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殿,寝殿内。
两个侍女静静立在帘子外。
红木嵌螺钿三屏式榻上,金氏望着郑容:“今年还与往年一样么?”
郑容意兴阑珊:“母亲瞧着办好了!反正大面子上会过就行。长秋殿无论送什么,估计都是不合意的!这么多年了,我也懒得费那心思!看着什么合适,弄来就是!”
金氏只得应了,又略坐了一会,就告辞了。
回府对郑启华那么一说,郑启华也觉得犯难:娘娘这说随意,他们可不能随意。这太后每年的小生辰,各宫这礼都得随。不管太后喜不喜欢,这送礼的至少要表示极大的诚意与敬意才是。这一年一年下来,郑容送去的贺礼,他们哪次不是绞尽了脑汁?
奇巧的,贵重的......该想的都想到了,又不能重样!
郑国公脑仁子发紧!
一抬眼,正见到郑卓信进来,笑嘻嘻叫了一声“爹!我明日有空,想去平河庄子放松放松!你叫管家给我备下......”
郑国公心内一动,招手:“你过来,我与你说件事!”
郑卓信狐疑地看着一脸笑意的老爹,走了一步,并不十分靠近:“爹,你说!”
郑国公笑眯眯地说了一句,郑卓信忙推辞:“这事我不行,我哪做得来这种事?”
郑国公料他会如此说,哼了一声:“明日你有空是吧?随我去你外祖家,你二舅三舅他们,还有你七舅公他们听说你此次.....”
郑卓信忙说:“得,不就买东西么?这事有什么发愁的?去外面转一圈,不就有了?”
金氏忙站起来,抬手轻拍了他一记:“你说得倒是轻巧!俗话说,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咱们不求太后有多眷顾,只求别得罪人才好!容姐儿不容易,这事咱得给她做好了!”
郑卓信头一歪:“不就挑个礼物么?怕什么?这事交给我!”
金氏还待说什么,郑国公头一扬:“行!这事就交给你了,务必要妥!”
郑卓信嘴里却是应得爽快,“成,您就看好吧!”
郑卓信说办就办,回房叫了顺子,直接往外边去了。
大太阳顶头照着,郑卓信在街上转悠,这已经是第三家瓷坊了。他已看得眼花缭乱,最后听了掌柜的,抱了一对粉彩花卉大瓷瓶,往回走。
路过西街的时候,他忽然脚一拐,往店里去了。
苏暖果然在,正在布置店堂,架子巳做好了,窗户也擦干净了,倒也宜人。
见他进来,苏暖叫小芽去倒水。
见顺子捧了一个大匣子,好奇上前,问:“刚买的么?”
郑卓信招手:“你来,你不是要开瓷器铺子?你给掌掌眼,我这对瓶子怎样?”
说着扒了外边的牛皮纸与她看。
苏暖探头:“花了多少银子?这是粉彩花卉瓷瓶,颜色倒是鲜亮。”
她心内想,他还真爱这花俏的东西。这两个粉彩瓷就与他今儿这身花团锦簇的袍子一般,够眩丽的。
郑卓信低声说:“你觉得女人会喜欢么?”
苏暖诧异,继而点头。
郑卓信咕哝:“我就说么!太后也是女人,都一样,哪有不喜欢这花俏的道理......”
苏暖一愣,看向郑卓信:“太后?”
见郑卓信点头,恍然记起,再过几日是张嫣的小生辰。
她踌躇了一下,试探着问了一句:“是我们家娘娘要送的么?”
张嫣每年的小生辰,各宫妃嫔都要送东西,各式各样的,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张嫣的小私库里堆积如山,前世,她都要忙个半日,登记,归整。
如果猜得没错,眼前这对粉彩瓷瓶就是郑容要送的礼。
郑卓信兴致勃勃地环视:“你这里都规置好了?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人手上不够,说一声就是。”
他踱着步子,转圈:“你这铺子开张,我送点什么?”
又吩咐三儿:“你去订上一块牌匾,对了,铺子名叫什么?”
他含笑回头。
苏暖忙道谢,说不必!前番已经帮了大忙,还没谢过呢!
她又瞧了瞧桌上那对粉瓷,斟酌着说:“我倒觉得要是送给太后娘娘的话,这或许稍嫌艳丽!素闻太后喜礼佛,不如换成素净的青瓷或许更好。”
她淡淡地说,心中却是忐忑:这是一个机会,如果能换得张嫣的欢心,从而引起郑容对她的注意,那也算是离郑容近了一小步!
张嫣最喜青瓷,尤其是龙湖青瓷。
龙湖青瓷以瓷质细腻,造型端庄浑朴、色泽纯洁著称于世。又因龙湖青瓷基本是素面,釉面的要求极高,制作中要一尘不染,因此成品率很低。一件器形、工艺和釉面都达完美水平的龙湖青瓷尤显珍贵。
“雨过天青云,梅子流酸泛青时”,这是张嫣最喜的一句诗,是前朝大诗人对龙湖青瓷的赞誉。
郑卓信“噢”了一声,他重新坐下,望望那对粉彩瓷,又望了望手里的一只青瓷茶杯,沉吟了一会,抬头说:“你说得有理,只是,一时到哪里去寻这龙湖青瓷?你不是说了,这个难寻。家里青瓷瓶到有几个,要不.....”
他看了一眼门外,一挪嘴:“要不,你明日可有空?帮我选上一件?”
苏暖自是答应。
郑卓信很是开心,看了看那对粉瓷,一挥手:“这对瓶子送你了,贺你开业之喜!”
说着,招呼顺子,大步踏了出去。
剩下苏暖望着桌上的那一对粉彩瓷瓶,着实一楞:“这对粉彩瓷瓶胎质纯白、画工精细、色彩瑰丽。属上品,市价应该不少于300两银子,他就这么轻易给了自己。
她摇头苦笑,小心捧起来放于一边,仔细放好,权当他是寄卖。
第二日,东大街上最大的瓷器坊上来了一对公子,大的一身当下流行的锦缎衣袍,神态风流,身量颀长,挑着嘴角,手挥一把青丝折扇。
身后是一位年龄尚小的小公子,却比那个青年还要长得好看一些,高高的鼻梁,一双眼睛尤其生得好,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起进了店堂。
掌柜的一见,忙上前招呼:“公子,您来了。”
昨日,郑卓信刚从他这店里买走了一对粉彩瓷瓶,今日又上门了,他自然记得。
郑卓信一点手中折扇:“掌柜,可有龙湖青瓷?”
掌柜的忙点头,:“有。这边请。”
郑卓信一喜,抬腿上了二楼,掌柜的引了他们进去,满脸堆笑:“喏,这些就是青瓷,客官请看,这有......不知喜欢那样?小老儿给您拿来,价钱咱好说。”
郑卓信装模作样地瞅了一会,没看出一二三四五六来,他转头,刚想说:“你来看看可有合适的.....“
却见苏暖伸手指着架子上的一个青瓷玄胆瓶说:“掌柜,这个叠翠青瓷瓶要价多少?”
掌柜的一愣,忙回答:“不多,500两!”
苏暖说,:“贵了,您家这个青瓷瓶子是不错,但不值这个价,您看,这个釉色稍嫌老了。”
掌柜的吞了一口唾沫,看了一眼苏暖稚嫩的脸,说:“小少爷,你要知道,这可是正宗的龙湖青瓷,这釉色青翠欲滴,正是当好,怎就老了?小少爷,你再瞧瞧,大爷您过来瞧瞧,这成色,这做工。这可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个瓶子了。”
掌柜竭力游说,苏暖截断他话:“您说得没错,这些瓷瓶里面,就数这个色最为接近,可这不是龙湖青瓷。掌柜的,400两如何?”
掌柜的头忙摇得拨浪鼓般:“不成,不成,已经看您是熟客,昨日里刚做了一单生意,这已经是优惠价了。再说,龙湖青瓷,也只是说得好听,真的,我这里任何一个都比它好。您再挑挑?”
他老于此道,见郑卓信是主事的,身后那个小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就转向一旁的郑卓信。
郑卓信斜眼看了一眼苏暖,刚想开口,他不在乎这100两银子,只要东西好就成。
苏暖却已经直接转身往外走了。
他忙一合扇子,跟了上去。
剩下掌柜在那心内暗自懊恼:“自己刚才把话说得太死,没想到,主事的竟然是这个小公子。”想着反口,又不好意思,只是楞楞地望着苏暖几人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