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清脆的声音,那么清晰地传来,正往外走的郑云甜心脏莫名地一抽,蓦地转过了半个身子......
屋内,苏暖眼睁睁看着瓶子从高架上落地,在青砖地面上四分五裂,绽了一地瓷花。
郑云玲姿态别扭地伸着手,整个呆住。闻声探进头来的众人,面面相觑。
有好一会没有人说话。
郑云甜白了脸,望着地上的碎瓷片,不知说什么好。
这可是御赐的瓶子,其它的瓶子,打了就打了。可这个不一样。碎了,可是要追究的......
她抖着手,眼泪都出来了,死死盯着郑云玲,心里那个悔呀:她就是嘴贱,没事好好儿地叫她们进来作什么?这个郑云玲一向就见不得她好,现下好了,她这是引狼入室,自己作死。
不等她说话,小曾氏已经一脚跨了进来,惊叫:“哎呀!谁打碎了这个宝瓶?真是大胆,快点去叫王爷与母妃来,这可不得了了.....怎么办?这可是皇上御赐的宝瓶,真真是不要命了。”
小曾氏肃着脸,大声吩咐身边的丫鬟,看着惊慌失措,眼睛里却是掩都掩不住的笑意。
郑云玲楞了一瞬,终于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瓶子,忽然一把扯住苏暖的袖子:“是你,都是你,是你碰的我,都怪你,不干我的事情。”
她边说边着了火般地跳开了,一下子钻到了郑云意的后面去。
情况急转直下,众人望着苏暖,眼神变幻莫测,却是没有人说话。这会子,大家都被“御赐”这两个字给吓到了。
苏暖惊愕地望着郑云玲,郑云玲撇开眼,眼神闪烁,却又紧咬不放:“是她推的我,她就是故意的,你叫她赔。”她伸手指着对面的苏暖,现下就只有苏暖一人站在架子旁。
郑云玲这会子只管重复着两句话,一心要把自己摘出来,她越说,越觉得是那么回子事情。
苏暖心下发寒,原本她以为郑云玲只是对她有成见罢了,并无大的过节,充其量就是一个骄纵自私的小姑娘,她犯不着与她一般见识。可是如今她竟然这样公然地就把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扣在她的头上,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且丝毫不觉得愧疚,只一昧要把她推出去。
她抬头,看着对面团团站在一起的一圈人,郑云意,郑云甜、还有郝明秀等人。个个都眼神飘忽,任凭郑云玲在那里声声指正她,竟然没有一人为她说句话。
她再次体会到了孤立无援的滋味。
她抬了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郑云玲,清晰无比:“三姐姐莫不是记错了?明明是三姐姐自己没有捧牢,滑落的,怎可为了脱罪,反说成是妹妹犯的错?”
郑云玲没想到苏暖竟然赤裸裸地就这样反驳回来,一时气结,张口就说:“就是你,你还嘴硬。你一惯......就是个花嘴的。不信,你问问她们,咱们谁在说谎?甜姐儿,你来说。”
郑云玲一急,直接唤了郑云甜在家的闺名。
她拿定郑云甜不敢驳她的话语,白姨娘与她弟弟还在郑国公府呢。她不敢不顺着她的意。再说,真要追究,她与郑云甜可都是二房的。孰轻孰重,她相信郑云甜分得清楚。
郑云甜一怔,望了苏暖一眼,屋子里安静得很,小曾氏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其余几人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面前的地面。
她嗫喏了一下,对面苏暖正定定地盯着她,眼里有着企盼。
她撇开了眼,慢慢垂下了头。
郑云玲见状,放松了下来,唇边缓缓绽开笑意,她就知道,郑云甜会帮她的。
苏暖的心内嗤笑一声,她就知道,又是这样,这里就她是个外人,不推到她身上,还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么?
看了一眼地上的瓷片,她缓缓蹲下身子,去捡那脚边的一片碎片,郑云玲几人忙后退一步,警惕地望着苏暖。
苏暖权当没有看见,她握着手中的一片碎瓷,举了起来,说:“好吧,既然你们都说是我打碎的,那我认了,我赔就是。”
众人吸了一口气,尤其是郝明秀,以不可思议的眼光望着苏暖,心道:莫不是吓傻了?这御赐的宝瓶怎能说赔就赔的?
小曾氏已经是冷笑一声,开口:“你赔?好大的口气,说得轻巧。你赔得起么?知道这是什么瓶子么?你,把你卖了,恐怕也赔不起吧?真是,什么人都敢招进这府里来。”
她说得刻薄,尤其后面几句话是直直冲着郑云甜去的。
郑云甜涨红了脸,捏紧了衣袖,任她奚落,这小曾氏早就看她不顺眼,这会子逮着了机会,可不使劲地作践她。羞恼之余,心里又暗恨苏暖丢她的脸,真是见识浅薄。
苏暖转过身子,望着小曾氏,眼里寒光闪动,脸上却是微笑:“世子妃可别吓我,这不过是庆元二十六年的青花瓷,最多值40两银子。怎就赔不起了?苏暖虽然穷,但是40两银子,自问还是能够拿出来的。”
说着,就从荷包里去掏银票。
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瞪着苏暖,小曾氏更是给气笑了,伸手指着苏暖:“哪里来的破落户?去,把金夫人请来,这还讲不讲理了?明明是御赐的宝瓶,也敢大放厥词,真是,我不同你讲,快去,快去!”
她双手抚胸,喘着气势,一幅随时要背过气去的样子。有小丫头早一溜烟地跑去。
郝明秀看了看气得不轻的表姐,想了想,上前一步,说:“苏家妹妹,快向世子妃道歉,你小,不懂。这不是普通的瓶子,你打已经打了,就要承认,怎可为了抵赖,混说这瓶子不值钱呢?这话要是传到外面,可不是你能承受的。你还小,没有见过,快别说这话了。在座的都是自家人,就当没有听见。”
郝明秀这一番话说下来,合情合理,在场的众人都在心中点头。
尤其是小曾氏,诧异地望了一眼郝明秀,心下不是滋味:郝明秀还没有嫁过去,就已经话里话外地帮着郑国公府了。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这个表妹,从小就心眼子多,眼下又即将成为国公府的少夫人,这是紧赶着在国公府众人面前卖好呢......小曾氏抿了抿嘴,不作声了。
苏暖望着郝明秀芙蓉脸上那盈盈的笑意,一脸为她着想的样子,也缓缓笑了,她真是小看了这些大家闺秀,小小年纪,都是人精呢,瞧这话说的。
她脊背挺直,望着郝明秀说:“郝家姐姐说笑了。苏暖自问没有姐姐见识渊博,认不得多少好东西。可是这瓷器,苏暖可是绝不会认错的呢。这就是庆元年间的青花瓷。不信,你瞧。”
她递过手中的碎片,说:“这明显是新近烧制的,你看着胎体的颜色,还有这釉色......”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见郝明秀只是望着她。
她叹一口气,转身:“算了,我同你说不清楚。”
郝明秀只觉脸上热辣辣的,她望着苏暖,见她望过来,目光沉静。
她心内一动,忽忆起,那个抱着瓶子与郑卓信低声说笑的小公子。
对,就是她,眼前这个人,身量也相仿。
表哥表妹么?
她仔细地再度打量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