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真可怜。”展陶看着他,眼神尽露怜悯。
“没有人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持鞭人语气强硬,在观点上不退让半步。
展陶摇头,并不认同。
那人再道,“这里是修罗场,供寺监管理层们闲暇娱乐的地方,他们,不,你们的性命只是逗乐戏耍的玩具,廉价又卑微。修罗场不埋冻骨,所有死在这里的贱奴们,会曝露在风沙下侵蚀为粉尘,等北风再来的时候,就吹的一干二净了。”
“你的意思是?”展陶眼帘低垂,神情里多了分探究的意味。
持鞭人笃定道,“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你该认命了。”
“我还不知道我的命,该如何去认?”
“老死或暴毙在寺监,这便是你的命。”
“凭什么?”
“你是阶下囚。”
“我若能离开呢?”
“没有人能从寺监离开,即便是死人也不能。”
展陶长吸了口气,所以寺监内真没正常人,随便拉一人聊上几句都能气死人。闲聊早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监工围了过来,关大和洛瑞用十字镐作武器,却只能稍作阻拦,都起不到恐吓的作用。
两边陷入僵持的局面,谁也不能退让半步,作为旁观吃瓜狱友,他们尚未站队,身处中立一方,反倒毫无有力,乐在看虎斗。展陶必须承认,他的行为很莽撞,就算杀了这人又如何,老人还是会死,而他同那道讲义气的兄弟,也落不到个好下场。这是在寺监,不是在外边,更非人类社会,这儿不讲公平,只论拳头谁更硬。
“放下武器。”一个缓和平稳的声音响起。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听见,它蕴含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乖乖听从了。
“主簿大人!”
监工们如潮水般退下,自觉让出一条行道来,四位主簿并排走来,这是展陶第一回见四主簿同行,相信也是很多人的第一次。这无疑是大场面,许多人心生敬畏,本能地垂下头去,可展陶相反,他把头抬的更高了些,不是因为莫须有的骄傲,而是想把四人面相看得更真切点。
是平庸的面容,让人极易产生种一人四面的错觉,留不下印象的脸,容易丢失在记忆的长河里。展陶并不如表面那般镇静,他发现无论如何努力,都记不全四人的脸,这绝非记性的毛病,而是有神秘力量在作祟。相较平淡无奇的脸庞,更易吸引眼球的,是那光质纯净的四杖,各杖色彩不一,或星辉聚散,或光芒刺眼灼热,或爆裂声不止,火光似烟花般溅起。
四主簿停在了三人帮身前,他们没率先发问,而是驻足观看,看的不是修罗场清理煤灰的巨大噪音机器,他们看的是人。视线越过关大和洛瑞,极为统一地落在展陶脸上,被四个老妖怪审视的感觉很不好,展陶嘴角不自在地抽搐几下,心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看杀了。
“少卿有请。”红衣主簿发话,态度竟还算客气。
展陶没领会这事件的走向,他本以为四主簿该是出来主持公道,将他们三人推进熔炉烧成灰,再倒入佛塔里埋着才对。少卿有请?少卿不是寺监管理层的第二梯队,仅次于卿的大人物?为什么找他,莫非口信送到了?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请。”见展陶呆立不动,蓝衣主簿催促了一声。
请的是展陶,同关大洛瑞没什么关系,四主簿把该找的人领走,这两位便留了下来。只是经四主簿同现身的阵势一闹,小监工们魂飞魄散,哪还有兴致继续找乐子?再者,也不知道那展陶是什么来路,竟让主簿大人们好生相待,连贯想来,他的朋友怕是不能得罪了。于是,三人帮逃过一劫,莫名其妙的转危为安。
安?关大可不觉得,走远后,他拉着洛瑞道,“老大不会死吧?”
“你几时见过主簿亲手杀人?”洛瑞斜眼看着他,倒不是很愁展陶的人身安危。
“也是。”关大若有所思,随即又不解道,“可主簿找老大是为了啥事呢?总觉着此行凶险,要不咱们追过去瞅瞅?”
洛瑞懒得和他讲话,身子稍稍绷直了一些,整个人的气场也变得更加锋锐。这自然不会是给关大看的,适才他感知到了几道不善的目光,旨在震慑住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自与化蛇融合以来,洛瑞的心性气质变化极大,融合寄生的影响是深远的,不易察觉但真实存在。
展陶一人走前头,四主簿紧随其后,这架势挺威风,校园黑势力中,小混混的头子都是这么登场的。展陶没心情去享受这份虚荣,周遭景致他眼生的很,应当是没来过的地儿,他不敢闲着,默记下地标方位与步数。
原来这就是荔湾子,寺监的后花园。扑鼻的香气闻则心旷神怡,极目之处是一片花海,风过之处折叠涌进。高耸入云的巨木,仰得脖子发酸也看不到个头,只见得那稍矮的枝头上,有丰硕饱满的果实,一看就特好吃,展陶只觉着嗓眼发干,动了馋心思。只可惜没有偷摘的机会,有后边三位指路,展陶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了。”黄衣主簿指着一别致静雅的小亭道。
小亭坐落在枝叶茂密深处,亭边有小桥流水,着实是庸俗至极的景致,品位决定格调,无形中降低了展陶对少卿的期待值。交代完这句话,四主簿不多停留,展陶一人孤零零地杵这大好风景中,显得木然又拘谨。
等了很久,非常久,先是天边晚霞红的像在滴血,再是天光散尽下坠,黑暗当空笼罩,万物沉陷于暗物质的搅动中。
“迟到真是很没品的行为啊。”展陶望天叹气,气息绵长幽幽,“还来不来啊,不来我真走了。”
“谁迟到?”
“我一直在这里。”
一棵树张嘴说话,它生了一张巨口,随着它口吐人言,腥臭味扩散开来,令人鼻头发酸,胃中食物闹腾翻滚。树生口,口里有獠牙红舌,还有碎骨残肉,可见它食了不少禽物。
“你是少卿?”展陶蹙眉,迷惑多于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