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睡觉,没有锁门。
于尘推开门,轻手轻脚进去,看见男孩睡在左边,胖胖的男人睡在右边。
那不是个好看的男孩,眼睛细长着,眉毛疏淡,脸上明显的色斑,鼻子小小的蒜头一样,嘴唇格外厚的撅着。
于尘看着这个男孩的睡相,痴迷一般。
片刻后,她忽然附下身,偷偷的在男孩唇畔印上一个吻。
一吻之后,她的嘴唇干裂起来,就像缺水的土地,似乎被带走了什么力量,倏忽的身体里空荡了一下,又被新的东西填满。
旁边床上,那个胖胖的男人睁开眼。
他看于尘,笑了起来。
“你来干什么?”他问。
于尘有些被发现的慌乱。
“看看你们。”她不太自在的回答。
“好看吗?”胖胖男人问他。
于尘就转头去看那个男孩。
那个男孩还躺在床上,不知道醒了还是没有,但是翻转过身去,好像有些羞涩,过一会儿,又干脆坐起来,一会儿穿这件衣服,一会儿穿那件衣服,最后干脆抓着手机玩起游戏来。
“他一直嫌自己不好看,想让我带他去整容呢。”胖胖男人说。
“你看他好看吗?”他问于尘。
于尘就真的去看。
男孩低着头很认真的玩手机游戏,根本不理她。
于尘就去看他的手机,那是一个换装游戏,漂亮的童话女孩子就像公主一样,在手机小小的屏幕正中间,随着他双手的点击不断的换上各种各样的衣裳,搭配着魔法棒和公主的皇冠,高贵又可爱。
“好看。”于尘转回头,对胖胖男人说。
男孩手机里传来一声“完成”的声音,他放下手机,继续闷闷头的去睡觉。
“我准备一会儿下午就出去带他整容呢。”胖胖男人说。
于尘哦一声,有些茫然的。
“他叫什么名字?”她忽然问。
“家乐,人家问你叫什么名字呢。”胖胖男人没有回答,去喊那个男孩,男孩闷在被子里不说话。
胖胖男人就起来,掀他被子,拍拍他。
“问你呢,叫什么名字。”他道。
“家乐,徐家乐。”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搅的不耐烦,被子里男孩声音闷闷地回答,好像因为有于尘在,就底气不足的样子。
胖胖男人嘿嘿笑。
“他怕生。”他说。
顿了顿又道,“但是你也不算生人。”
“我不算生人吗?”于尘问。
“对啊,咱都一个地方住院,早晚都熟了。”胖胖男人说。
于尘就哦了一声。
话好像是这么说的。
“那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一个地方住院,总知道他的名字好一点。
“你知道我叫啥干嘛?”胖胖男人笑,“我是他舅舅,你知道这个就行了。”
于尘就哦了一声。
聊了几句,就转转的离开。
自己在院子里兜着圈,这里那里的看看,对这个地方说不上多讨厌也没有喜欢,只是一圈一圈的转,想离开这里又觉得会很困难。
下午的时候,徐家乐的舅舅带他出去了。
于尘吃了午饭,自己还是院子里转,等再转回来,于尘妈妈已经做好了晚饭,捧着碗等她。
“妈妈,徐家乐和他舅舅呢?”于尘问,刚才转去他们房间,没有看见人。
“哦,他们两个人出去了。”于尘妈妈说。
“出去干什么?”于尘问。
于尘妈妈就陪着笑。
“人家出去当然是有事情,咱管别人干啥。”她说,哄于尘吃饭,于尘不想吃,她就轻声细语的劝,说不吃饭不行,不吃饭肚子里没有力气,人要饿坏的,经常不吃饭身体也撑不住。
饿么?于尘没有感觉。
但是从妈妈话里听出担心,就乖乖张开嘴,等妈妈夹了一筷子菜给她,忽然又退了退,问是什么饭。
“煮的面,妈妈炒了个菜,你尝尝好不好吃。”于尘妈妈说,再次夹菜给她。
于尘看筷子夹了一片不知道什么食物,递到了嘴边,就问是不是素菜。
于尘是从小不吃肉的,一丁点大的时候,任何肉食都是塞进嘴里就吐,后来是于尘妈妈细心的碾了肉泥,一点点的喂,才让她学会了吃一点荤腥,但终究是不喜欢的。
“素菜。”于尘妈妈说,哄着她,“乖,你尝一口就知道了。”
于尘眨眨眼睛。
想了想,张开了嘴巴,让妈妈把菜送到自己嘴里。
这一口菜,不管什么味道,自己都得吃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于尘意识到这一点,可是还没有太明白过来,菜到嘴里嚼了一口,尝到肉软腻的味道,她下一刻就吐了出来。
有一种受到欺骗的怨怒。
“我不吃,这是肉。”她说。
“哟,大晚上的,尘尘又跟你妈妈发什么脾气啊?”忽然一个声音,原来是那个胖胖的男人,徐家乐的舅舅回来了。
“她给我吃肉。”于尘先投诉。
“不是,就是做的菜给她吃一口,谁知道她一下子就尝出来了,不愿意吃。”于尘妈妈说,低头去捡那块被于尘唾掉的肉,身影有几分可怜。
“尘尘不吃妈妈吃,等妈妈洗洗干净吃。”她说。
真的就拿着去洗手池那边洗了。
“家乐,过来吧。”徐家乐的舅舅喊。
“出去一趟回来还害羞啊。”他说。
于是走廊那边,一个男孩的身影出现,他还是穿着一身熟悉的衣服,身材瘦瘦的,脸小小的,不同的是,他的脸发生了一些变化,脸上的斑斑点点都不见了,皮肤白皙起来,鼻子也高挺了不少,尤其嘴巴,厚厚撅着的嘴唇似乎削薄了,紧紧的抿着,有几分羞涩。
走廊里的灯光照着他的脸,他漫不经心又有些骄傲的走过来,理所当然接受于尘眼里的讶异和些许惊艳。
“尹恩。”于尘开口。
他错过的身形便顿了顿,顿了顿,还是向前。
光晕昏昏中,他是骄傲的,但这骄傲,也是如一抹霞光般,转瞬即散的。
直到转入那间困住他许久的病房,他微微抿起的唇角,才有轻盈的泪滴划落过去,顺着尖柔的下巴,滴入领口。
真是好久,没有听到有人叫这个名字了。
好久。
上一次的时候,那个人将这个名字从口中吐出,三界还是一片和平,她还是众王的主人,无心无情,冷漠平等。
直到那一天,她预言了万物寿命的终结。
万万年之后的今天。
终于是等到她要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