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坐进车里,这个叫章俊雷的大好青年立刻热情洋溢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去夜总会了,因为父亲对不?”
我吃惊不小:“咦?你怎么知道?”
“我有个朋友在警察局,叫他帮个忙打听下。”
心忽地往下一沉。虽说事无不可对人言,可“丁公凿井”的故事难免让人心惊,口气便不那么友善了:“除了这个你还听说什么?”
“我还听说你是个才女,”他替我洋洋自得:“他们把你夸得不得了呢!”
这是完全超出我想象范围的结论,缓了半晌方追问:“他们是谁?报上名来,大恩大德,犬马相报。”听惯了诸如“假正经的歌女”“不正经的编辑”之类的评语,无论是谁大凡肯对我慈眉善目的总想为之立长生牌坊。
“是谁不重要,反正都说你是个作家,写了很多小说——”
我苦笑。作家可有什么好?除了死的时候可以婉转的说成地下修文,当真一点好处都没有。不过万没想到我居然还有好名声在外,兴奋地在心里立码拽起来:逃名而名我随,避名而名我追。我能奈之何?
我以少有地耐心望着他诱人的嘴唇,等他再多说些溢美之词,及至发现他已鼯鼠技穷恨不能替他赞自己哀感顽艳,哀梨并剪,艾发衰容。
相了半天面他方道:“你把你写的小说借我看看吧?”
本能地推诿:“可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无聊的言情剧罢了。”这一次我说的是大实话。因为现实中没有爱情所以在虚境里演绎一个又一个海也似情深的故事,剧中的男主角个个孔武不凡,玉树临风;剧中的女主角无一例外的是自己。这种饥渴的心理只有后宫里的太监或是寺院里的和尚方能体会一二。
“不行,一定得借我!”他笑着抗议。
我点头算作承诺。这当儿他打开了音响,一首动人心魄的歌曲飘了出来:爱是你我用心交织的生活,
爱是你和我在患难之中不变的承诺;爱是你的手把我的伤痛抚摸,
爱是用我的心倾听你的忧伤欢乐。
不由得动容。有一些音乐不经意的就让人陷落,让人涌出欲说还休的情怀。我托着下巴问道:“这歌真好听,叫什么?”
“《爱是你我》。”
“我猜歌的词作者也是一个在爱中打拼的人,不然写不出这样感伤的句子,也说不出‘就算生活给我无尽的苦痛折磨,我还是觉得幸福更多’的至理名言。”与其说说给他听的,不如说是自己的心语。他没有接茬,有些话本不需要回应。
“你抽烟么?”他抽出一支烟递过来。
“不。女人很少有抽的吧?”说完又后悔,在夜总会混着还装什么纯。
“可我认识很多写作的女人,她们写作的时候都抽烟。”
我恢复了调皮的本性道:“那她们一定不是因为要写作而抽烟,而是想抽烟了所以拿写作当幌子。”说完两人一起笑起来,笑罢方轻轻地道:“我写字的时候听歌就好了,烟多贵呀。”我不能染上坏习惯。钱是我界定好坏习惯的标准。凡是得花钱才得以维持的消遣都是坏习惯,比如吸毒,比如嫖妓。
“对了,你现在做什么?你的博克上可没写。”我有兴趣探知他的隐私无外乎喜欢二字,可谁规定的喜欢只能局限在情侣之间?我希望他成为我的男性朋友——男朋友是想也不敢想的——忽地想到一个极有才的网友把男性朋友断点为,男,性朋友,这一张脸便无止境地红下去。
还好他并没体察出我曲折的心思,忽闪着大眼睛认真地道:“唔,我开公司,算是生意人。”
“那你父母呢?”
“呵,他们也是生意人。”
“那你人一定很诡谲啊?”诡谲就是玩弄手段的意思。我早早地就领悟了兵不血刃的道理,骂人从不带脏字。比如遇到浅薄的人我便诚心诚意地夸他辁才,对方当然乐呵呵,当了很长时间的“辁才”后才醒悟原来辁才是浅薄的另一绰号。
“什么?”他当然不懂。
“我是说你人一定很聪明。”我是最不会做生意的,我的雄心大志就是赚够一百万然后只等着从银行吃利息。
“博克上写你信佛,真的么?”我再问。
“恩,大乘佛教显宗。”佛教分大小乘,显隐宗。大乘度人,小乘自度;显宗传佛理与世人,隐宗衣钵一脉单传。“你呢?”
“我虽还不能说信佛,但很多人说我有佛缘。”他信佛,我与佛有缘,是不是可以九曲十八弯地与他有缘?“我去过很多佛教圣地呢,象千山,黄山。可我最想去的地方是敦煌,敦煌我是一定要去的。”
他望着我,眼睛黑白分明:“敦煌我也想去,一起去好么?”
我愕然地停住了思维,一瞬间万物皆空,只有万仗佛光清绝无尘地笼罩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