捧寿纹紫红右衽袍,头戴乌黑四方平定巾,脚蹬粉底乌靴。
此人一进得官驿,便笑着喊道:“夏王在否?听说你来京两日,却不到我府上寻我清谈,我便自己找你来了。”
梁如细细看得,正是童善豹。真个“踏跛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忙迎了上去。
梁如道:“夏王世子梁太义拜见童国老。”
说罢,双膝跪拜。童善豹赶忙扶起,道:“世子如何行此大礼?我听说你父子二人已来到京城。你父王现在哪里?”
梁如道:“童国老,我正有密事相商,您来得正好,此处不是讲话之所,进去再聊。”
童善豹听世子如此一说,心中一惊。几人赶忙进到屋里,梁如四下巡查一番,见确无人偷听,便又向童善豹硊倒。
梁如道:“还望童国老相救!”
童善豹知道这夏王出了事,便道:“出了何事,快快与我讲来。”
梁如便将父王京一事如数告知,童善豹顿足道:“常听你父王说起‘改税’之事,我亦劝之,这毕家已然将此事当做把柄,万不可再向万岁爷提起。王爷却是不听,现如今,估计已惹怒皇帝。但你父王现是生是死不明,待我向皇后打听一下,再后皇后商量个计策行事。我现在就去,你好生在此等待。”
说罢,转身要走。梁如又道了谢。
忽然,童善豹见梁如身边肖猛,便停下身来,道:“看你这后生,却是好生面熟,你我二人是否见过?”
肖猛道:“我是青云卫肖龙之子肖猛,启安十六年,我来京师参加会试,曾受父命上门拜访。”
童善豹:“将门虎子,若不是今天有急事在身,却与你好好聊聊,夏王世子便托付于你了。”
肖猛抱拳道:“国老放心!即与世子有缘相遇,必全力帮之。”
童善豹点点头,心想,此子却是如他父亲,刚正不阿,若他人有难,必出手相救,若我大魏国多出此类英雄,还愁天下不太平?心中有事,不敢多想,便出门匆匆而去。暗访卫知这国老是皇帝面前红人,哪敢拦阻,止派一人报告毕龙去了。
再说毕家,使那奸计害得夏王三人入了“天审司”,志得意满。
毕龙道:“现我已派心腹千户纪子成编了口供,强按下手印即可。这皇帝是想要夏王死,已绝后患,我等只是推波助澜而已,绝无追察可能。我看这夏王死期便是到了。”
毕成点头道:“前日我已在皇帝面前撺掇,看样子是奏效了。”
毕老儿道:“听说这夏王世子也来到了京城,若真个是来了,就不能再让他回西山之地。”
毕龙道:“父亲放心,我已派遣诸多校尉,便衣而伏,若是出了官驿,便会有人通知于我,我再派人马将其缉拿。方才有校尉通禀,说那国老童善豹去了官驿,是否要救得梁如?”
毕老儿道:“此事却应当小心,童国老咱们却担待不起,再说此事说到底是皇帝家事,我们若逼得太紧,反而引得皇帝疑心。元通若见得皇帝,可旁敲侧击问上一问皇帝心思,切不可引诱皇帝再行杀戮。这皇帝反复无常,哪天又想起此事,有了悔意,还会对我等下手。梁如毕竟浮华公子,每日吃喝玩乐纨绔子弟,若是失了其父王撑腰,便是继承侯位,羽翼未丰也做不了甚么大事。倒时再用计杀他也是不晚。”
毕成道:“父亲所言极是,我自会打听。皇帝若是有杀世子之心,我便火上浇油,再行劝诱。若无此心,便让皇帝动恻隐之心,放过梁如。亦显得我等只为皇帝守权,是非分明,别无其他以下犯上之心思。”
说罢,毕成又对毕龙道:“龙儿暗访卫所派出之人,乃坚守之,但不可造次,有事但通禀于你。我等再行商议。”
毕老儿亦点头称是。
三人都觉此事办得还算圆满,便都回府休息去了。
听客,这梁如好端端一个世子,却落得被人绞杀之境地。却是梁如性命如何?请听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