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回来啦?可是有宫里的消息?”我紧随其后问。
她毫不停步,疲惫不堪道:“总是凶多吉少,还能有什么消息?”言语间很是颓唐。
我心中不快,却强压了心头怒火,转念想。如今我同她也算是同舟共济,都是为了救致深一命。
“我倦了,要去沐栉歇息,妹妹也早早去安歇吧。”她草草道,并不同我多话便进屋关门。我的心便随了那一声嘭的关门声一震,原本眼前的一线阳光也被紧紧关在心外。慧巧她已是被逼到了绝地,束手无策。我本不该如此逼迫她,只是分析眼前情势,唯一还有一线生机的就是去说动太后老佛爷回心转意。
我回房,身后的丫鬟小鱼却将眼前的情景尽收眼底,她回身带上房门,颇有些不快的低声道:“小姐,你这是何苦呀?小姐从兴州周府回扬州家里时,被折磨得可还有什么人形?好不容易忘记了周府,欢欢喜喜的要嫁给谢安大哥了,怎么这五姨太就平白的杀出来要小姐千里迢迢挺着大肚子来救周大帅。小姐你想呀,这黑白还不都是五姨太嘴里的话。什么金蝉脱壳之计,周大帅一片苦心为救小姐才下此狠手。那小姐当初若是没有挺过来,就这么去了,他可如何顾全小姐?不是周府九爷替小姐吃了毒药死了吗?”
“小鱼!”我一声嗔怪,她却将帕子在指间缠来绕去地悻悻道:“小鱼替小姐不平。五姨太都回天无力了,太后分明不肯饶周大帅,便是五姨太的话都说真的,周大帅对小姐曾经一片痴情,可那封休书也是周大帅给的呀。这也是他期盼小姐同他永无瓜葛,重新度日。君子一诺,驷马难追的。小姐自当是前尘一梦过去了,何必还要回来苦苦纠缠呢?小姐在周府受的苦还少吗?咱们太太说,便是还债,也早就够了。”
我坐在床边沉吟,徐徐道:“小鱼,这些话我不爱听。既然走到这一步,我们的目的都是要救人。眼下一切能救人的机会我们都要去试试,都要去想想。”
她垂个眼儿在我眼前,泪眼汪汪道:“小姐,那谢安大哥怎么办呀?谢安大哥何过之有?
我一声叹息,如今可还能想到那么多以后?
虽然往日千般恩怨,真真假假,任尘缘散去,擦肩而过。但他周怀铭为国为民的一腔热忱,殒身不恤的执著倒也令我颇为佩服。
又过了两日,慧巧都是日日早出晚归,回到客栈就躲回房中。想不到她在周府深宅争斗时翻云覆雨诡计多端,如今遇到正经事儿上竟然如此畏手畏脚的没了主张。
“周府五姨太和八姨太可是住在这里?”外面一声烟嗓沉沉的呼唤声,我一惊,递小鱼一个眼色,她立时推门出去看。
不多时,小鱼引进一位公公,笑眯眯的模样,见了我上前失礼道:“咱们安公公吩咐了。既然是周府女眷进京,定然没有住在外面的道理。这南城乱,临近天桥,都是些耍把式卖艺的贱民,怎么能委屈二位姨奶奶宿在这里呢?安公公特遣奴才来迎二位姨奶奶回周府,去同周大人团聚。”
我一惊,立时摸不清个头绪。如何安公公的人突如其来的到来,还要我们回周府去?莫不是慧巧周旋了什么?
“劳公公跑着一遭,辛苦了,快快去吃口茶。替我们谢过安公公了。”慧巧进得门来赔笑寒暄着,待让走了那位公公,她忧郁的眸光打量我为难道:“安公公那老狐狸,不知搞得什么名堂。我前日里去求他,他还推三阻四的不肯帮忙。”
慧巧寥寥数语,淡然道:“收拾东西吧。陪在爷的身边也好,多少有个照应。”
回到周府,仿若隔世。
致深见我们在太监们簇拥下归来,眸光里露出些漠然和凄楚。
事已至此,便须得同甘苦、共患难。
我寻常地吩咐丫鬟们将行囊安置妥,打扫出房间,在致深疑虑的目光的注视下,吩咐了厨娘准备晚膳,并亲自下厨去熬粥,拌上两个爽口的小菜,只留了慧巧在房里伺候致深。我深知此事还是安公公那边的安排,怕是安公公收了慧巧使的银子,也想在太后面前通融此事。
我将粳米泡上,洗了淮山、木耳、笋丝,用小砂锅的水开了一沸,添上料一一渍上。
小鱼进来,嗅了嗅叹一句:“好香呀!”
我笑道:“馋妮子!”还特地将一块蜜汁淮山给她尝尝,随口问:“五姨太可是在伺候爷沐浴更衣?”
致深平素爱洁净,只是如今怕是不知多久不曾沐浴了,头发有些凌乱,袍襟抖满是褶皱,我见不得他如此颓废的样子。但我心里毕竟还难以抉择去留,便吩咐慧巧去伺候他。
小鱼翘起嘴儿抱怨道:“五奶奶请小姐进去伺候呢。说是大帅将他轰赶出来了。”
“哦?”我诧异地问,“爷恼了训斥她了?”
小鱼摇摇头道:“我看大帅看五奶奶的眼呀,从未去正式她,仿佛没有这么个人儿似的,进进出出也不理她。才我见五奶奶哭跪在地上求爷饶了她,说她不过是一时糊涂,原是为了爷着想的。”
我恍然大悟,慧巧出卖致深,致深对她一直冷冷的,视若无物,那种漠视才是虐得人肝肠寸断的。
我进得房里,见狗儿已经将浴桶内的水加好,蒸腾着白雾般的热气。我吩咐狗儿说:“去厨房里将灶台旁那桶鲜奶拿来,冬日里天干,肌肤容易皲裂,乳能锁水。”
狗儿应声下去,我又随手抓了一把香屑洒去浴桶中,卷起衣袖,皓腕在温热的水中熟练的搅动,叹一句:“再好的水也不如府里的温汤池地水,含了硫磺令肌肤柔滑。”
我说着,兀自的做着,只字不再提让他给老佛爷谢罪认错的事儿,仿佛眼前云淡风轻,往事如尘烟被风刮个干净,又剩下我们小夫妻的天地。他原本眸光里满是戒备,见我调好了沐浴水来伺候他更衣,这才略舒缓了戒备的神色,张开手臂任我为他宽衣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