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时候,全城七处可供医治的店铺还能应付,后来就完全成了灾难。[燃^文^书库][]这是些拖家带口的流民家庭,孩子的情况一如既往的凄惨,大人的情况就更糟。
这些高原人,居然连最简单的包扎都没做,那些箭矢只是掰断了尾羽,精金铸就的三棱锥依然留在肉里。
那些一尺长的,刀砍斧剁痕迹比比皆是,白森森的骨茬都露在外面…。而大片的烧伤,暴露在身躯上,甚至是脸上……。而这些人,好像并不那么痛苦,或者他们并不太在意疼痛。
在这些人的眼睛里,充满的是解脱。他们的嘴里在念叨自己孩子的名字,家人的名字,还有家乡的名字,直至完全没了声音….。
而他们身边的人,则在一起低声吟唱着什么,在他们临死之前都会说上一句:为了云梦。还有就是,垂危的人会用尽力气伸出那根手指。
如果现在某人看见这些,估计会汗颜得无地自容……。
天气太热,让情况更糟。以至于呆在候诊区域的伤者,散发出更令人窒息的味道,那些脓水还会招来成群的苍蝇。
这让那些体面的女修们完全束手无策,这是个措手不及的开始,和一个落荒而逃的结局。
以往,那些患儿是纯净的,即使看见他们肮脏的小脸,心善的人们也会不由自主地帮忙清洗。而这些伤者是血淋淋的,那些临时招来的看护,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他们比围观的人逃得都快,这怎么行。
悬济堂就算灵丹妙药成堆,可也无法一时调集这么多。况且,就算是疗伤圣药,也要有人涂抹在伤口上,或者把它放进这些人的嘴里吧。
莲儿看过那些从战场上走出来的人,甚至她自己就曾深陷军阵。当初在漠北的时候,那些箭矢就在她头顶飞过,一些砍杀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所以,她并不认为这是什么民乱,这就是一场战争。
跟任何一场战争一样,全部的成年男子都参战了,而妇女和孩子也被卷了进去。她很难想象,这些衣衫褴褛的流民,凭借手中的小刀就敢与霈门这样的巨兽开战。那需要什么样的理由,和什么样的仇恨?
她见过伤患死去,甚至就在她面前。但,这不等于她就可以很平静地面对。时隔几年之后,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她依然无法面对。
而这里,是大陆最繁华的都市,这是一座承平的仙君之城。即使一万年前的那场旷世大战,这里也没被兵临城下过。
就在不远处,或者就隔着一条街,到处是祥和的人群,那些店铺还在张灯结彩…….。战争离着这里是如此遥远,人们甚至都不会在最坏的打算里提到这个词……。这种剧烈的反差,如何让封仙人接受?
当有人开始死去,然后就是接二连三的人,或者从大阵里抬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在这些人中间,有很多连止血的丹药还没吞服,更谈不上任何救助。
太久没有经历过血淋淋现实的人们,彻底被吓到了。风花雪月的闲心,随着眼前的一幕而瞬间消散。
而那些公子小姐们,实在到了忍耐的极限,他们退缩了。或者有事,或者称病,反正,繁楼里的风景很快就越来越少。
这里真的成了救死扶伤的地方。它充斥着血腥与消毒汤的味道,它变得疯狂地忙碌起来。同时,它又真的纯净起来。
那些蜻蜓点水的方式,这里已经不再需要,那些潇洒或者婀娜的身姿,这里也没地儿放。总之,没事的人请走开…….。
当又一个早晨降临在圣城,城中心大阵里走出来的,是一些疲惫到极点的高原人。拖在最后的,是一个由数辆战车和民用轿厢组成的队伍。
在杂乱的七八辆车子中间,那辆锯齿盾车更显得不伦不类。一个衣着光鲜的汉子,正驾驭着灵兽们,脸上的神采一点也不萧杀。
对见过无数大人物的封仙城来说,这队仪仗并不如何震撼,甚至已经难言整洁的一贯印象。
但,当它走过热闹的大街,人们自动地将里面的人定义为,高原来的头人。
这很好辨认,因为,那些高原人远远地看见驾车的汉子,就会向这里比手势。当所有人在向这辆车行瞩目礼,并且一致地竖起中指,那场面别提多震撼了。
那些跟随的人,穿着并不合身的铠甲,还露出那些风中摇曳的碎布条,让细心的人们猜出些内涵。而那些手里的刀枪剑戟根本就不成对,稍微想想就暴露了更多。这些穿戴和所谓兵刃,一定是从敌人手里抢来的,或者干脆就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吧。
于是,这群疑似杀人和抢劫犯们,穿过热闹的大街,在两边众多的中指中间穿行。他们路过无数封仙人警惕的目光,最终出现在繁楼之前。
然后,包裹着厚重装甲的盾车掀开了盖子,一个人影从轿厢上艰难地爬出来。在这一刻,对大人物一贯的印象,毫无意外地崩塌了。
他居然并不伟岸,或者都不够凶残,甚至这个人还不够稳重,至少他应该选择另外一辆,这样也好从敞开的轿厢里走出来,而不是爬。
自从把拿得出手的法衣给了顿珠,这位身上的行头就很不严肃。而顿珠这伙计穿过的,他又不想穿回来。于是,他现在的打扮像个随从。而接下来,这部所谓的座驾里,却再没有人出来,这似乎更匪夷所思。
那个赶车的汉子一身奢华,却掩饰不住他憨直的笑意。这个没有下人觉悟的跟班,更不会有啥牵马坠蹬的啰嗦举动,他就坐在那里纹丝不动。顿珠依然只专注在灵兽们身上,那依然是他的命。
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人,艰难地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向繁楼走去。于是,那些正在楼前的高原人家就认出了他,而且反应似乎有点过。
他们就像看见了自家的子侄,下一刻,就将这个长得最不像高原人的小子淹没了。
于是,封仙城里的人疑虑尽消,这就是个很有头面的大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