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鲤躲在人像背后,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好奇地想一探究竟。等到深吸一口气探出脑袋时,那人却再也没有踪影了。
她有些迟疑,难道看花眼了吗?
正在踟蹰着要不要继续前进之际,连鲤却发现头顶天空天色却蓦然暗了下来,夜幕好像被调皮的孩子扯来黑布蒙头盖在这个世界的天空之上,那悬挂着的巨大的青铜莲花灯却好像黯淡了许多,她的肉眼甚至能够看得见其中一瓣巨大荷瓣上开始缓缓裂出了密密的细纹,好像是被风雨侵蚀过后的痕迹,盈盈红光自莲心闪烁,照红了半边的天际。
照红了天际的还有不知何时升起悬挂的满街花灯,连鲤身旁的人像全在不知不觉间变为了游逛灯会的游客模样,孩子举着兔儿灯打闹,那笑于嘴角眼梢留存;卖糖人儿的老人正专心地为猴大王添上最后一笔,那举着的笔尖凝结出一滴即将滴落的红糖水……
热闹而无声的灯会,和先前连鲤所看到的一样灰白而凝固的场景。
若问有什么是活动着的,那么便是连鲤头上那盏像日月一样存在着的、悄悄变化着外形的莲花灯。
她看了一眼头顶那盏无声无息存悬挂于略城居民头顶上巨大的莲花灯,情不自禁一愣,因为先前那一瓣逐渐枯萎的花瓣正在悄声无息地碎裂,在夜空之中散裂消融成一抹闪烁的繁星。
待那第二瓣莲花瓣开始干裂的时候,连鲤猛然惊醒——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且不说头顶莫名其妙挂着个熏香炉一样的灯,再说她觉得王叔连城好像看到的这么年轻,照刚才的年纪看来,大概也是连鲤出生之前的样子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显然这里并不是真实的略城,因为任何人都没有力量能够做出这种事情。
她必须要出去。
连鲤抬头便看见大街尽头便是那方高大的城墙,就像蚂蚁看着案板上矗立着的菜刀一样,门洞黝黑,大道两旁各站着一队巡查城务的士兵,也是僵硬地站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活动迹象。
跑出去吧。反正没人能够拦住。
连鲤回头看看苍白一片的大街,再看看天空已经在碎裂分解开来的第二瓣莲瓣,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一咬牙,拔腿就往外跑去。
连鲤硬着头皮,跑过街边的摊子,跑过巡查的士兵,跑入城门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进了怪物的血盆大口一样,看着眼前黑乎乎的城一头汗水就冒了出来,然而当前方又出现满街灰白的花灯之时,连鲤的热汗就都变成了冷汗。
她的面前还是一条长街,凝固的苍白人群、舞起的酒旗、悬挂满街的长灯……连鲤不敢置信,飞快往前跑去,兔儿灯、猴糖人……
她再次停在城墙门洞之前,有一种想要大吼大叫的冲动。
连鲤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事实上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不知道是因为她向来含含糊糊,还是因为这种情况不得不冷静下来。她理了理自己目前的状况,开始在心中罗列出三种可能答案:做梦、幻觉、恶作剧。
她想了想,将“恶作剧”划掉,犹豫了一番后,在“幻觉”的后面加了“有鬼”两个字。
只是为了万无一失而已。
她这样安慰自己,花了许久的时间镇静下来之后,于是便开始了轮番试验。
第一个很简单,她轻轻地拍了拍脸颊,闭着眼睛默念醒来醒来二十遍,再睁眼的时候看了看周围毫无动静的精神,终于狠了狠心用力打了自己一巴掌。
等她含着泪花儿捂着脸颊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其实自己可以掐啊……
连鲤又默默想着,可以排除做梦这一原因了。
就算是梦,至少目前不是用拍打掐抽可以让自己醒来的。
幻觉也很简单,同第一种情况,并且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吃过什么看起来很诡异的东西。
恶作剧排除。连鲤默默看了看剩下的最后一种情况,有些别扭地想要回避。
事实上,目前这种情况唯有“有鬼”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连鲤这么一想,浑身一阵拔凉拔凉的,她深呼吸一口气,开始继续思考。
如果说,有“鬼”,不管是这么一个人,东西或者说是力量让她来到这里,那么是为什么?
难不成叫自己回去多烧点纸钱来?
啊呸……终归不会是太寂寞了,邀请自己看灯会热闹热闹吧。
连鲤苦笑,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头顶,透过头上横贯长街的花灯的缝隙可以看到悬于头顶的青铜莲花灯已经凋落了将近一小半,独独剩下三四瓣花瓣也开始有了裂纹。
这让连鲤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已经开始了,而她并不知道待花瓣全部凋谢之后,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
到底“它”是要告诉自己什么?让自己去发现什么?
正当连鲤冥思苦想之际,耳畔忽又传来一阵婴孩啼哭的声音,这声音在无比寂静的城镇里显得十分突兀,连鲤吓了一跳,急忙扭头看去,只见在她的身后,长街之间的交接路口,她的王叔连城正手足无措地举着个啼哭不停的婴儿,回头求救般地看向身旁的两个女子。
他们的颜色是鲜活的,不是略城的那种死灰。
连鲤终于发现了一丝可能的线索,立马小心翼翼地迈步上前探查情况。
事实上,连城他们根本没有看几步之外的连鲤一眼,也根本没发现这世界不对劲的地方,就好比连鲤与头顶那盏大青莲灯都根本不存在于他们的时空一样。
婴儿啼哭,连城无奈求救于身后的两人,他身边的夏新荷半责怪半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抱着哄了几句,那小孩儿又笑了起来之后,夏新荷才不好意思地将小孩儿递给他们面前的边城妇女。
那熟悉的衣裳让连鲤第一眼就认出这是先前自己看到的抱孩子的那个妇女,依旧是死灰颜色,僵硬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出现。
这妇女像石雕一样含笑立在夏新荷他们面前,双手一高一低好像在递过什么东西,肢体僵硬而死气沉沉,夏新荷将咯咯直笑的婴孩儿轻轻放到那妇女手上。
像是流水一样,孩子身上的色彩顺着那名妇女的双手缓缓流淌,那双手臂开始鲜活、柔软,充满生机,眨眼的功夫,上一会儿还是石像一般的女人脸上含着的笑变为心疼的哄声,与夏新荷她们笑着交谈了几句,那抱着孩子的妇女回头往客栈里头喊了一声,招呼夏新荷三人上楼歇息去。
待他们三个往内堂走去,那抱着孩子轻声哄着的边城妇女跟在后头,扭身也要进去,刚迈出一步,象征生命的色彩便由脸上开始褪色,褪色,直到浑身僵硬,缓缓变为与街上众多石像一模一样的模样。
果然,这三人便是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