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街坊一看事情闹大了, 纷纷上前拉开两人。
“莫急, 莫急!有话好好说,不要打架嘛!”
“是啊是啊!打架是不对头滴!”
“都消消气, 消消气哈!”
……
连老太被人拉下来, 整个人挣得是气喘吁吁。而另一边楼老太挥舞着拐杖,杖影倒是呼呼带风,人嘴里的三字经却一刻没停过。
至于连树礼, 他早就被人群挤没了。俩老太干架他不说拉着, 还杵一旁碍事儿, 街坊们早看他不顺眼了。换做是他媳妇儿的话,大伙儿还会注意着点,好歹是个大肚婆,不好磕着碰着。你一糙汉子,那还怕个啥!不要大意地上吧!
然后他就被人给挤出去了。这会儿不知道被谁狠踩了一脚, 正皱着眉头在一旁抱着脚丫子喊“哎哟”呢!
楼际洲倒是没上前去拉, 只站好了位置防着他老娘被人给挤着。谁的亲妈谁知道,真干上了吃亏的绝对是对面的那一个。
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楼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表爷果然说得对, 论起干仗, 我奶最棒!”
终于把两老太太劝了下来,围观众人都出了一身的汗。革委会的人再不敢放任事态发展了,看众人劝架的架势, 瞎子也能看出来街坊们向着的是哪边。这时候他们再拉偏架未免太不明智, 于是摆出一副中正的态度说道:“有事好商量, 有事好商量!要不您二位就都说说呗,这问题终归是要解决的嘛!”
楼老太半点不让,直接一个眼刀飞了过去:“有什么好商量的?!这是谁家的就是谁家的!还能商量出花儿来?要不要把人劈两半一家拿回去半拉啊?”
革委会的人没想到炮火会转移到自己这边来,连忙说道:“我不是这意思,不是这意思……”
楼老太得理不饶人道:“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觉得他家对把你娃儿送他家去啊!白养三年多划算,给他家当牛做马的,还不用花草料钱!不是要批评吗?来啊,都批评批评自个儿,没上赶着送姑娘去给人家做丫头,觉悟这是多低啊!”
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人,哪边得势他就帮哪边!楼老太已经开启无双模式了,谁帮连家说话骂谁一头包!
革委会的人这会儿是真无奈了,帮人帮到自己淹死算他们倒霉。楼家成分好,你想钻空子钻不到。人家还有群众基础,街坊们都向着人家。这种情况还要向人家发难只能怪自己眼瞎。革委会的人早已是后悔万分,但是没办法,自己召集的会,跪着也要开完。
“这个……大娘,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看楼老太还要再怼,革委会的人连忙转移仇恨:“那要不,树礼你跟楼大娘陪个不是?”
那怎么可能!如果说之前他对楼家还只是有些不满的话,现在这点不满早升级到仇恨的程度了。想他连树礼在县前街多年,什么时候被人这样骂过啊?第一次亲自下场撕逼,还迎头中了一枚生化武器。这楼家老太婆就不是个能讲理的!
于是连树礼也很强硬:“给她赔不是?没门儿!你告诉她,老老实实把猫妹给我送回来,我可以不跟她计较,不然我对她不客气!”
楼老太都给气笑了:“嗨哟,你还能怎么对我不客气啊?说来听听呗!高中生了不起啊?县委干部了不起啊?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这么大的脸,竟然会觉得你说啥就是啥,这么能耐怎么不去叫曰本鬼子排队跳海啊?”
连树礼气得跟他媳妇似的,拿手指住楼老太“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才憋出来一句:“不可理喻!”
楼老太不懂成语,不过这完全不影响她回喷:“你可理喻啦!你就跟西游记里那鲤鱼精似的,要吃小孩哩!”
连树礼终于忍不住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啪地一声拍在石凳上:“我叫你一声姨妈,本来是想给你留点脸面的,你别给脸不要脸!看看这是什么,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猫妹早就过继给我家了,上面还有你的画押!你还要抵赖么?”
楼老太完全不惧:“还叫我姨妈咧!你第一天认识我?这字它认识我我认识它吗?字都是你写的,我知道你写了个啥!我只知道当初跟你说好的是寄养的事,从来就没有说过过继!”
连树礼直气得倒仰:“你说谎!你明明认字的!”
这回街坊们却纷纷帮腔了:“没有吧?楼大娘确实不认字的。以前我家小子还帮楼大娘写过家信哩!你不能因为人家儿子媳妇都认字,就说人家也认字吧?”
过继楼珩的事,一直都是由连家对外说的。楼家让出去一个孩子,本来就是在心里割自己的肉,哪里还会到处去说。现在两家打起来,楼老太明确表示是连家骗了她,众人也是半信半疑。但不管怎么说,跟连家比起来,楼家总是要显得更正义一点。连家婆媳的一言一行街坊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连树礼被众人说得一阵气苦。虽然大家没有说他作假利用文书欺瞒楼老太,但眼里的神情分明都写着:看吧,这连家人果然不是好人,连自己姨妈都骗。什么都不花就想白得人家一个姑娘哩!
这时楼际洲也说话了:“这文书我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内容竟然是这样。大家想想,这要真是双方商量好的,怎么这文书就单单他手里有,却没有写一份给我们咧?”
刘四妹扶着大肚子挣上来说道:“那是因为信纸没了,你们家老太婆说没纸就不写了!”
楼际洲看了她一眼:“反正话都是你们说的,文书也是你们写的,欺负一个不识字的老太婆有意思?”
楼老太也接口道:“我说不写你们就不写啦,你们就这么听话?是你们本来就不想写,故意只拿出来一张纸的吧?你们是怕我拿回家,际洲看到了会找你们闹吧?”
楼老太这一番讳辩刚好和刘四妹的话接得上,街坊们原本就已经歪了的屁股这次彻底倒向楼家这边了。
“我说树礼啊,你看你现在也有自己的亲生儿子了,就不要跟你姨妈争了吧?”
“是啊,你养猫妹三年,那你姨妈还养了猫妹五年呢!再说了,不是有猫妹,你还不一定有亲儿子咧!”
“做人要讲良心啊!”
还有那信因果的劝道:“这猫妹可是你借来的花种,你还是让一步的好。你让了这一步,她就不会把带来的弟妹再给你带走,不然的话……”
连树礼一听,更气人了,这都诅咒上了,这是说他要不让步他儿子就要不好了啊!
连老太还要去争:“凭什么!凭什么我家就该白给他家养三年娃儿!我家的粮食就不费粮票不费钱的吗?这么能耐当初不要送来我家啊!”
楼老太立马就反口怼回去了:“你家养了娃儿,你家一天给娃儿吃几口饭啊?有猫碗里的多吗?我要是知道你们连家是这德行,孙女拿去填坝也不送你们家!”
革委会的人一看俩人又要起战火,连忙隔离:“消消气,消消气,生气解决不了问题的嘛……”
“我不管,反正这猫妹我们是一定要要回来的!没有白给人养娃儿的道理!反正你们看着办,这问题今天必须得给我解决了!”有人做和事佬,连老太就拿起了大。革委会这些人她是知道的,以前还很威风,现在地位那是江河日下。她女婿手里握着的征兵指标他们有多想要,以为她不知道吗?你们有事求着我,那还不抓紧机会上来巴结?
革委会的人算是坐蜡了。现在大势都在楼家那边,你要我们怎么看着办?能偏着你这边一点就算不错了,你还这么大口气。人就是不给你你能怎么办?抢孩子吗?再说就人楼家老太这战斗力和号召力,你当人家是吃素的吗?还待要再劝几句,连老太脸都扭到一边去了,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样子。
这下革委会的人算是毛了。怎么回事啊你们连家,都什么破毛病!以为这事儿很容易办吗?就算我们有事求着你,但你们不也有事求着我们呢吗?再说了,我们求着你的事,难道你就一定能给办吗?我们是来给你壮胆助威来的,可不是给你当打手来的,你这是给谁下命令呢啊?
有那脾气比较暴的就撂挑子了:“解决不了!你爱上哪解决上哪解决去!去妇联也好,去街委会也罢,实在不行你上京城,看毛主度会不会接见你!”
这一下把连老太给彻底怼熄火了,她还等着楼家人遭殃呢,谁想到自己人居然这么靠不住!本来以为是自己小弟的,正指挥人家brother together up呢,结果小弟临时叛变,掏出刀子来把老大给怼了。这是何等卧槽的一件事。
连树礼也傻眼了:说好的我好才是大家好呢?你们难道都忘记了当初的誓言吗?
楼老太可不管这些,眼见大事已定,她可不想继续再看这群人恶心的脸。
“这事儿就这样,猫妹我们是肯定不会给的!不服上法院,我老婆子陪你!看到时候国家是判我有理还是判你有理!”
一提到上法院,连树礼也噤声了。别看他自诩有文化,让他上法院他心里也是虚的。这年月谁打过官司?给人知道了多丢脸。要是还给打输了,不就更说明他人品有问题了吗?这要是让他单位领导知道了,他还有前途吗?他媳妇还想张嘴,也被他眼疾手快地制止了。
革委会的人巴不得早点收场,再不管这些糟心的事,当下一推二五六地说道:“那就这样子吧!还有没有人要发言的?没有的话我们就散会了啊!”
“好,散会!”
这两句话是大会结束例行公事。不同的是,今天这两句话说得非常快,根本就不给人反应的时间。革委会的人也是怕了,这要是再有搅局的,今天这会可就散不了了。
回家的路上,楼家人欢欣雀跃。解决了一块心头大石,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这回猫妹总算不会再被人带走了。
楼瑛崇拜地看着她奶:“奶,你真厉害!”
楼老太也很骄傲:“是特别厉害!”
看了看笑得跟楼瑛一模一样的楼珩,楼老太格外的慈祥:“快回家告诉你阿妈吧!她在家可等急了。”
楼珩“哎”了一声,拽着她姐往家跑。楼国强楼琪嘻嘻哈哈地跟在后面,在长街上洒下一串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