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一路尽顺着无人处走,她灵活绕过花木、墙角,避开其它宫女,内侍,到了一处地方,这里是通往膳房的必经之道,她停住脚步,静静地隐在一丛高大的桂树后,焦急地盯着那条青石甬道。
现在已过饭时,路上没有几个人,但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静静地等候。
她在心中默念,祈祷能碰到琉华宫的宫女过来报菜单子。按例,这个时辰,总有各宫的主子娘娘会派遣小宫女来吩咐午后的点心汤水之类的。
张嫣素有午后吃羹的习俗,以往这件事情都是她与绿萍两人做的,全因张嫣对吃食的要求极高,林嬷嬷都不放心别人。如今,绿萍应该不会再做这件事情了,但是,派出的也应该是贴身小宫女?只要能给绿萍捎个口信,她就有机会。
她静静地等着,眼见得不时有宫女脚步匆匆从那边转过来,手里均提了空盒子,脚步飞快。
她望了许久,蹲得腿有点酸麻,脖子伸得僵直,就是不见有太后宫中标志的盒子出现。
她方才已经向长秋殿小宫女确认过,张嫣仍旧住在琉华宫。
她无奈,不死心地又最后看了一眼已经静寂下来的青石甬道,估摸着一时不会再有人了。
她心里喟叹:看来,这次注定要走空了。
她悄悄猫腰往来路走去,再回得晚了,待会子,郑容发现她人不见了,可就不妙了。
她转过一道假山,正要往左拐过去,前面就望见长秋殿大殿上的挑檐了。
“那边是谁?”
对面闪出两个蓝衣宫女。当中一个年岁略长的宫女见得苏暖从花木丛中转出来,急忙出声喝问。
见得苏暖的装扮,一愣,忙敛襟行礼:“小姐是?”
一旁的小宫女忙回答:“姑姑,今日长秋殿的太贵妃娘娘家里有人进宫......”
苏暖却是心内一喜:“蕉叶!”
小宫女蕉叶,当年进宫与自己一个房间住着,后来两人又一起到了司珍房。
她激动地看着蕉叶,看服饰,已经是掌珍了。
她微笑:“掌珍大人,我是郑国公府的小姐,方才贪玩,走岔道了,现下正要回去长秋殿,还请姑姑给指条路。”
她微微抬头,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蕉叶。
果然,蕉叶一怔,看了看身边的小宫女,疑惑地:“小姐认得奴婢?”
苏暖眨着眼睛:“听说蕉叶姑姑可是贺司珍的得意弟子,刚还在娘娘宫里听人提起呢!我这也是猜得,没想到,还真是。”
她欢喜,一小儿女情态。
蕉叶之前一直不服贺司珍对她的特别眷顾,常常明里暗里地与她比拼。
后来直到她去了琉华宫,才对她亲近起来。
蕉叶听得苏暖那句“第一得意弟子”很是受用,她嘴边不自觉挂了微笑,很是热情地:“小姐是第一次进宫么?无怪,走岔了也是有的。小姐,你看,顺着这条石子路往前走再拐弯,就见到一座荷花池,前面就是了。”
苏暖低头谢过,状似不经意:“方才我还差点以为是贺司珍呢?又想着这么年轻,不能啊?”
蕉叶回身望了她一眼,眼睛里闪着笑意:“师傅她已经不是司珍了,咦,她们没有与你说起么?现如今是冷司珍掌管着呢!”
苏暖心下疑惑,口里却是:“冷司珍?那贺司珍呢?”
蕉叶伸手指着前头说,:“师傅如今在金明所休养呢。喏,就在前面那道弯,小姐慢走。”
说着,就招呼那个小宫女转身匆匆走了。
苏暖也往前走,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师傅如今已经不是司珍?可师傅才四十呀?按照惯例,只有到了五十以上,司珍才会退役,由下一任掌珍继任。按例都是从司宝司最为出众的弟子当中选拔而出。她要是记得没错的话,司宝司当中并不曾有姓冷的女弟子。
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心忽然沉甸甸的,师傅如今在哪里?退役的司珍可以留在恩馨苑颐养天年,不用发往金明所去的......
师傅竟然在那里么?不知身边可有人照顾?
恩馨苑那里不比金明所那般困苦,许多有职位的白发宫人就在那里终老。当日傅司珍就是老死在那里的。师傅每隔一段时间去看她。
贺司珍每回去探望傅司珍,她曾经吵着要去,贺司珍却是从来不带她去,只说:“含香,以后有机会来看看师傅。”
后来,得知她要出宫,师傅抱着她,说了句:“含香,你是对的,出去吧,别留在这里。”
她的心忽然揪了起来,师傅。在她心里,贺司珍已经是堪比娘亲一样的人了。
很快到了长秋殿,里面有人出来,见了她,欢喜:“小姐可回来了。娘娘正找呢?”
苏暖忙快步向门里进去。
小花厅里,几人正坐了说话,郑容也换了一身家常素丝衣衫,听着郑云玲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不时一笑。
苏暖进去,悄悄拣了郑云意身边一个位子坐了。
郑容见她回来,眼睛一闪,伸手捻起一块梅花糕点:“快些尝尝,她们几个都尝过了,就剩下你了。”
苏暖慌忙起身,恭敬接过,放在嘴里,细细咬了。
郑容一直望着她,开口:“如何?这宫里头可好玩?”
苏暖一凌,忙站起身子,回答:“回娘娘,这宫里头太大了,四处瞧着着都一样,方才绕了半日,终于看到一个荷花池子,以为找到了,谁知却不是。得亏碰到一个好心的姑姑,给指点了回来。都是冬姐儿的不是。下回,再也不敢贪看那景致,让娘娘忧心了。”
她说话时候,脸孔发红,微微低着头,郑容收回了目光,一笑:“无妨,你是第一次见,难免,以后多来几次就不会了。”
苏暖忙低头,乖顺地答:“是!”
郑容也未多说,轻笑一声,转头与其它人说话。
苏暖吁了一口气,她低头喝着杯中茶,眼见得身旁一个宫女给她上了茶水,就规矩地退到门边,眼观鼻,鼻观心,静静伫立。
她别开了眼,曾经几何时,她也是如此小心谨慎。
这两个侍女看着很年轻,都是生面孔.也是,9年了,当年的人儿熬到这个年纪,要么成为姑姑一级,要么就在庆元二十三年放了出去。
她唏嘘,抬手又抿了一口茶,收敛了心绪:可不能走神,郑容就在上头坐着。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对这个昔日的贵妃娘娘,今日乍见之下,忽然觉得之前的传言并不是这么回事情,郑容虽然满面笑容,但是刚才看过来的那一眼,却是黑黝黝的,很是锐利,似乎一眼就能看穿人心里的想法。
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怎么可能是“与世无争,最是温柔不过”的人?这种眼神她最是熟悉不过,她在张嫣身上见过,是那种对权力的掌控欲。
眼见得郑容笑吟吟地抿茶,眉眼弯弯,好似方才那一眼只是错觉。
她眨了眨眼睛,移目看向架子上的那些珠宝玉器,脸上适时地露出与王轻晴她们一般惊叹的表情。
忽然目光一顿,架子中间的多宝阁上有一尊青花瓷器......
她的眼眸微缩:又是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