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和西装革履的大色狼在教堂举办婚礼,我兴奋地与他拥吻,亲朋好友包括我的前男友,都来向我祝贺,主持婚礼的牧师走了出来,却是阎罗王。
我吓得双腿发软,指着阎罗王说:"你……你……你来做什么?"阎罗王笑道:"你在地府里成婚,必定是由我来主持婚礼。"我吐出一口血来,狂叫:"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停地叫着,终于迷糊地睁开眼睛,感觉自己是在奔跑的马上颠簸,五脏六腑散落一地,周围杀声一片……我又闭上眼去,就这样不知睁眼闭眼了几次,终于发现颠簸的感觉没了,身体落在实处。我于是睁开眼来,看到一个空洞的穹顶,隐隐约约有各种奇异的石块交错,像极了我曾经游览过的瑶琳仙境。
是地狱吗。
我脑子里第一个便冒出这个词,浑身冷汗涔涔。
一张脸探上来,满是惊喜。
"你醒了?"
我见是大色狼的脸,放下心来,又不信似地问:"你是人是鬼?"他眨眨眼,玩味道:"非人非鬼,只是一匹恶狼而已。"我环视四周,问:"这是哪里?"
"沐河源头的山洞里。"
"半鞯联军呢?"
"在山下围着呢。"
……
"我伤得如何?"
"离死不远了。"
"呃……"
"不过还能再活个几十年而已。"
"武功尽废?"
"早废了。"
"晕,我死了算了。"
"你属猫,有九条命。"
"我还属蟑螂呢,打不死的小强。""阎罗王不愿意收你,有何办法?""方才做了梦,这老家伙还主持我阴府婚礼呢。""真的?你和谁成婚了?"
"当然是费连大哥。"
"骗人。"
"我骗你作甚?"
……
我再次环视山洞一周。又问:
"我们还有多少人?"
"不到十个。"
"呃,费连大哥呢。"
"放心,还活着。"
"他们人呢?"
"被我赶出洞去。"
"为何要赶他们?"我奇怪问。
他表情一僵,下意识地朝我身上看了眼。我低头看去,才见自己的上半身,竟空无一物,唯一的布料,便是胸口那缠得紧紧的绷带。
我的脸刷一下就红了,抡起手便给了他一耳光。
他捂着脸颊不信似地朝我望着,似是要发怒。我轻喝一声:"滚出去。"他甩甩头,声音带着懊恼:"若换作你的费连大哥为你疗伤,你会打人吗?""你管得着吗?"
"我彻夜不眠为你疗伤,你却不谢我?""你忘记我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好吧,念在你救我的分上。"他的表情软下来,又开始死皮赖脸的模样,"你中箭后,反复说好啊好啊,是庆幸的意思吗?""什么?"我瞪圆了双眼。
他抚唇偷笑:"你是觉着,救了一回我,便表现出你有多重要了,是吗?""胡说八道。滚……滚出去!"我恶狠狠朝他抡起拳头,无奈伤口一拉扯,痛得直咧嘴。
……
从洞口出来,阳光刺得我眼发酸,洞口果然只凄惨地站着不到十人,个个浑身是伤,但仍威武非凡,想必在这样的屠杀中,能幸存下来的人个个都是绝顶高手。
费连城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浑身缠满了绷带,似是伤得不轻。一个侍从正在为他治疗手臂上的伤口。他一见我,嘴角浮起笑容:"朱三,你醒了?"我踉跄着朝他走去,才碰上他的身体,他便眉一抽,似是很痛的模样,但嘴上仍笑着,调侃道:"我方才要为你疗伤,大狼差些就要与我拼命,我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只得作罢。"霍去病走上前,接上道:"费连兄,你伤得只剩半条命,如何还救得了别人?我为你着想而已。"费连城挑眉道:"虽说如此,然朱三可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女人,莫说还有半条命,哪怕只有一口气,我也得救她。"我听得热血沸腾,差点就激动得晕过去。大色狼却冷哼一声道:"费连兄,你说话还是留着些余地,这朱三别的不怎样,花痴病极为严重,只怕她听了这话,从此腾云驾雾,黏着你不放,你想甩也甩不了。"费连城轻轻刮下我鼻子,笑道:"你真会黏人?""呃……"
"你既有花痴病,也亲上我一回如何?"我的脸必定像柿子一样红,幸好,这时有几人回来汇报,说已在沐河源头投下毒物,不久便会流遍整条流域。
费连城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在圣地投毒,他家老祖宗知道了,必定气晕去多次,但无论如何,这是唯一获胜之道,列祖列宗们也怪不得他。
又有人来报,说联军派出一支队伍,正向山上搜寻而来。
情势变得危急起来,大家都明白,此处不可久留。
我忍不住问。
"那我们如何逃出去?"
"原本的秘道为防联军发现,早已封闭,我们几人要另寻出路,才能出谷去。"
夜幕降临,一行人决定,再在这洞里猫上一夜,明日再从南面下山。
瀑布像个大窗帘似的挂在洞口,一如既往地奔腾着、轰鸣着,还未燃尽的火堆,噼噼啪啪地冒着火星,后背的伤口也疼得要命,像是针扎似的,只得趴着睡。古代真是凶险,一伤未平,一伤又起,要命的是,周围横七竖八睡着一群男人,觉着自己像是一棵被遗忘在大蒜堆上的野葱……眨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望着深不见底的穹顶,决定开始数羊行动。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嗖!"一声尖厉的声音,擦着空气而来,又听"噔"一声响,抬眼看去,一支羽箭深深地刺进了洞壁……守夜的侍卫冲进洞来,边跑边扯着嗓子喊:"快跑!联军袭来了!"话未说完,一支箭便从他喉咙口穿出,两眼一白,倒在地上。
接着,从洞外,忽然射出无数支箭,穿透瀑布,疾雨般袭来,一人大喝:"趴着别动!"众人反应极快,纹丝不动地俯在地上,任箭雨贴着脊梁柱飞速掠过……我不是反应快,我是吓得根本没了反应,手脚冰凉贴在地上动弹不得。过了几秒,箭声落下,不知谁将我从地上一擒而起,在我后背上狠狠拍了一下:"醒醒!"洞外已是杀声震天,侍卫们围住费连城疾声道:"小主,洞口已被包围,现在怎么办?"费连城皱起眉头坚定道:"出去肯定一个死字,往洞深处撤。"七八个侍卫同时跪下,抱拳道:"小主速撤,我等誓死守住洞口。"我被这视死如归的场面感动得一塌糊涂,大步上前握住其中一位侍卫的手,正准备发表一顿感言,身子被费连城一拎,连跌带摔地跟着跑去……"费……费连大哥,他们……他们……""他们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费连城急促的声音向我解释。
"可……可是,他们很勇敢……"我发现我很鸡婆。
他猛停下步子,认真望着我:
"朱三,这便是战争,战争里,谁死不重要,谁先死才重要。我是首领,我活得久一些,更有益处,你可明白?"我拨浪鼓似地点头,一侧的大色狼声音传来:"她有病,费连兄不用答理她。"我往黑暗里踢去一脚,却踢了个空,追杀声又渐渐传来,没法子只得跟着他二人朝着黑暗深处蹒跚而去……燃起火把,在一个深邃的未知的溶洞里摸索,并不是件浪漫的事。头顶上岩石犬牙交错,或立或躺,如虎如狼、光怪陆离,两侧岩墩上坐卧不少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怪石林立,像张牙舞爪的鬼怪。洞愈走愈深,连背后的追杀声也渐渐淡去,恐怕那些联军也害怕这怪兽喉咙似的深洞,不敢再往前一步。
我的心也似悬在一根线上,步伐开始发软,弱弱地扶住费连城的衣袖,问道:"费连大哥,你觉得这洞有出口吗?""我不知。"
"呃,你进来过吗?"
"没有。"他很干脆地回答我。
我头皮发麻,又问:"那有其他人来过吗?""有。"
"他们如何?"
"进来,便再未见到过他们出来。""呃,"我胸口痛,又问,"我们出不去怎么办?"他停下脚步,认真地望着我,英俊的脸庞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出不去,就死在这里。"他说。
我深吸口气,干笑:"好吧,人生自古谁无死。""如此气势的诗句,谁说的?"他问。
"一个叫文天祥的人说的。"
"下半句呢?"
我想了想,说:"就是不知道怎么死。""这也是他说的?"
"不,是我说的。"我继续干笑,"不过,现在我知道自己会怎么死了。"……
"你除了说丧气话以外,能不能说些其他东西?"边上传来大色狼不耐烦的声音。我加快几步追上他,喝道:"好啊,我不说丧气话了,唱歌给你们听如何?""罢了,我怕把鬼引来。"
"好好,那我说笑话给你们听吧。有一个糖,在雪地里走着走着,它觉得好冷,于是它变成什么?"他俩瞟我一眼,我抚唇笑说:"很简单,它变成了冰糖。"说完,我大笑。他们仍瞟我一眼,没有表情。
于是,我又说:"好吧,再来,一颗卷心菜,一边走一边脱衣服,结果怎么样了?"他们二人终于停下脚步,相互对视了眼。我大笑道:"很简单,最后它没了……哈哈哈。"我笑得直不起腰,他二人用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似是在看马戏团的猴子。
我呛了声,又说:"一只黑猫把一只白猫从河里救起来了,你们知道后来那白猫对黑猫说什么吗?"费连城终于开口了:"喵--"
"哈哈,"我抚掌直叫,"费连大哥真是太聪明了。""还有吗?"他笑着,一脸调侃。
"有只鸭子叫小黄,一天它被车撞倒,它就大叫一声'呱'!然后呢?"一阵沉默,大色狼刷刷走上前,在我额头上猛敲了下,说:"傻子,有完没完!"他一把擒住我往前走,我跌着身子,气喘吁吁道:"唉,我只是改善气氛而已。瞧,还有比这更糟的地方吗?四处是吸血蝙蝠、毒虫……"我话未说完,嘴唇忽被一软软的物体堵住了,顿时瞳孔骤睁,双目赤红。这才看到,原是大色狼竟突然用嘴唇吻住我。我反应过来,努力想推开他,他却死死制住我的身体,让我动弹不得。我如小兽呜咽,发出"唔",他却抱得更死,将我逼到一侧的岩壁上,舌尖霸道地撬开我的双唇……我快接不上气来,他却突地放开我,我抚着嘴唇,摇了摇头,正想破口大骂,他却唇角一勾,风轻云淡地说道:"放心,我未恋上你,当然也没有丝毫动物本性作祟。只是你啰唆个不停,像只打不死的苍蝇。我亲你,只是想让你闭嘴而已。"
大色狼说完,心满意足一边笑一边扬长而去。我哑巴吃黄连,僵着卡通表情一定很滑稽,身后走上来的费连城表情复杂,忽摇头啧啧道:"我怎没想到这法子?"山洞一下子变窄了,像一条约三米宽的通道,穹顶越来越矮,压迫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火炬也不合时宜地熄灭了,传出一股焦炭味。顿时,眼前陷入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屏住呼吸,下意识地牢牢抓紧走在一边的费连城,他感觉到我的恐惧,大手拍拍我的肩头,似是让我安心,扶着我沿着冰冷潮湿的岩壁继续前行。
前方忽传来霍去病略带疑惑的声音。
"等等,前面好像有光。"
"光"字还未说完,只听他一声疾呼,声音稍纵即逝,即刻变得遥远,似是掉进了极深的坑内,一缕余音,回声连连。我直呼:"大色狼!"拔腿便朝黑暗中狂奔而去,才不过几步,只觉脚下一滑,身体瞬间放空,急速下坠……耳边风声阵阵,脑子嗡嗡不绝,只得无助地摆动着四肢,也不知坠了多久,只听"哗啦"一声巨响,身体跌入一片冰凉的水中,刺骨的寒意肆无忌惮地从我的眼睛、耳朵、嘴里,溢入我的身体。我的身体不断下沉,有股力量在一直一直将我往下拉……我开始还能折腾几下,但最后放弃了努力,我知道,自己那点三脚猫的泳术,根本不可能从这样的旋涡中龙出升天,我想,这回是真要死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原来,我是淹死的。上回没淹成,这回逃不过了。忽然想起穿越过来的那天,死亡,重生,将几千年的沧海桑田,化为转瞬之间的时空穿梭。不知这回能穿到哪儿,或者,这回真到地狱找阎罗王主持婚礼算了。
我奇怪自己在临死一刻,还有时间胡思乱想,当然,到了后来,我连想的力气都没了,"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这句魔咒忽然回响在耳边,无数个幻影在眼前闪过,一个老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周围却是白茫茫一片,身体像叶小舟在激流里翻腾,黑暗、寒冷,掺杂着绝望,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自己像只被下水道冲出的蟑螂,一下浮出水面……身体湿漉漉地垂搭在坚硬的岩石上,呛鼻的感觉从胃底抽起,"噗"一声,喷泉似地吐出一大口水来,转而猛咳不止,半天才回过神来。
人生自古谁无死,结果,我还没死。不知怎么的,竟还带着一丝小小的遗憾。死不可怕,死的感觉才要命,郁闷的是,经历了几次死的感觉,却一次也没死成。
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才觉浑身又酸又痛,特别是背后的伤口阵痛不已,但恐惧的感觉更甚,因为黑暗中,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除了哗哗的水声。
我第一反应,是开口大叫:"大色狼!"洞天回声连连,嗡嗡隆隆,起伏不绝,似是很遥远的地方,回响过来:"大色狼!"又叫了声:"费连城!"
还是冰冷的回音,背后冷汗涔涔,这才慌乱地起身,朝着黑暗中摸索过去。
右上方,隐约传出光线来,大色狼最后说"前方有光",应该就是这束光线。眼前的黑暗,随着这束光线,一点点由黑转灰,由灰转淡,视线适应了,洞里比先前亮了许多,能基本看清眼前的事物。
这才见到,周围像个大房子似的,又高,又深,一口气呼去,冷嗖嗖的。想必方才是被急流冲到了山洞另一个层级的空间。
突然看见不远处躺着一个身影,几步冲上前去,却见是昏迷不醒的费连城。
昏暗中,隐约见到他双眸紧闭,嘴唇煞白的。又见脑门上殷红一片,可能是在急流中碰撞到坚硬的石块……心一紧,连忙伸手到鼻前探呼吸,竟微弱得很,顿时,恐惧感铺天盖地而来,我的费连大哥,不会真的就此壮烈牺牲了吧。
双脚瑟瑟发抖,几乎要哭出声来,来不及多想,俯倒在地,一边按压他的胸口,一边对准他的薄唇开始人工呼吸……
一个很有趣的事实。
那就是……我根本不懂什么该死的人工呼吸!
我对准费连城结实的胸脯一阵猛压,又对准他性感的嘴唇一阵猛啃……我甚至认为,自己根本没在救人,而是在吃帅哥豆腐……但我的内心又急又慌是真的。
急得眼泪狂飙,慌得六神无主。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接受这样一个又高又帅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点青睐我的"火星男"就此在我面前消失,就像大色狼说的,如果没有他,还有谁要我?我的下半辈子,需要这个超级备胎来满足我作为一个大龄剩女的私欲和虚荣。哇哇哇,费连城,你不能死。
我一边哭着,一边对着费连城的嘴唇又是吸气,又是呼气,几乎崩溃……就在我的嘴唇再次碰到他时,那对炯炯有神的眼睛,忽然睁开,我吓了一跳,还未回神,身下忽然传来一股力量,猛地翻转过我的身体,我从俯看的姿势,瞬间变成了直挺挺地躺到了地上,像根刚刚被采下的玉米棒,而一个巨大的身形,将我整个覆盖住,昏暗中,我看到了费连城笑眯眯地俯瞰着我,如在看一件刚刚上手的猎物。
脑中似有惊雷炸开,不知是惊是喜是尴尬还是无措,只得僵着嘴皮子,发出细若游丝的声音:"费连大哥醒了?""嗯,我一直都醒着。"
"那费连大哥为何不说话?"
"我只是在冥想人生而已。"
"呃,我还以为你死了。"
"你以为我死了,为何一直亲我?""那……那是人工呼吸。"
"何叫人工呼吸,是恋爱的一种吗?""呃,不是不是,只是,只是救人的一种方法而已。"我的脸已经红到了脚指头。
他低下头,忽然又吻住我,灼热而心跳的感觉,从他的唇面一点一点溢入我的神经,我听到他在耳边轻声呢喃:"那再继续人工呼吸,如何?"我想,现在好了,换成我壮烈牺牲了。他再吻上一分,我恐怕就决定明天与他上民政局领证算了。
有股奇怪的力量,让我用力地推开他,然后,用双手支住他的胸膛,朝他干笑:"费连大哥真会开玩笑。"他嘴角浮起笑容:"你亲了大狼,于是大狼又亲了你,所以,你方才亲了我,我此刻回亲你,不也是情理之中吗?"郁闷,什么理论。
他哈哈大笑起来,终于决定放过我了。只轻轻在我鼻尖上刮了下,笑道:"傻瓜。"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了大色狼。
……
"对了,怎不见大狼?"我望着湍急的水流,有种恐惧的心理逐渐蔓延。
费连城不紧不慢道:"莫急,他定是被急流冲到了别的支道。""他会不会……"
"不会。"他朝我眨眨眼。
"你如何肯定他一定不会出意外?"费连城微微一笑,出乎意料淡定道:"当年,他是汉宫的急泳冠军,如此水性,怎可能出意外。"他话音落下,我脑海里却似炸开一记惊雷,嗡嗡直响,对着急流猛地呼出一口气来,半晌没回过神来。
黑暗中,费连城淡定如初,星河璀璨的双眼,浅浅弯成了两道涟漪,却透着一丝精灵的光芒。
我颤抖问道:"你早知他是霍去病?""嗯。"
"那你也知我是谁?"
"你是朱三。"
"呃,"我额头一湿,吞吐道,"你不想知道我真正的名字?""这很重要吗?"他反问我一句,笑容意犹未尽。"名字只是符号而已。"他探上身,若有所思道,"事实上,我更愿意唤你作朱三。"他笑着,从容得像春晚上的金牌司仪。我其实很想问他是不是苏格拉底学院毕业的高才生,为什么散发那样的哲学气息。
我吞下口水,弱弱道:"原来费连大哥一直瞒着我。""朱三先瞒着我罢了。"
"唉,大哥生气了吗?"
"有一些。"
"对不起。"我想我应该解释一下。
他只浅浅一笑,并不回答,我本想接下去说些什么,他竟没给我机会,我不知他是真生气了,还是真无所谓,我的内心焦虑而局促。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太久,真相大白的那一刻,费连城坦然自若,我却似一个市井小人,只觉是被重重扇了两记耳光,火辣辣地痛。
我一时无语,瘫坐到一块半湿的岩石上,嘴一咧,做出一个古怪而痛苦的表情,因为背后有一个伤口,不深,也不浅,是那支该死地为大色狼挡去的箭伤,湿漉漉的衣物又黏又冷,像刚刚从海里捞上的海带,粘连着伤口,很显然,伤口又重新撕裂开来,痛入骨髓……"为何要救霍去病?"我问,"他难道不是匈奴的死敌?"他唇畔噙笑:"你忘了答案?"
我想起那回在圣水源头费连城与霍去病的对话,恍然大悟。
"匈奴与汉朝的战争,又是为了什么?""欲望。"
"对,说得好,欲望!人的欲望,永无止境。所谓国家、民族、政治,却全是欲望的代名词而已。"……
唉,他俩为何喜欢唤我傻瓜,原来他们早已心知肚明,只我这傻子后知后觉而已。罢了,韩真真,在这个纷乱的朝代里,竟能活到现在,真是万幸。
费连城从怀里拿出一块火石,成功点燃火堆,暖意扑面而来,接着走上前,敲敲我的脑门。
"接下来我要做件事,你答应不可怪我。""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
"好吧,我答应你。"
我抬起头,吃力地望着他。他高得像座山,火光映得轮廓俊秀冷削,闪得我睁不开眼。
他朝着目瞪口呆的我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只听刺啦一声,我上身的衣物被撕成了两半……
这真是趟刺激的古代旅行,我承认,从此以后,我不再抱持古代男人有多保守的说法,至少,我遇到的两个男人,先后为我疗伤,但其犀利开放的作风,即使在21世纪,也绝对是天下无敌。连未经同意便脱女人衣服的这种殿堂级猥琐行为,也可以做得如此浑然天成、潇洒如风,不带一丝色情的意味,我不得不说佩服。
当然,我第一反应是一手捂住胸口,他刷刷点住我的穴道,我立马动弹不得,像只被剥得精光的粽子,浑身冒油。
他脸色一沉道:"说好不怪我。"
我说:"这是……"
"替你疗伤。"他低头,声音镇定。
"可……可……"
"你背后有一箭伤,若不处理潮湿的伤口,不久便会化脓,接着,长出蛆虫来,一点一点将你背部的肌肉,啃得只剩骨头……""有那么夸张?"
"很多士兵都是这样死的。"
"呃……"我头皮发麻。
"当然,你不会即刻死,渐渐,你的肺部会暴露在外,吸上一口气,便有万箭穿心的痛楚。接着,你的浑身会有脓血四处溢出,发出难以忍受的恶臭。""求你别说了。"
"你想死吗?"
"不想。"
"那便是了。"他熟练地剥去我伤口上又黏又冷的绷带。我痛得牙一龇,他抬眸给我了一个温暖的微笑:"只消片刻就好了。"我不知他的这番话有多少医学理论依据,是否带着一半恐吓的意味,但很明显的是,我被他吓倒了。我不得不怀疑,如果没有他。自己真就会像只烂桃子,成为微生物滋生的摇篮,慢慢在这黑暗的山洞里腐烂。
不可否认,他的表现很正人君子,丝毫没有掺杂大色狼那种狼子野心的混蛋风格。我渐渐适应了这尴尬的场面,在这个穿越时代中,我在无耻女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有种一发不可收拾的气势。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处于半发情状态,以至于对于这样的场面无动于衷。
"这真是让人难堪的情景。"我说。
"的确有一点。"他笑容复杂,"朱三的身体,对我还是极有诱惑力的。""费连大哥直接……"
他手指灵活穿梭。在包扎完的绷带尽头,打了一个精致的结,然后,细细地打量着我,仿佛在看一件艺术品。
借着火光,我在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的脸。显然,红得很奇怪,像盘倾倒一气的水粉颜料。
我说:"将我的穴道解开吧。看来,费连大哥也需要同样的疗伤。"……
陌生的空间,我与费连城的交集在相互疗伤的过程中展开。就像他赞叹我的肌肉线条一样,我也被他精美健硕的轮廓吸引。结实得如同花岗岩般的肌肉上,划满了鲜红夺目的伤痕,我从未否认过我是个色女,但奇怪的是,这样赤裸相对的场面上,我们的状态似乎超乎寻常地自在与融合,丝毫没有尴尬的意味。
"费连大哥真的喜欢我吗?"我不受控制地问出这一句。
"喜欢。"他淡淡回答。
"为何喜欢?"
"需要理由吗?"
"当然需要,我是个身份不明的家伙,而且还瞒着费连大哥那么久。"他抬头望着我,忽然笑了。
"大哥笑什么?"
他止住笑,反问我:"朱三在担心什么?""呃……"
"担心我只是玩弄你?或是怕,是我想利用你或霍去病吗?"他的直言不讳,让我的脸瞬间变红,甚至比在他面前脱光衣服还要让人难堪。
"大哥的话,让我像个世俗小人,无地自容。"他大笑,轻轻刮下我的鼻尖:"你是个世俗小人,不过世俗得很有趣。""好吧。"我眨眨眼,这勉强算作赞扬。
"你恋上我了,才会在意这些,不是吗?""是的。费连大哥是个充满魅力的男人。""恋到何种程度?"他逼问。
"很多。"
"比霍去病还多吗?"
"呃,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多少?"
"费连大哥问得真是清楚。"
他凑上我的脸,气息落在我的鼻尖上。我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他。
我再次睁开眼睛,他却已离开,目光落到远处,不知在看什么,又似是在思考着什么。我望着他清俊落拓的侧面,心嘣嘣直跳起来。
他转过身望着我,眼底藏着某种坚定,然后,他说:"嫁给我如何?"
"这……"我的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他打断我,表情淡淡,"我俩命悬一线,恐怕活不到明天,忽然觉得,这辈子如果就这么没了,没娶到朱三这样的女人,是种遗憾。所以,问问我的朱三,心里如何想。若是能活下来,与我凑成一对,怎么样?"我的耳朵里响起类似耳鸣的东西,接着,我的身体从那块长满藓类植物的大石头上,猛地滑向地面,也不觉痛,只是张大嘴,默默地望着对面的这个男人。而他也默默地望着我,像是一直望进我的心里。
从某种程度来说,我享受这样的过程。费连城是个另类的男人。如果说,从前我只看到了他的英俊与幽默,那么,此刻,我看到了一个从容、温雅、冷峻、内敛、绵里藏针的男人。
无论如何,我喜欢他。
而且,如火箭升空的速度在不断增加。
这种喜欢,异于对大色狼的迷恋,而是一种类似于安全温暖之类的东西。好吧,我不想说该死的什么兄妹之情的话,我坚定不移地相信,我若是与他一起,定是对美好的情侣。
他凑上前,眼神闪亮。
"你舍不得他?"
"好像有一点。"
"他恋你吗?"
"应该有那么一点吧。"
"他娶你了吗?"
"呃,这当中有些技术问题。"
"算了,那是自欺欺人。"
"好吧,从理论的层面来说,他并没有娶我。""他属于那个王朝。"他说着,语气沉下来,"有朝一日,他终将回到那里。你想回去吗?""不想。"
"那么,你留下来。与我无忧无虑,策马扬鞭,只简单地活着,好吗?"我傻着,许久挤出话来:
"费连大哥,你在说笑吧。"
他探上身,只离我半寸之遥,他的气息湿润而灼热,加速了我的心跳。
他只是将他的嘴唇落了下来,触电的感觉一丝丝地从唇面渗进我的血管,在周身造成了酥麻,那火箭般增长的爱恋,此刻排山倒海地涌来,如破裂的水管,怎么堵也堵不住。我没有逃避,甚至在迎合。他的吻激烈起来,火花在一边爆响着,挑动着气氛如此暧昧。
他低哑的声音,似有似无地响起。
"真真。只简单地活着,和我,好吗?"……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将费连城这段激动人心的表现从脑海中抹去。
只简单地活着,这句话对我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已经囊括了我所有终极的梦想。我能想象在漠北的草原,开一家甜品屋,我的帅老公打猎回来,身后跟着一群姓费连的小孩,那种其乐融融的场面。这真是让人感动万分,我以为自己是现代婚姻市场中的下架产品,沦落到打折角落中的那种,想不到到了古代,还能遇上这样的极品男人,这算是求婚吗,虽然地处这个狗血的前途渺茫的山洞中,没有浪漫的玫瑰来营造气氛,不过,我已诚惶诚恐之极。这个梦想,如果承载到大色狼身上,根本是痴心妄想,有人说,美好的婚姻是在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显然这两个条件当下都完全符合。如果我把自己的未来压到那个虚无缥缈的霍去病身上,那我一定是疯了。
事实上,接下去,我们吻得很久、很深,心灵相通的感觉在彼此间蔓延。这一晚,我也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原来,女人的心里,一直有两个男人。
一个是魔鬼,一个是天使。
霍去病是魔鬼,而费连城是天使。
魔鬼夺取了你的心魄,而天使挽救了你的灵魂。
在这片陌生的时空,天使让我找回了一直缺失的安全感,就像从颠簸的小舟上,迈进大陆的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