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原先还打着呵欠百无聊赖,越听越发觉不对劲:“有说是什么原因病重吗?”
阿穆摇头:“那人只说老母亲病前是吃了山上的果子和腐坏的饭菜,兴许是毒症。”
“毒症,是么……”周易若有所思,终于思定,连报数种药名,开了两张方子,连带着煎服事项也一并嘱咐,阿穆的眼中这才有了些微笑意,暗自一一记下核对无误,复又询问道有什么还需注意的。
“两张方子都可服用,药材贵重的那张药效更好,另一张东西都便宜些也不错,看他能找到什么药吧。汤药煎好冷置一日后再服用。”
“可有什么禁忌之物?”
“切勿服用那些个庸医开的凝血之物,呕血之症,毒素得靠药物慢慢清。”
交代完毕,阿穆嘴角露出不可察的一丝笑意,谢过了周易之后便赶紧下楼告知楼下候着的那人。
周易遥遥看着他下楼的背影,托腮感叹道:“倒也不是那么冷冰冰的孩子。”
“阿穆到西林之前,是被北边一户老农收养的,恰巧来人也是贫苦人家,多少有点感情吧。”花锦南淡淡说道,又看向周易挑眉道,“蚩离草?金蟾丹?阿穆不懂,我可知道,那虽不是稀世药珍,也不是一般人家能买得起的。”
“被你发现了。”周易摊开双手,没脸没皮地笑着,脸上毫无作贼心虚的模样。
花锦南皱眉,不明白他到底搞什么鬼。
“如若真是穷人,那肯定是挑着方子便宜的那一味药来的,因为他目前也只买得起这个。那就没问题。倘若他用的是另一张方子,那事情就大了。”
“就你性子恶劣,可别给我惹出什么麻烦来,小心我扫你出门。”
“别别别,我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又是什么人快要被毒死了。”周易笑眯眯地打开一窗厚帘,从那一指宽的缝隙之中,远远看得见少年阿穆将手中的药方子交给巷口一衣衫破旧面带土色的农户手上。那面显老态的汉子当即热泪盈眶,连连给阿穆拱手谢恩。阿穆拦了他,又细细交代几句,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来交给对方,农户汉子又是连连告谢。
“毒物千万,能这样细水长流折磨人的可不多。”周易视力一向甚好,猜着阿穆给对方的那包裹里也许是些吃食,兴许还有些银子,不由得嘴角一勾,嘲讽道,“真是个傻孩子。”
“说人傻,好像你自己多聪明似的。”花锦南斜斜躺在贵妃榻上,拥着怀里的小暖壶嘲讽他道。
周易的眉毛一跳,没有理会他,只是将视线定在那农户身上。那农户老汉目光殷切地送着阿穆回了酒楼,手里攥着那张药方子和一包裹,回头就往小巷深处钻去。
他稍等了一会儿,正要松手放下帘子,却见那巷口又出现一抹探头探脑的身影。那老汉又从巷口走了出来,依旧是那身衣衫,手中的药方与包裹却是不见,赤手空拳,腰间却是鼓鼓囊囊。他脸上那种穷苦人家惯有的谨慎卑微神色不见,反而带着种潮红色的兴奋与狰狞。那老汉子快步走到巷口前卖老酒的摊子前,趾高气昂地指挥着老板打了一大盅酒,又因斤两拍着桌子与老实的摊主争执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心满意足地提着酒走了。他边喝酒边哼着曲儿,往前走了两三百步,忽而眼神一亮停下了脚步,往旁一拐,一头钻进了这条街最大的赌坊门内。
“呵——有意思啊。”
周易贴在脸上的食指弹了两下,打了个呵欠也懒得管了,毕竟接下来谁吃了药发生了什么,可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赌场喧闹,一身破烂衣衫的老汉儿握得发紧的拳头舞得飞快,不知是会赚得盆满钵满,还是输得倾家荡产。
不知是今天的手气好,还是怀里的底气足,他的眼神越发凶狠,面色越发狰狞,双颊绯红越发兴奋,时不时从怀间的钱袋子里掏出十两百两再作赌注
只是一会儿,他面前便堆了一小堆筹码,老汉兴奋得浑身发抖,也气愤地面色青白,口沫四溅地与旁人咒骂着,。那只粗糙而结满厚茧的手缺失了几根手指,却不妨碍他用力拍着桌面呵斥着主庄的人。
“敢说老子出老千,瞎了你的狗眼了!瞧不起人,老子是缺钱的人吗?!”老汉越骂越兴起,指着对方的鼻子咒骂,那只只有三根手指的右手指点得气势非凡,直至被旁边一只挥砸而下的棍子瞬间打断,露出血淋淋的骨茬子。
一声惊天惨叫随之而来,赌桌旁的人飞快散开一个圈,却舍不得离开似的保持着恰好的距离围观着。摔倒在地的老汉捂着打折了的右臂,因为吃痛而一脸惊恐:“杀人啦!赌坊杀人啦!”
“叫你个鬼啊!”那人挥拳,一拳将老汉的脸颊都打歪了去,第二拳直接将其打飞了牙,老汉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眼怀惊恐和同情看着那老汉被那壮汉翻了个身儿,在身上摸索,似乎在找些什么东西。
“诸位客官莫怕,方才老身得了消息,这老杂种竟敢偷摸了我们赌坊东家的东西。如此还不算,还敢在东家的赌场上使诈。”负责赌场的掌柜的一脸和善,出来打着圆场。
搜身的壮汉挥手一扬,将老汉身上的钱袋子解开尽数倾倒翻出,从中拿出数枚银锭呈递给掌柜的。掌柜的垂眼看了两眼,又抬手将手中的银锭亮给诸人解释道:“三角银叶的标识。”
“我……我去你的,老子没偷……”满嘴是血的老汉含糊不清地没说完,又晕了过去。
诸人一看,那银锭上果真都印刻了赌场独有的标记,不由得信了几分,心中也暗骂着这人太大胆了,竟敢偷到黑白通吃的赌场老板手上去。
面目和善的掌柜的命那壮汉把那人拖下去后堂,又客客气气地表示今日惊扰各位,酒水全免,惹得赌场气氛又一再高涨,所有人又围成一个个小桌,吆喝着抬手作赌,再也没人关心那被拖走的老汉子的死活。
“如此,公子可满意了?”二楼之上,赌场掌柜的笑眯眯拱手客气问道。
“办得妥么?”对方问。
“这人老身认得,嗜赌如命,卖了自己的媳妇和闺女换了赌钱,以前在隔壁县下赌坊使了老千才被人砸断两根手指,如今又更是胆大包天,想必此次如果是断手断脚没了舌头,也没人会生疑的。”
“人选得不错。”喝着暖酒的文励心脸上带着一种狠绝,将桌上摆着的两张药方子压着一递,抬眼阴森森一笑,“劳烦掌柜的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