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庐山烟雨(1/1)

而此时,秦棋却找到了和苏画关系破冰的契机。秦教授白天在医院碰上了苏画,晚上秦棋回家,自然就跟他说了。从上次看房那件事之后,秦棋和苏画一直就处在不尴不尬的僵持状态。今天苏画和他爸见过面,秦棋知道她的态度必定会软化一些,所以趁热打铁,打了个电话给苏画,虽然只是闲聊,却缓和了两人之间的气氛。

但是有了之前的摩擦,秦棋对待苏画的方式,有了改变。不再每天固定接送,只是在恰当的时间约苏画吃饭,或者偶尔送她回家。他理智地保持着这种不松不紧的关系,却悄无声息地加快了买房进程,力求在十一之前,搬进水语花苑,对于那七天假期,他有他的安排。

苏画并不知道秦棋的心思,她也在考虑十一长假的事情,但那是和工作有关。

和华易的那单生意,和外贸公司的合同也签得相当顺利,是时候该感谢范林了。

本来以往遇上这种事很好办,直接从利润中拿出几个百分点,作为回馈就行。但是这一次,真正的买主是华易,而范林知道她和易沉楷的关系,也必定不会在她这落下口实。但是倘若她仗着和易沉楷的关系,就这么大模大样地把范林的帮忙一笔抹过去,那她就真的是不上道了。考虑再三,她决定趁长假请范林实验室的人去短途旅游一趟。这样,钱花了,却不是送的真金白银,自在畅快又没顾忌。

所以这天,她借着去给F大送资料,去找范林商量度假的事。可是却在学院门口遇到了李云飞,还有他的上级——GK的中部区域经理徐越。人家可是真正的经理,手下还有十几号人,不像她,其实是个光杆司令。

但是输人不输阵,苏画还是迎着他们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徐越是个保养得很好的三十多岁的女人,笑容温润,眼神犀利,一开口,便颇有些意味:“苏经理很厉害啊,来了不到两个月,就接了几个大单。”

苏画笑得谦逊:“也不过是运气好,撞上了而已。”

一旁的李云飞,冷哼一声:“撞得好不如撞得巧啊。”

徐越扫了李云飞一眼,他不敢再吱声。

苏画只是云淡风轻地瞟了李云飞一眼,在心里冷笑。

李云飞这样的人,她委实看不起。一个大男人,却比女人更鸡肠小肚,投奔了新主子,就恨不得把老东家一棒子打死,对于曾经的同事,也是陷害污蔑,手段恶劣。这种人,自以为聪明,其实比谁都傻。这世道,谁不是明目明心的人?日子长了,你的为人,大家都会清清楚楚。你的客户不敢信任你,你的上司担心你下一次背叛,你的同事不敢拿你当朋友。

所以李云飞,你就使劲作践你自己吧,加油!

苏画优雅地和他们告辞,飘然离去。

跟范林说起旅游的事,他思忖片刻,答应:“嗯,加了一暑假的班,放松一下也好,就是让苏经理破费了。”

相互客套一番,他们定下去距离不算太远的庐山,之后范林又提出十一出行人太多,就赶在长假前一周,周五出发,周日晚上回。

那就是说本周五,今天已是周二。时间很紧,还好长假前出游的人不算太多,折腾了一番,苏画总算订好了旅行社。

可到了周四,范林又打电话过来,言语之中有些不好意思:“昨天和魏总一起吃饭,无意中说起庐山旅游的事,他说他也想去,正好借这个机会和项目组成员熟悉一下。”

“好的,我来安排。”苏画答应着,心里却在犯嘀咕,熟悉项目组成员,以后有的是机会,魏庭那个宅男,怎么会放着大好的周末不过,去跟着他们爬山?联想到他最近一系列可疑行径,苏画几乎可以肯定,他又在为她和某人创造机会。

果不其然,第二天苏画见到的人是——易沉楷。

苏画走过去,易沉楷不自在地干笑两声:“魏庭临时有事,所以我替他来。”

范林笑眯眯地一句话化解了尴尬:“易总能亲自参加我们这个旅行团,我们都很荣幸啊。”

上了车,范林自然是特地安排苏画和易沉楷坐在一起。易沉楷将苏画让到里座,自己紧贴外侧的扶手坐着,尽量和她保持距离。

其实昨晚魏庭说让他去庐山,他本想一口回绝的,可鬼使神差,说出口的居然是个“好”字!明知她已心有所属,却就是抗拒不了和她接近的强烈愿望。

一路上很无聊,又不知道该和他聊什么,苏画只好靠吃东西来打发时间。她打开一包薯片,递过去,他只犹豫了半秒不到,就伸手抓了一把出来。苏画看着他坐在一边乖乖吃薯片的样子,又想起了许久以前的那个爱吃零食的小孩。

吃了会东西,苏画想喝酸奶,可是车有点颠簸,她的吸管怎么也插不进去。易沉楷伸手过来拿走了酸奶和吸管,“啪”的一声插好,递还给她的时候,两个人的手不小心碰在一起,各自的心都是一颤。

走了几个小时,车上了盘山公路,随着急陡的七环八绕,不是苏画倒在易沉楷身上,就是易沉楷将苏画挤得紧贴车窗。身体的亲密接触,让人心生异样。

又是一个急转弯,眼看苏画的头就要撞上车窗,易沉楷顾不得许多,伸手去挡,就这样,她整个人跌进了他怀里。一瞬间,他们都呼吸发紧,猛烈的心跳,吓坏了自己。

接下去是平路,易沉楷松开了苏画,将身体坐直,平视前方,苏画也转头去看窗外的云雾缭绕。

终于到了目的地。下车的时候,两个女博士已经蹲在路边呕吐,本来就有些晕的苏画,看见那个情景,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易沉楷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及时地递过一瓶水。

她喝了两口,觉得好了些,看见易沉楷已经将她的行李都拿在了手上。她没有跟他客气,因为她知道他不会让她自己背行李。她默默地跟在他身边,一路上,他不时地问她有没有不舒服,她只是摇头。

安排房间的时候,范林又把二楼紧挨着的两间房,留给了苏画和易沉楷,其他人都住在楼下,苏画无话可说。

回房换了衣服,苏画拿到浴室去洗。庐山的水都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泉,沁凉沁凉,那股凉意,从手心只窜脚底。衣服洗到一半,苏画忽然觉得不对,大姨妈来了。

苏画掩面哀叹,怎么来的这么不是时候,根据日期推算,她还以为可以熬到下山后。老天,这两天可是有超大运动量啊!

过了一会,易沉楷来敲门,说该下去吃饭了。苏画只好换了条深色裤子随他下去。

吃饭的时候,服务员问要什么酒水饮料,苏画要了可乐,却又低声嘱咐:“不要冰的。”

易沉楷听见了,瞟了一眼她的深色长裤,就什么都明白了,直接跟服务员说:“给她一杯温开水,不要饮料。”

苏画顿时窘得耳根微红。

吃饭的时候,易沉楷又不顾四周暧昧的目光,给她盛了一大碗汤,还好死不死的在她耳边说:“你要多喝热的。”

苏画的脸都发烫了,只敢把脸埋在碗里喝汤。

易沉楷看见她害羞的样子,嘴角有止不住的笑意。

下午是游玩附近的景点,虽然不用爬山,可是总路程并不算短。中途休息时,苏画不停地揉腿。易沉楷知道她的这个毛病,一到那几天腿就特别酸,觉得心疼,悄声对她说:“要不我们先回去。”

他的这种默契的亲昵,让苏画无措,她只能避开他的目光,低低地说:“没事。”

易沉楷无奈,这个笨丫头,就是喜欢逞强。

后来每走一会,易沉楷就会跟导游说要休息,一路走走停停,导游都有些不耐烦了。

苏画暗暗扯他的衣服:“我不要紧,别麻烦人家了。”

他却一脸理所当然:“是她服务我们,又不是我们服务她,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导游刚好听到,却也不敢发作,只是阴着脸。

苏画只能对导游很抱歉地笑。

这又让易沉楷不爽了,他的女人,干嘛要跟别人赔笑脸?

他的女人?他被这个词吓到,随即又苦笑。她已经不是他的女人了。

他的情绪骤然低落,不再言语。

苏画不明白易沉楷为什么会突然不开心,以为是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只好轻声安慰:“我真的没事,别担心。”

她的温柔,略微暖了他的心,但还是面无表情。

走至庐山植物园,导游特地领着大家走到一棵造型怪异的树下,介绍它的故事:这棵树曾经被日本人的飞机轰炸,拦腰截断,只剩下焦黑的木桩,可是现在,却枝繁叶茂,生机盎然。

苏画站在这参天古树下,仰望它翠绿的叶子间,泄露的星星点点的阳光,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自己和易沉楷的爱情,一样曾遭受过致命的重创,还能复苏吗?

她不自觉地去看易沉楷,发现他也正在看她,眼神里似乎有和她同样的感慨。

“我们进植物园吧。”导游的声音让苏画回神,她低下头,率先走了,易沉楷怔怔地看了会她的背影,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植物园内奇花异草,曲径通幽,苏画本已乱了的心绪,在这一片弥漫着雾气的安谧中,又慢慢沉静下来。

其实,她刚才看到的,不过是个绝无仅有的特例,绝大多数事物,在经过重创之后,都只有消亡一个结局,她的爱情,又怎么会有十万分之一的幸运,成为例外?

出了植物园,大家因为上午坐车的困顿,都已经懒懒的不想走,再加上刚才易沉楷一再要求休息,范林干脆顺水推舟,跟导游说今天就游览到这里。一行人打道回府。

吃晚饭的时候,大家的精神又回来了,先是范林站起来,说了一通感谢易沉楷和他们合作,感谢苏画请他们旅游之类的话;然后是易沉楷说了些精诚合作之类的场面话;轮到苏画,她只是低调地祝大家玩得愉快。

紧接着就是相互敬酒,苏画的手还没碰到桌上的酒杯,易沉楷就眼疾手快地给她换上一杯白开水,苏画只好心虚地举着白水当白酒,挨个敬酒,大家都心知肚明,谁也没好意思为难她。

饭后大家聚到范林房间去打牌,九个人分成两桌打拖拉机,多出来的那个是易沉楷,他对玩扑克没兴趣。

一群逻辑能力出色的人打牌,自然是险象环生,精彩刺激,笑声叫声不断。易沉楷坐在苏画身后看了一会,实在不喜欢这种嘈杂的气氛,出去到走廊上抽烟。

山里的夜,静得出奇,越发让身后门内的声音显得分明,那么吵,可是他仍旧能清晰地分辨出苏画的笑声。他长长吸了口烟,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笑了。他真的没想到,自己还能这样近地听到她的笑声,她就在他的身边。

接连抽完了几根烟,夜已经越来越凉,他想起她还穿着下午出去时的短袖和七分裤,便上楼去拿了自己的外套,进屋后一声不响地走到她身后给她披上。她身体一震,某种的熟悉的味道,似乎熏着了她的眼睛,酸酸地胀痛。她努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打牌,可是周围那种暧昧的目光快要把她淹没。

打完了那一盘,她站起来,抱歉地笑:“我有点困了,想去休息,不好意思啊。”

大家还是那般了然的眼神,范林也在笑:“没关系,他们三个可以打斗地主嘛。”

苏画在那些眼神中再也呆不住,赶紧逃出那个房间,易沉楷紧随其后。

两个人上了二楼,易沉楷并无多话,直接去开自己房间的门,苏画松了口气,她现在心里很乱,真的怕易沉楷会对她说些什么。

可是她进房间不过半分钟,门就被敲响了,拉开门,易沉楷抱着毯子站在外面:“山里夜凉,你这几天又特别怕冷,要多盖点。”

苏画无奈,老大,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直白?

易可是沉楷还在絮絮叨叨地叮嘱:“要把背后和脚边都塞好,睡觉的时候不要乱踢被子,你睡相不好……”

“总比你睡相好。“苏画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脸红了,拿走他手上的毯子,飞快地关上了门。

易沉楷在走廊昏黄幽暗的灯影里,愉悦地弯起嘴角。

第二天上午的安排是爬五老峰,易沉楷在吃早饭的时候悄声对苏画说:“今天我们不去了吧。”

苏画正在喝粥,一愣,放下了碗,假装夹榨菜,并不看他:“还是去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哪里都不玩多可惜。”

和他单独呆在一起,总会心慌,她宁可去爬山。

易沉楷撇了撇嘴,起身出去了。

等到队伍出发的时候,易沉楷很自然地又拿走了苏画的行李,周围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在他们的眼里,易沉楷和苏画就是一对。对于这种暧昧不明的处境,苏画无可奈何,只能感慨易沉楷制造绯闻的功底之强。

五老峰,据说看起来就像五个老人,可是苏画横看竖看,就是觉得不像,叹了口气:“年纪大了,没想象力了。”

站在一旁的易沉楷接口:“谁说的,我都看得出来。”

苏画沉吟片刻,拿出个精辟的理论:“人家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大概老到一定程度,就又恢复了小孩的想象力了。”

易沉楷气结,她居然又明目张胆说他老,他扭头看她,见她一本正经地眺望远处,却明显在忍着笑意。

他忽然也忍不住笑,其实她骨子里,还是以前那个喜欢恶作剧的丫头,并非像她表面上这样温婉成熟。

情不自禁,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苏画吓得一下子跳开:“你干嘛?”

易沉楷也装得一脸淡定:“你头发上掉了个虫,蠕虫哦,我帮你拿下来。”

苏画顿时毛骨悚然,眼睛在地上到处瞟:“哪里,在哪里?”

易沉楷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

苏画反应过来他在耍她,叉着腰气呼呼地瞪他。

他又笑:“茶壶姿势还是这么标准。”

苏画懒得再理他,一个人先跑了。易沉楷从路边揪了两朵粉红的野花夹在耳朵上,吊儿郎当地笑。

爬过了五老峰,又开始下石门涧,苏画真的是见识了什么叫做绝壁:一人宽的石阶,几乎和地平面成垂直的九十度角,只有细细的铁索充当扶栏,铁索之外,就是看也不敢往下看的深渊。

导游还在很敬业的说这个峰那个山,苏画根本没心思听,只顾像蜘蛛人一样扒着石壁,提心吊胆地往下走。

“别怕,有我。”背后忽然响起易沉楷的声音,苏画怔了怔,心里慢慢踏实下来,绝壁仍然陡峭,她却不像先前那般害怕。

走了太长的下坡路,到中段休息的时候,苏画的腿已经酸麻,坐着的时候似乎都还在抖。易沉楷坐在她旁边,从包里拿出个杯子:“喝点,补钙。”

苏画接过来,发现居然是温热的牛奶,惊讶之后是感动,原来早上他提前离席,是去为她买保温杯冲牛奶。

温润的牛奶,沿着喉咙滑下去,似乎把那温暖带到了心里,她低声说:“谢谢你。”

易沉楷却只是弯着笑眼望着她,并不说话。

休息了片刻又继续前行,历尽艰辛,终于到了涧底,有供游人休息的亭子,还有商店,大家放松地坐了一阵,又发现附近的河水特别清澈,都脱了鞋袜去水里趟。

苏画也很想去,可是她在生理期,不敢泡凉水,只好站在岸边羡慕不已地看别人打水仗。

易沉楷出现在她面前,笑着对她伸出手:“我抱你过去坐到那块大石头上。”

苏画脸热,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就站在这里看。”

易沉楷根本不分由说,一把将她像抱小孩一样抱起来,那边玩闹的人都在往这里看,苏画整张脸都红了,只在心里怪易沉楷太莽撞。

还好路不长,苏画很快被放到石头上,易沉楷站在水里,仰着脸对她嘿嘿笑,有水珠沾在他上翘的睫毛上,晶莹剔透。他这样孩子似的笑容,任谁也无法对他再生气,苏画在心里很快就原谅了他,柔声对他说:“你去玩吧。”

易沉楷点点头,又跑去和那群人疯闹着打水仗。

她看着他难得放肆张扬的快乐,幽幽地叹了口气,为什么到了现在,他还是让她心疼?

本来还要下三叠泉的,可是天色阴暗,导游说山里的雨来得很疾,所以大家只好扫兴地坐索道回去。

在房间里睡过一觉醒来,苏画到走廊上去看雨。易沉楷开门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清秀的女孩,斜坐在灰白的石栏上,凝神看着纷纷扬扬的雨,银白的天光,映得她侧面格外清晰,似乎连睫毛都能一根根数得清楚。

他竟然不忍开口,打破这一片静谧,只是倚在门框上,默默地看着她。

有雨珠从屋檐上滴下来,落到阳台边缘,摔成八瓣碎,瓣瓣晶莹。苏画望着那雨瓣微笑,易沉楷痴迷地望着她,她抬起眼的时候,正好撞上他的眼神。

苏画有些不自然地问了句:“你也起来了啊?”

“刚起。”易沉楷走过去,坐到她的对面,两个人并不敢对视,默契地一起去看雨。

剩下的半个下午,就在雨声中度过,偶尔他会点燃一支烟,还是苏画熟悉的那个牌子,烟味干洌却并不呛鼻,这勾起了她心底那些隐密的回忆,她以往,总是在散发这种味道的怀抱中睡着,醒来,或者哭泣。

她在这样的味道中,逐渐有了悲伤的感觉,为什么他们隔得这么近,故事却已经离得那样远?

易沉楷也逐渐发现,苏画的安静,已经不是刚才那种安静,他轻声问:“怎么了?”

苏画摇摇头,笑了一下:“没怎么啊。”

易沉楷却敏感地察觉,她笑容的勉强。他坐得离她近一些,握住了她的肩,又问一句:“到底怎么了?”

这样近的距离,他身上混着烟草味的气息更觉强烈,连她的心也被紧紧缠绕住,她忽然想哭,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推开了他,跑回了房里。

他愣愣地坐着,并没有去敲她的门。他在淅淅沥沥的雨里,好像有些明白了她的悲伤,自己也惨然地笑。

他们现在的情境,不过是上天恩赐的一段,梦般的假期。过了这三天,他们还是要回到各自的生活,她还是要回到别人的怀抱。

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都闷闷地不说话,其他人以为他们吵架了,整个气氛都有些沉闷。

易沉楷只吃了小半碗饭,就从后门出去抽烟,等众人吃完从大厅里出来的时候,他没看见苏画。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拉住一个人问:“苏画呢?”

“她好像去镇上了。”那人回答,他看见苏画刚才从正门出去了。

他按灭烟,追了出去,看见苏画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路的拐角处。

他疾跑了几步,想要叫她,却又没叫出来,只是远远地跟着她。

她今天穿着一身紫衣裳,沿着青石板路,弯弯绕绕地走在如烟的雨里,影影绰绰,让他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

她就是他心里,那个紫丁香般的姑娘。

他看着她走进镇上的小店,去挑选那些蓝的白的景泰蓝镯子,她举起雪白纤细的手腕,借着光看花色,和老板讨价还价。

她买完了镯子,又在镇上无目的地逛,有时去看谭木匠的梳子,有时去挑石鱼石耳,有时候又会驻足在手织的土布前,细细抚摸研究它的纹路。

他始终跟在后面,躲在暗影里看她。他觉得自己就像个隐秘的偷窥者,偷偷地收集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留待回味。

逛完一圈,她走进了镇上唯一的一家电影院,这里数十年如一日,放着同一部影片——《庐山恋》。

他看见她进了放映室,才从暗处走出来买票,进去之后,挑了隔她三排的座位,从这个角度,正好看见她的侧影,在荧幕光线的明明暗暗中,隐隐约约。她时而靠着自己的椅背,时而趴在前排的靠背上,时而又撑在扶手上,像个小女孩似的托着腮。

他怔怔地望着她,放映着什么,浑然不觉。直到灯光亮起,他才惊觉电影已经结束,仓皇逃离。

还好她有大大小小的袋子要拿,所以等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并未看见他的背影。

回去的路上,他照旧是远远地跟在她身后,随她一步步穿过那雨巷。

突然,他看见她脚一崴,跌坐在石阶上,再也顾不得许多,他一个箭步冲下去。

她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呆了,傻傻地望着他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只是笑了笑,并不回答,低头检查她的脚有没有肿起来。

他的指尖,和她脚踝的肌肤相触,在她心里引发一阵酥麻,慌忙将脚缩回来:“没事,不疼。‘

他瞪了她一眼:“你总是爱逞强。”

苏画赶快站起来,在他面前动了动脚:“看,我就说没事。”可是这一动却又扭到了伤处,她疼得皱眉。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背对着她蹲下。

她怔住,知道他是要背她,却没有勇气让他背。

他的口气有些不耐烦:“快点上来。“

苏画还是站着没动,易沉楷已经用双手环住她的小腿,她只好爬上他的背,却挺直身体和他保持距离,小心地攀着他的肩膀。

他走了两步,故意脚滑了一下,身体大幅度前倾,她吓得抱紧了他的脖子,整个人紧贴住他。

他很满意这样的亲密度,背着她像跳房子一样,数着石板往下轻快地跑。

这样的雨,这样的他,她的心情也渐渐轻盈起来,将脸贴上他的背,感受那样熟悉那样想念的温暖。

湿润的空气里,飘来馥郁的桂花香,由浓,至淡,到最后,变成萦绕心间的,一缕若有若无的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