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靖王问道,“我见鲤儿与那孩子相处甚欢……”
“就是因为相处甚欢,才不得不分开他们。”卫若水闭眼轻呼出一口气,凝重道,“施昊归乡,可心却还在朝堂之上。如今我也无法掌控他的归属,更有种种迹象表明他与司寇向明联系密切……若是施昊的孙女当了皇后,鲤儿心思纯善,岂不受控于人?”
她说得在理,靖王连词思索一番之后便也同意了此事,只是问道:“那你心中属意哪家的孩子?”
“我先前已让石兰拟向其府上宣旨了。”卫若水轻轻一笑,只是眼中微光闪动道:“过几日你便也知道是谁了。”
靖王皱眉思考,忽又眼角瞥见满室的白与黑,有些无法适应卫若水生活在这样的宫殿之中,耐不住好奇问道:“我知你以前也喜爱一般女子喜爱的事物,衣裳上是粉花、绿叶,海棠、雪梅,还有那鸳鸯与仙鹤……这慈济宫中的一切摆设都令我不解,何必如此?”
“没什么,只是明面上我也应该……祭奠一些死去的人罢了。”卫若水的声音温度稍稍降了些许,只可惜靖王并未发觉。他只当卫若水指的是自己死去的兄长连域,上一任的魏国国君。她明面上还是魏灵帝的女人、大魏新王之母后,势必要做出缅怀先帝、悼念夫君的样子出来。
靖王自以为这解释于情于理都说得通,却不知自己皱眉思虑之时,卫若水的视线轻轻地落在了殿后的某处阴暗角落。
为了祭奠死去的人啊……她的心里轻轻叹息着,只觉得头痛又一阵一阵袭来,膨胀的痛感让她忍不住用力闭眼撇过脸去。
“怎么了?”靖王关切探手问道。
卫若水摇头正欲说话,二人只听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靖王与卫若水交流一个眼神之后,便站起身来与她拉开距离,二人同时回头望向那脚步匆匆的小宫女。
“启禀太后娘娘,殿外施小姐求见。”小宫女平静禀告道。
卫若水有些不耐地揉了揉涨疼的太阳穴问道:“她怎么还在宫里?可有说什么事情?若无要事,便说不见。”
小宫女的眼珠子稍稍一转,只好继续道:“施小姐从陛下寝宫来的,只说,是关于陛下的事情。”
卫若水与靖王连城对视一眼,便招了招手,让施洛雪进来。
行礼,跪安,卫若水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平身吧”便也懒得寒暄,径直问道:“何事?”
施洛雪有些害怕,却鼓起勇气抬起头道:“陛下命落雪传话,求……”
“在本宫面前,你要自称臣女,不……施昊已然退居位,那么,你该……”
“是,民女。”施洛雪咬唇。
“陛下神志清醒了?”太后问道。
“只是清醒了一阵,便又昏睡过去。只不过适逢民女陪侍在旁,陛下便命民女特来慈济宫与太后说几句话。”
“倒是清醒得是时候。”卫若水低声说了一句,又问道,“陛下让你带什么话?”
施洛雪呼出一口气,继续恭敬说道:“陛下命民女特来一话,还望太后娘娘饶过元香与岫玉两位宫女。”
“这事儿已经交由靖王处理了,来求本宫没有用。更何况,本宫也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卫若山轻飘飘地说道,又一挑眉,似乎在等着施洛雪说出下一句话。
施洛雪的呼吸开始有些不稳,她鼓起勇气继续道:“民女,民女还奢求太后恩典,望能每日……不,半月一次便好,只求入宫看望……”
“你又凭什么身份来探望我儿?”卫若水施施然打断她话道,威严目光扫视着施洛雪微微颤抖的脊背,不大满意地摇了摇头:“施昊是怎么教孩子的,无名无份,成何体统!说起来,有一事还要让你知道。”
施洛雪的脸像是被那八个字刮掉一层血色一般白了白,有些惶然地愣了一瞬,随即回过神来,慌忙跪伏请示:“还望太后娘娘明示。”
她抵住地面的额头发际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唯恐是自己哪儿做得不够妥当,惹得太后一个不开心便驳回提议。
“陛下月内便要成婚了。”卫若水说起话来丝毫不拖泥带水,语带疑问道,“你这请求探视的心思,只怕本宫不得不拒了。”
施洛雪猛地抬起头来,跪在地上,眼神茫然失措,似乎并没有听明白太后究竟说得何事,可她应该听明白了,因为她的脸上血色又瞬间消退,好似一朵迅速枯败的花朵一样。
她的嘴唇无声地颤抖着,凝望着座上卫若水的眼神由茫然失措变为不敢置信,再到物理可施的哀切凄怆,竟在飞快的时间内转变,所有的情绪最终化为她凝在眼角的一滴光莹。
“话都说完了,没事便退下吧。”卫若水站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位,对着靖王说道,“时间仓促,接下来的事情只怕还需要靖王多多操持了。”
卫若水说罢,便由几名宫女迎送着去了就寝之处。
靖王颔首应下,要退下之时,发现施洛雪还怔怔跪在原地。
“施小姐,起来吧。”他见这孩子心喜,忍不住劝慰道,“世事无常,更何况情爱与婚姻之事。但若陛下知道施小姐有这份心,想必是会高兴的。”
施洛雪怔怔抬头,那眼神似乎在看靖王,又似乎透过他看着其他人。只见她凝结于眼角久久不落的泪珠儿终于如珍珠似的滚落,施洛雪喃喃问道:“哥哥,会高兴吗?”
见她一副没回过神的样子,靖王摇了摇头,出门将施洛雪的侍女巧儿喊进门来,又吩咐了两名宫女带着施洛雪与巧儿出宫,这才放下心来。
“世事无常啊——”靖王连城看着那缓缓行远的马车,摇了摇头,心中只期待连鲤之病情能够有些许的进展,心思又落到了王铁桥所说的“师父”身上。
“知晓南楚神殿,行尸草,还能够验尸……一个只称懂点草药偏方的乡野游医居然懂那么多,本王倒要看看这师父什么来历!”
他冷笑一声,甩袖而走,心中却不得不猜测着,如今魏国这池越来越浑的池塘的水下是如何的汹涌。
又不知到底是谁在阴暗的角落里磨牙吮血,磨刀霍霍,将那只操控着权力与杀戮的手落在了魏国这盘大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