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寺监,没有一把锁能困住关大,他出入自由随性洒脱,豪放不羁笑容阳光。无疑,他是个极有魅力的人,所有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会情难自禁地喜欢上他。这样一个活力满满,对生活充满激情的人,怎会走上犯罪的道路?展陶曾问过他,你以何罪名入狱?关大不语,所以一直是谜。
没人会以为关大是恶人,即便设想他是伪善,也不至大凶大恶之徒,可一旦见过那面墙,于他的评价,又岂是恶那么简单。关大的墙,挂满不同的人脸,它们神色各异,或痛苦悲伤,或幸福甜蜜,或绝望麻木。脸赋予他不同的身份迥异的人生,没人知道人皮面具下,他生了一张怎样的脸。也许,连他自己都忘了,本身真实的样子。
关大确实在很多个空虚漫长的黑夜里,对着镜子尖叫呐喊过,玻璃里那微笑的脸是谁?为何瞧着那般生分?他总是需要花上很多时间去回忆,才能记起这人脸的归属。人皮面具给了他突破禁锢的权利,他迷恋这种感觉,无论做过什么,摘下面具人生便是重新洗牌。他纵情穿梭于莺莺燕燕间,却片叶不沾身。他能在短时间内体验很多份工作,面对不同的友人,更直接些,如果羡慕谁,那么就剥下他的脸,取代他的一切吧!
这自然是捷径,不费吹灰之力触及觊觎之物,代价却小的可怜,只需要少量防腐剂和一些时间罢了。没人能抵制住一步登天的诱惑,理想和梦想都太遥远,需要付诸的努力太沉重,既然有直达车可坐,哪个傻子还会老实地去爬山梯呢?谈征服,谈付出,以为年轻便可以拥有一切。而事实的真相是,大多胸怀大志的少年,最后都甘于平庸,沦为泛泛之辈。他们最终都会成为,曾经眼中瞧不上的老油条。
关大懂得太多大道理,他不愿成为那个兢兢业业勤恳踏实的傻子,所以他选择了捷径。牺牲他人利益,残害他人性命,至少自己能过得开心一些,自私无罪,他一直这样认为。然而,他虽伪善,却终不至大恶,每回杀人,他总会愧疚,这份情绪积攒的久了,人就很难快乐,再也露不出笑容。关大示人的这张脸,是他入狱前杀的最后一人。他贪恋这阳光大男孩的爽朗,并用最血腥残暴的手段夺取了它,他以为这样便找回了快乐。
然后,他明白了,这世间什么都能用换脸的方式得到,唯独只有快乐不能。求而不得乃最郁郁之事,关大想找一地清静,他熟悉的寺监无疑是这样的地方。没错,他就是卿,那个踪迹难寻的神秘权贵。这寺内,有太多人在找他,有太多人想杀他,可他藏得太好,可以说,展陶谁都怀疑过,就没想过关大。
“可……你想过没有,万一杀错了该怎么办?”关大这般质问洛瑞。
洛瑞无言以对,他晃神的时间很短,但足够关大做很多事情,比如,轻易斩断缚住他的那截手臂。卿的实力自然是强的不可理喻,否则,他也没法杀那么多人。洛瑞负伤急退,半截小手臂落在地上,平整的裂口有烧焦的痕迹。关大并未紧追,他看着洛瑞,表情如同往日,只是眼神有些冰冷而已。
暗灰色的凝质在蔓延,顺着手臂切口向上,犹如曼巴的毒液,迅速在体内扩延。洛瑞惊惧万分,想要阻止却无力回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丧失活力,一点点被石化。卿的手段可谓是目的明确,他旨在逼化蛇现身,若是不赶在石化结束前出来,它得封入石雕中沉寂千年。卿深谙妖灵软肋所在,它们因为寿命冗长,长期沉眠于它们来说,便等同于死亡。
洛瑞的识海表面覆上一层寒霜,化蛇被迫无奈,凿开冰层破体而出,强行离体对它伤害极大,本体无以抽离,只能分出一缕白色的离魂。早备好后手的关大轻啸一声,平地而起朝那离魂赤手抓去,他眼光毒辣出手奇准,一把拽住试图逃离的化蛇离魂,使它分毫动弹不得。关大面上的人皮掉了下去,露出一张枯老的脸庞,这垂朽老人笑得猖狂,只道,“以后,就跟我了罢。”
“是时候让你们老友相会了。”
展陶晚到一步,卿着实太快,片息之间,他便完成了杀洛瑞,捉化蛇离魂的动作,待关大话音出口,局面又有了新的变化。只听风势骤大,四边高墙倾塌,飞沙走石瓦砾翻滚,暴掠的黑烟升腾,一只昂首高傲的妖物,以不可一世的姿态登场。许久未见蛊雕,看来它过的不错,羽翼浓密健康发亮,一对鹰眸暗含赤芒,显得凶悍又暴戾。最古怪的,是它从前未有的,脖颈处涌现的繁密纹路,看不出规律又诡秘异常。
关大凑近,抬手摸了摸鹰喙,蛊雕顺从地垂头,二者显得极为亲近。关大将化蛇的离魂塞入蛊雕口中,在肉身重塑前,化蛇只能以离魂的状态暂存。一脚踏碎散作石灰瓦砾的洛瑞,关大神情中没有任何怜悯,仿佛杀死的只是陌生人,或是卑微可笑的蝼蚁。
“别藏了,出来吧。”关大对着角落的阴影,唤了一声道。
展陶走了出来,步伐不算太快,介于紧张和平静之间,这样的表现依旧令关大有些惊讶,“对于我是卿这件事……你就没有任何想说的?”
“老二。”展陶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你亲手将老三给杀了。”
“是的。”关大承认地坦然,何况这是既定事实,大伙儿不瞎,都用眼睛看着了。
展陶抽刀,右手持刀,左手烈焰滚滚凝形,顷刻间双手刀已成。关大想了想,慢慢摇头道,“不成,你两个最大的依仗都被我抢了,你一个人怎么够我玩?”
“够不够,得试了才知道。”展陶双刀交叉,呈十字型防守状态。
“一个多月前,你可是连司直都打不过的家伙。”关大见展陶无所畏惧,心中生疑。
展陶笑着用一句古语反驳,“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更何况已经一月,杀你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