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君此番西行很不顺利,他曾西上三回,从未遇上什么阻碍,在他看来,除了绝境长城外的盲灵闪鬼,一切都无法对他造成麻烦。可事实是,西行的路途中,他已经遇上了许多麻烦。从天国中心主城,到边郊驿站,是一段不长不远的距离,随从他前往西境的士兵,是圣后亲自挑选的良兵精将。自然,派这些人来,一是为了驻守边疆,抛头颅洒热血,还是替润君减去一些寂寞。
圣后心细,想的很周到,润君心有感激,可却不太乐意被人跟着,因为这些人始终是累赘,非但不能解乏,反倒无趣感顿增。因为西行太不顺利,反常的诸多事端,令润君看出,有人不希望他回到西境。虽然猜出了八分,可内心不太愿意承认,人们总是愿意去相信,那些希望相信的东西,其间少不了蒙昧与自我哄骗,润君非凡人,但逃不出这固有规律。
又一夜,远离中心主城区后,人烟建筑变得稀少,偶尔可见几栋民居,却也是戒备森严行人禁入。想来也是,天国正值多事之秋,大批兵力输送往各边疆蛮荒地带,而为守卫皇宫,国卫军规模又不可缩水,如此一来,兵力自然难以辐射到主城区外的二三环地带。
穿过这片黑森林,再约莫两个小时的路程,就能到边郊驿站了,润君打算在那整顿休憩几日,再集体前往绝境长城。绝非懒惰,只是因为长城辽阔一望无际,而墙外飞雪漫天,若没有充沛的精力,极有可能冻死在长城上。
林间不时有乌鸦嘶哑的叫唤声,入耳心中生寒,周遭静的可怕,除了落在枝头凝视众人的乌鸦,再见不到任何活物跑动的迹象。这黑森林名头的由来,大致源自于此,若没有路线图,连认路的马都得困死在这,不因其他,这儿枝叶茂密,终年难见日光,一旦红日坠下山头,这林里便是旺盛的火把,也照亮不了多远的距离。这儿的黑暗,仿佛有某种凝质般的重量,连火焰的光芒都极难扩散开来。
润君手中没有剑,他的剑在腰畔,虽然环境有些压抑,可他的表情依旧十分放松。他听着乌鸦的叫声,暗自编造着一些简单的韵律,倒也颇为有趣。黑森林很静,很适合杀人,也很适合遭遇暗杀。润君的眼睛始终平视前方,他似乎在很认真地看一些东西。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惨叫,有人倒下了,是随行的士兵。润君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儿,润君对他有些印象,有朝气,剑术还不错,未来本该很有机会成为优秀的将领。可是,他的生命终止在了此地,有人用剑锋割开了他的喉咙,剑伤平直且不深,由此可见杀人者剑术很高明。再重一些,血就会喷出来,再轻一些,难以造成一击致死的效果,唯有不轻不重刚刚好最佳。
有人死了,自然会衍生出一些猜疑声,毕竟这四处都没有人,有机会动手杀人的,只有自己人。不对,应当说有卧底反贼。那么,究竟是隶属何方的奸细?军心动摇,彼此投去怀疑的眼神,即便是最亲密的战友间,也失去了该有的信任。可以理解,因为大家都很清楚,卧底自幼而始,潜伏在身边,朝夕相处以诚相待,谁也看不透他们的真心。卧底是最优秀的演员,这点无人可以否认。
“我要看看你们的剑。”润君的反应很快,因为调查必须快,不能给那人擦拭剑锋的时间。若是杀了人,剑上定沾有血液,这本是很简单的道理。
一一检查,结果是,各将士的剑都很干净。润君并不惊讶,也没有任何的失望,他早料到了,杀人者不可能这般愚蠢,成功的暗杀,绝不可能只备了一样武器。
处理完年轻士兵的尸体,润君没有做任何指示,全体继续前行穿越黑森林,象征不详的黑鸦仍在怪叫,近在咫尺的死亡,给所有人心头蒙上一层灰色的阴霾。前边视线极处,约莫可见荒山一侧,想来已至森林尽头,大片光线纷乱坠入瞳孔,不适应者抬手遮光,讶然已经天明,他们竟整整行军一夜。
疲惫过后的欣喜,容易引人松懈,所以当箭雨逆光而来时,因为视线受扰,再加上毫无防备,几乎全员受袭。经过精密科技加持,箭羽尖头穿透性极佳,且箭体附有电路板,中箭者将在浑身麻痹流血不止中死去。
再折二十余人,本次遭袭,死去的太多是年轻士兵。可以归结于他们作战经验不够丰富,不如老兵应对紧急情况时老道,可这依旧只是理论上的,结合实际去解释未免过于牵强。润君看在眼中,继续组织安葬士兵尸体,这会儿人更多,花费的时间更长,再上路时天又黑了,好在已经越过黑森林,到了边郊驿站。
润君算了算余下的人,四位体格健硕的中年将士,有抱负有理想也有能力,正直身体与作战经验的巅峰时刻,也是他们单兵战力最强的时候。他们各有独当一面的能力,率领千人营不成问题。其余三位,年龄稍大,肌肉耐力在衰退,单兵作战能力在减弱,可多年征战赋予了他们睿智,有时,这比挥舞刀剑要奏效的多。
有朝气不知畏惧的年轻人死绝了,这自然是阴谋,年轻人可以为正义而冲动,锐气尚未被磨平,具备太多不稳定因素的特性。老兵不同,中年将士也不同,老兵深知活着已是难得可贵,他们圆滑诡计多端,为了性命可以不择手段。中年将士为实现心中抱负,可以高喊王座需要亡骨作为祭奠的口号,他们擅长牺牲别人,成就己身的光辉与伟大。
所处阶段不同,所思所想自然不同。
边郊驿站并非真的驿站,这里自由贩卖着各类城内买不到的违禁品,活动在这的大商小贩,九成是通缉令上的熟面孔。在这,与他们而言,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即便是圣后的裙摆,也难以遮蔽这方日空。
润君一行来到边郊驿站的入口,他们需要饮下一杯清茶,茶里没毒,但很昂贵,它是进入驿站的门票。润君认识卖茶人,他也知道,如今这偌大的驿站,除了卖茶人,他没有友人,只有想取他脑袋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