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以后,怀王府里的灯也渐次熄灭。暗夜里,偌大的王府沉寂下来,恍如一只磕睡的大猫,温顺得很。
前院,一个小厮提着一盏绢纱宫灯,悄声行至前院倒座房,在黑油木门上轻叩,里头隐隐有昏黄的光透出,须臾,传出:“都检视过了?可警醒着点。”
小厮点头恭敬回答:都转过了,各角门也都吩咐过。总管放心!”
再无声,小厮转身提着灯笼远去,门前登时又陷入一片黑暗。
刘福咕哝了一声,转身拿了床前的灯罩,正要吹,忽一股细风吹来,烛火摇曳了一下,灭了。
他下意识地往窗户瞧去,发现门窗紧闭,急回身,黑暗中,站着一个人......
他疑心看错,揉了眼,那人已到眼前,举起手来......刘福就软了下去。
月色清冷如水,如纱般从树叶间倾泻而下,刘福的一张脸白的比月光还要清冷。
他望着面前默不作声正盯着他的黑衣人,屁股下面是嶙峋的树根与石块,硌在大腿与屁股上,却是不觉得疼。此时他宁愿自己昏过去,总好过这样子面对他。
面前屈膝半蹲着一个黑衣人,正紧紧盯着他。
五步外背光处立着一个玄衣身影,与身后斑驳的树木浑然一体,月光下,明明灭灭的显得有几分诡异。
这里是怀王府的后山,他嘴张了张,下意识地想喊一声,却是又咽了回去。
“刘总管!”
刘福身子一抖,抬头,见面前这人脸上蒙了块方巾,一双眼睛亮得摄人。
“你们是谁?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一介残废之身有什么值得诸位如此大费周章,要劫我于此。”
刘福哆嗦着问。
他知晓今日不能善了。
眼角的余光望着远处那个身影,他稳了稳心神,心下思忖着对方的身份。
咬死了,不能吐露半个字,不然,他真的玩完了。
他想着拖延时间,等到小志发现他不见了,会通知李长史来寻他。刘福有个习惯,半夜必要上一次茅房,又嫌屋里臭,得去园子东南角那里去,今日是小志值夜,到时辰会来唤他。
对方却并不和他啰嗦,再次开口:“刘福,我们寻你,是有话要问你,你莫怕,此地说话方便,说完了,就送你回去。我们只是想知道,你与林月花隐瞒了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刘福一个哆嗦,这是见鬼了,最近,接二连三地有人问林月花的事情。天晓得,他又能知道多少?他不就是怕被牵扯进去,这才出了宫了么?这躲来躲去,还是被人寻着了。看来这是有人在翻当年的老帐,追查这件事情了。
刘福都想哭了,他真地不清楚呀?为什么都来找他?
他抬起头,哑声:“这位爷,真得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林月花与我又有什么干系,这说是什么秘密,确实不知,烦请提个醒?”
黑衣人忽然出手,死死掐住他的喉咙:“不老实?想死是吧?”
他手下加重,刘福开始挣扎,忽然就软了下去。
黑衣人忙松手,听到身后一身冷哼,他忙说了声:“属下该死,主子恕罪。”他伸手去探刘福的鼻息,心道,怎么就这样不经掐?
手还未伸到刘福的脸上,刘福忽然张口大喊:“来人呐,我在这儿!”
声音尖细,暗夜里异常清晰。
黑衣人一惊,手一翻,刘福哼了一声,住声了。
林子外,一阵喧哗声,灯笼由远及近,又有侍卫蜂涌而出,朝着这里飞速赶来。影影绰绰,几盏灯笼已经到了近前......
几人撇下刘福,飞快地朝树林子里头钻去,一会就没影了。
侍卫们在林子里面搜索,刘福幽幽地醒来,暗自庆幸:还好,对方并不想要了他的命,不然,他也不敢直接开口喊人。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哆哆嗦嗦地靠着树干站了起来,见那边有亮光,就往那边跑去,脚步哗哗地,有侍卫跑过来,:“刘管家。”
回到府里,他也不用睡觉了,直接去前面见梁旭了。
梁旭一身中衣,坐在花厅,望着他:“怎么回事?刚下人说你不见了?到哪里去了?”
原来方才李长史接到报告,说刘福失踪了,就点了人来寻,想着怕是有什么情况,又派了侍卫,加强主院的防守,就惊动了梁旭。
一问,当即点了两队侍卫一起寻找。这会子,也不睡觉,一直等着呢。
见了刘福,见他衣服还算齐整,身上并无多大伤,也放了心。
刘福道了声告罪,这才说,自己刚要睡下,就被人迷晕了过去,醒来就到了树林子那里,见到一个黑衣人,直问他王府的财宝都藏在哪里?
他当然不说,就被掐了脖子。
他伸长了脖子,肥白的脖子上有两道红痕。
他说,他正害怕,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得护卫的声音,他就叫了起来,那些人就都跑走了。
他一口气说完,满脸的惊怕。
梁旭瞧着他身子索索发抖,又问了两句,见问不出什么,就挥手让他下去了。
“李长史,近日盗贼很猖獗么?”
李长史也是一身青衣,头巾也没有戴,他也是临时从床上爬起来。
“这个倒没有听说过。是什么毛贼,竟然把主意打到我们怀王府里来了?吃了豹子胆了?得好好查一查!”
梁旭皱眉,起身,打了个哈欠,:“这件事交给你去办,明日去仔细勘察一番。什么时候我们府里贼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今晚守夜的军士给我看起来。还有,今日巡逻的侍卫分两班。这件事情得彻查。”
李长史答应着退下去了,今夜又得忙了。
这里刘福回到房间里,关紧了窗户,插好了门,又叫人在门外守着,这才靠着窗户慢慢地坐了,惊魂未定,抱着枕头,肩子止不住地发抖。
方才,他虽未瞧得清楚,那个黑影,隐在树林子里,但是,他刘福是何等人?他从小就陪伴在嫡皇子身旁,南书房行走。其它皇子他不敢保证,唯独这清王,他是清楚得,这怀王府,清王可是常客……虽然只是一个身影,可他敢断定,那必是清王梁志。
所以,也就能说得通,何以能在怀王府轻松地把他掳掠出去?只有梁志能够做到。
他太熟悉这个怀王府了,什么时候侍卫换班,什么时候角门那里有空档。他经常出入,怎会不知?
他抖了起来,看来,这回真的是闹大了。
他抱着枕头,背上发凉:月花,你保佑我吧?我老了,就想安安生生地,经不起折腾了。”
刘福一晚上抱着枕头猫在墙根下,第二日,那眼睛就肿了。
一早,李长史又叫了他去,说是昨夜里发现那门窗都好好的,真是见了鬼了,让他再回忆回忆,是否有什么不一样?还说这要是查不出什么来,他俩都好过不了。这清王也一早过来,听说了这件事,很是震怒,下令一定严查!
这都办的什么差事?
刘福一脸惊怕,越听越心里下沉。
他还存有几分侥幸,希望这件事能这么先混过去.....看样子,昨日里自己真要与梁旭说了什么,怕是这会子就不会站在这里了。这一大早的,就打上门来了。
他低着头,斟酌着词句,就开始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