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蒙蒙亮，山道旁一间破败的小庙里，一个枯瘦和尚猛地爬起来，出脚踢了踢身旁和衣而卧的胖大和尚，冷言冷语地道:“起来起来，该赶路了！”

那胖大和尚打了个滚，也跳了起来。这两个赫然就是在汴京城外，救了柳三变性命的亦荣亦枯二僧。

他们两人绕过汴京，一路向北，一刻不停。由于最近辽国与宋国关系陡然紧张，往北的城埠盘查严格了起来。亦荣和尚习惯了循规蹈矩，不想惹麻烦，总算说服了亦枯，一行人改走山间小道。虽然翻山越岭，却也不用担心被官兵盘问。

亦荣简单收拾了一番，朝着破败的佛像后喊道:“丫头丫头，走了！”

佛像后面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连翻了两天的山，你们还真是不知疲倦啊！”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亦枯却冷笑了一声，已经猜到她是假装出来的。

亦荣嘻嘻一笑，说道:“好姑娘，等咱们再往北走远一些，离了这京畿重地，找到几匹马，那就轻松了！”

那女子哼了一声，道:“要赶路也不急在这一时。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我得再睡会儿，才有力气上路！”

亦枯冷笑一声，道:“小丫头，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一路上千方百计想要拖延时间。只可惜你那情郎哥哥这会儿正在京城救他的姘头呢！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女子口气有些不悦，说道:“亏你还是个出家人，说话这么粗俗不堪！小心佛祖不饶你！”

亦枯道:“嘿嘿，佛祖不饶我？那我先把佛祖踩在脚下！”

亦荣忙道:“呸呸呸，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师兄，你就少说两句吧！好姑娘，俗话说得好，晴天不肯走，等到雨淋头。姑娘，咱们师兄弟是朝廷的钦犯，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如今朝廷盘查得紧，咱们若不早点离开，等到大战一起，咱们想要越过千军万马，可就千难万难了！”

女子惊道:“怎么，北国当真要与我大宋开战不成？”

亦枯冷笑一声，道:“宋辽平静了多年，辽国那小皇帝也长大成人了，小皇帝的母亲萧太后，又是个颇有雄心的女人。你说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女子呸道:“你好歹也是宋人，居然帮着外族！”

亦枯也不生气，淡淡道:“出家人无家。嘿嘿，咱们偌大的门派，也是被大宋剿灭的，难不成我们还要去帮着仇人么？”

女子默然不语。亦枯有些不耐烦了，怒道:“臭丫头你出不出来？再不出来，我进去掀了你的铺盖！”

佛像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叫。那女子知道亦枯并不会这么做。这两个和尚虽属邪派，行事也有些古怪，但却对她很是守礼。虽然如此，她还是被亦枯的话吓了一跳，赶忙跳了出来，果然已经穿戴整齐了。

女子穿了一身黑衣，头戴斗笠。由于天气渐暖，她将脸上包裹的白色纱布出去了，只戴了一张黑色纱巾，遮住了半边面孔，只露出一双明亮灵动的大眼睛。

亦枯对师弟冷笑道:“嘿嘿，这丫头不给她点厉害的，她是不会听话的！”

亦荣叹了口气，小声道:“唉，师兄，我却觉得她性子极烈。你可别再招惹她了，万一激得她一拍两散，咱们商量的那件事情，岂不是又要泡汤了？”

亦枯瞪了他一眼，居然没有再反驳。三人就着一点热水吃了几个馒头，就上路了。黑衣女子也只是拖延一刻，知道自己终究无法阻止二僧北上的决心，因此也只得无奈地跟着走。走到空旷处，忍不住回头眺望汴京方向，心道:

“陈奥哥哥，我又要走啦！这一次何时才能看到你呢……”

百里之外，汴京皇城崇德殿。百官已经站得有些不耐烦了。他们大多年纪老迈，腰腿也不舒泰，能坚持到现在，也算是奇迹。

然而皇帝陛下到现在还不出现，已经让他们有了情绪。大宋立国至今才三代，难道就已经出现皇帝懒政，早朝也不上的事情么？一帮老臣小声地说了几句，已经开始吹胡子瞪眼。

文官之首的寇准由于有武功底子，到现在依然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几个老成的文官商议了一阵，一起围到前面，冲寇准道:“相爷，咱们这位官家今天是怎么回事？如此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咱们恐怕得联名上书，让官家好好反省反省！”

这人把一双小眼睛瞪得滚圆，以此表现对皇帝不上朝的愤怒。

寇准却冷笑了一声。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堂，他都打滚了多年，如何猜不透这些人心里的算计？他们不过是因为站了许久，心生怨怼，想以此发泄不满，让皇帝不敢轻视他们文臣罢了。

寇准虽是文官之首，却又有武将之风。他瞥了众人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咱们这位官家，虽说性子软弱了些，没有太祖皇帝太宗皇帝那般雄才伟略。但向来也是勤勤恳恳，从不懒惰。今日不过是起晚了些，或许是龙体违和，各位大人何必大惊小怪？”

“那……咱们……”

“自然是继续等着！”

寇准一发话，那几人自然便不敢再多说了。少了这个大老虎挑头，他们这些小虾米可不敢乱动。

又等了一阵，有宦官上殿高呼陛下临朝。而后赵德昌便匆匆忙忙地小跑着上了龙椅，坐下后还喘了几口粗气，显然是奔跑而来。

他自然就是北宋第三个皇帝，宋真宗赵恒！

赵恒原名就叫做赵德昌。那是他还没有当上太子时候的名讳，当然很多人知道。只是陈奥可对此不甚了了，一点也没有联想到他就是当今皇帝。

赵恒等候百官行礼完毕，略带歉然地说道:“众卿……辛苦了，朕昨夜一忙，忘了时辰，以致今日起晚了些，抱歉抱歉！”

皇帝都向大家道歉了，做臣子的还能怎么样？百官只好赶忙回礼，做出一副君臣礼敬的模样。

赵恒偷瞟一眼站在首位的寇准，见他并没有愤懑的表情，便松了口气。他虽然是皇帝，却有些畏惧这位老爷子。

赵恒笑道:“众卿今日上朝，有事便奏上来吧！”

接下来，百官便依次禀报了一些需要皇帝立即决定的大事。寇准最后禀报了目前宋辽对峙的情形，百官商议了一番。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

赵恒见百官再没有要事，便笑道:“众卿且再耐心等候一番，朕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当朝处理。”

百官面面相觑，不知道有什么大事，需要皇帝亲自提起。

赵恒大声道:“去把皇城司的方白石和柳东泉叫来！”

太监遵命前去传旨。百官心里却咯噔一跳。他们都知道皇城司是做什么的，那可是皇帝私人的侦缉力量，不是能动摇皇权的案子，是不需要皇城司出面的。难道又有谁密谋反叛，被皇城司查知了？

赵恒一看百官忐忑的表情，便猜到几分，笑道:“众卿不必多想，朕今天提的是一件旧事。趁着他们两人还没到，咱们就随便聊聊。众卿可曾听说过陈奥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