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玥的话深深打击了齐云裳,她的脸色一阵青白,西门戎的忽然死亡,对她而言,是个难以接受的事实,当时的她还沉浸在宇文少吉对她的伤害和痛苦之中。甚至连缓冲的时间和机会都没有给她,西门戎便那么忽然而彻底地离开了自己。
于是在极端痛苦的情况下她选择了逃避,她不再想起此事,只是让自己知道,曾经有一个叫西门戎的男人那般宠爱着自己,就像她的父亲一样。
西门玥今日的话,让那些被她刻意淡化的痛苦再次汹涌地回到了她的脑海中,她极力想要压抑和逃避的事以及那些已经开始发芽生长的感情,被那么赤裸裸地摊到了阳光之下,她的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连一丝丝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齐云裳的脸色极其苍白,她紧握的双拳透露出她此刻痛苦的心情,西门玥见状,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继续开口刺激面前之人:“齐云裳,你根本就不是我陆阳国的长公主,你不过是齐云国的亡国公主罢了。你窃我长公主的名号,却故作清高,把这个责任推到父皇头上,你告诉天下所有人,这个长公主的名号是父皇主动给你的,你推却不得,哈哈。虚伪之极!!!你以为把自己伪装成长公主,你就是真的长公主了吗?!”
齐云裳呼吸急促,她因为西门玥的指责,不断陷入对过往的种种回忆里。
“你,别说了!”暗哑的声音从易容成碧儿的人嘴中吐出,一字一顿。
西门玥不管不顾,她今日彻底享受了一吐为快的快感:“齐云裳,你不过齐云国的亡国公主罢了!”
“你,再说一次!”齐云裳抬起脸来,那双赤红的眸子仿佛能滴出血来,看得西门玥吓了一跳,她的口气极为阴沉凶狠,“你,再说一次试试!”
西门玥被齐云裳如此模样结结实实吓到了,她从未见过齐云裳如此可怕的眸子和神情,她壮胆似的起身,然后朝着门口高喊一声:“来人呐!”
侍候在外的宫女太监闻声而动,纷纷走了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将碧儿姑娘送回玉还殿。”西门玥见到人来,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碧儿姑娘,请吧~”小太监彬彬有礼地上前请了碧儿。
齐云裳赤红的眸子总算慢慢恢复了正常,她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临走之时深深看了一眼西门玥。
西门玥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那样的眼神,真不像是一个柔弱女子该有的。
她忽然想起自己娘亲夏流珂曾经给她的警告之语来:“玥儿,若无必要,你还是少惹齐云裳为好,这个女人,心狠起来,绝不好应付。”
若不是为了他,她何必置娘亲的话为耳边风,将自己放到与她为敌的份上。
不过现在的她,身份和地位今非昔比,绝非之前的那个被夺了名号的无用公主。
夺位之恨,她总该回敬一二吧。
齐云裳被送回了玉还殿,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可怕,她的目光有些呆滞,又有些发红。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能彻底忘掉所有的过去,忘掉这些让人悔恨,痛不欲生的记忆。虽然没有过去的人就像是丢失了半个灵魂般的存在于这个世上,可若那些丢掉的记忆能让她远离这些痛苦,那么她心甘情愿接受。
袁石玉远远瞥见动作有些迟缓的齐云裳,眼底划过一道明显的疑惑,袁石玉现身上前。
“玉谨这是怎么了?为何脸色如此苍白?”作为易容术的授业者,袁石玉自然能分辨出谁是真的碧儿,谁又是假的碧儿。
齐云裳不言不语,她呆呆地,笔直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玉谨~你这是怎么了?”再次开口询问,却依旧得不到面前之人的任何答复,袁石玉有些着急了,这般没有生气和活力的齐云裳,他从没见过,“究竟是何人欺负你了,告诉袁大哥,大哥给你做主!是不是西门玥?!”
直到齐云裳在凳子上坐下,她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好像才看见袁石玉站在自己面前:“袁大哥,你怎么在这?”
“玉谨,可是撞了邪了?”袁石玉微微松了口气,还好人没事,他原本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之事,可齐云裳今日的表现颇为反常,他不得不多想一些。
“没,没有呢,怎么可能?”齐云裳笑的很是勉强,她直直看着面前这位依旧关怀自己的男人,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来,“袁大哥,我们一起回齐云国吧。”
是的,她想回去了,回到那片土地,生她,养她,育她的土地。
那些零碎破损的记忆,或许唯有到了那个地方,才有可能彻底苏醒过来。
若上天给她的惩罚便是让她清醒地承受所有痛苦,那么她再挣扎拒绝又有何用?
回齐云国,回齐云国!
这样的念头一旦生根发芽,就像不断疯长的蔓草般不可遏制,那个声音一直回荡在脑海中,想赶都赶不掉。
袁石玉皱了皱眉头,他不知道西门玥究竟跟齐云裳说了什么,才让她生出这样的念头来:“玉谨可是在那里有事要办?”
齐云国已亡,她一个亡国公主去那里,难免遇到麻烦。何况淳于昊并没有放弃得到她的决心和机会。万一这一路上有个什么意外,他可如何向某人交代才好?
“是也不是。袁大哥,我出来都这么多日子了,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每次我做梦,都能看到曾经繁华的皇都,可是我却不知道那里究竟是哪里。我不想再这么一直去猜去想了,我想去看看,去听听,我真心想要找回那段丢失的记忆了。”
袁石玉轻轻叹了口气,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若非齐云裳自己愿意,选择性失忆这种微妙而敏感的脑部疾病,连他都觉得很是棘手。
“真的决定回去了吗?即便那里有你曾经不想面对的痛苦?”袁石玉还是忍不住提醒。
齐云裳动了动嘴唇,那淡粉色的唇角牵动了一下,过了半响才吐出一个字来:“是。”
袁石玉的眼,眯了起来,齐云裳确认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儿。齐云国,终究有着她不能忘怀的过往。
这一次,他并没有如齐云裳预料的那般答应陪她一起回齐云国。
“如此,甚好!”
袁石玉既不答应,也不拒绝的模棱两可的说话方式让齐云裳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了他:“袁大哥是不想陪玉谨一起去吗?”
“倒不是不想,是不能。”袁石玉背过手,那被他藏在袖子里的玉手紧紧拽着,“我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去办,今日过来,也是特地跟你道别的。既然你不愿呆在这里,那么便回去吧。不过这一路怕是不安全,我会派两人过来保护你。”
袁石玉也要走了呢。
齐云裳越想越觉得自己就是个孤苦伶仃的命,身边的亲人,朋友一个接一个退出自己生命的舞台,有的人去留甚至连道个别的时间都没有:“玉谨自保尚有能力,若袁大哥不怕麻烦,那便帮我把廖智涯从西门玥手中救出来吧。”
袁石玉闻言挑了挑眉,这西门玥的举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哦~西门玥倒是越来越大胆了,竟然连沧海国的使臣都敢抓?你可知道廖智涯被关押的具体地点?”
“不知。”齐云裳摇摇头,“玉谨当初也是这么想的,以为刚登基为帝的西门玥还没这个胆去抓了沧海国的使臣廖智涯,可他的随身之物都被取了来,加上这么多日子了,他竟是连半点消息都没有,我怕他确实被软禁起来了。”
“这样吧,我一会儿走一遭,有消息了再通知于你。”袁石玉安抚齐云裳,“既然西门玥抓了廖智涯,又拿他作为威胁你的筹码,放心吧,在你没和西门玥达成交易之前,他定然是平安无事的。”
“但愿如此。”齐云裳轻轻点头,她忽而抬头,一脸的讶色,“袁大哥是怎么知道西门玥拿廖智涯与我做了交易?”
“你呀,一张惨白的小脸上可都写得清清楚楚呢。”袁石玉亲昵地点了点齐云裳挺翘的鼻子,“你的这点小心思,哪里能逃得过我的法眼。说吧,这次回齐云国的事,是不是也是西门玥的主意?”
“她?不,她没这个本事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儿,虽然我顾忌廖智涯的性命,可他于我,也不过一个结伴数月的朋友罢了。我想回齐云国,是因为真的想回去了。这么多日子了,你不懂,每晚都做那些断断续续的梦是件多么痛苦的事。”
齐云裳摇头。
“玉谨,若回齐云国是你自己的意愿,袁大哥自当支持你。不过这次袁大哥不能陪你同行了。”袁石玉甚是可惜地看着情绪回缓过来的齐云裳。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陪着她走过人生的每段旅途。
齐云裳表示非常理解和体谅:“袁大哥,你是做大事的人,做你该做的事。走你该走的路,玉谨自己的路,自己走便好。还是要谢谢袁大哥这段时间的倾囊相授和悉心照顾。”
袁石玉笑眯眯地看着有些伤感的齐云裳:“又不是生离死别,何须如此悲戚伤感?往后你我还是有很多时间和机会再见面的嘛。若你回了这里,就朝天放这个信号,即便隔得再远,见到信号我便能知道你已平安归来。到时候袁大哥再来看你。”
袁石玉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筒,交到齐云裳手里。
齐云裳看看手里的小筒,再看看面前的袁石玉,然后重重点头:“嗯。”
见齐云裳小心翼翼将小筒收好,袁石玉眼角眉梢都是温暖的笑意。
袁石玉走后,齐云裳便卸了易容,她恢复了自己的姣好容貌,也难为袁石玉能跟顶着碧儿容貌的自己说这么久的话。还是自己的本来面目看着顺眼顺心。
又过了两日,袁石玉再次出现在气色不是太好的齐云裳面前,这次他带来了廖智涯的消息。
“他在哪儿?”齐云裳精神一振,急急询问。
尽管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但袁石玉还是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原来廖智涯已经失踪半月有余,他竟真的是被西门玥给软禁了起来,不过因为探不清软禁之地的虚实,袁石玉也不敢轻举妄动。
齐云裳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一半,不过在没见到平安无事的廖智涯之前,她还是放心不下。
“玉谨放心,此事袁大哥定帮你办妥,不过需要些时日罢了,你且再等等。”袁石玉见一脸愁容的齐云裳,便知道这廖智涯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那就多谢袁大哥了。”齐云裳得了袁石玉的保证,心中不觉又松了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