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院子外的侍卫们皆是一愣,虽然傅云修下过命令,让他们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得离开这里一步,但是人命关天,要是屋子里那位出了什么事,就算拿他们所有的人性命来赔都不够。因此虽有犹豫,但看到不断有黑烟冒出的院子,侍卫们再也顾不得什么,纷纷朝火源点跑去。
见状,云溪一喜正准备趁乱逃走,突然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黑衣男人。
惊玄看着她,恭敬的说道,“夫人,主子吩咐了,不能让你离开这里。”
云溪只觉得有一把火在心里熊熊燃烧,嘴上却又不肯承认,出声狡辩,“有人说着火了,我只是想去看看哪里着火了。”
“是么?”惊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但是态度很明显,他是不会让云溪过去的。
这一招算是输了,云溪狠狠的瞪了一眼惊玄,面色阴沉的回到房间,紧了紧拳头。
云溪心里时刻盘算着如何逃跑,表面上却是一直安安分分。
她反省了一下之前的行为。大概因为在怀孕期间,心情本来就容易不稳定。一想到自己和傅云修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就难免心急和烦躁,做出的决定也欠考虑,最后每次都反而让情况变得更糟,今夜那个蒙面男人更是说明了自己一直在傅云修的监视之下。
难怪常言道,“一孕傻三年”。
心里这般自嘲着,云溪冷静地分析了一下当前的情况。
傅云修之前说“等孩子满月就回大昭”,可是到了现在也不见动身。云溪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他的计划,可是这样下去,傅云修身份败露、连累云家的危险,只会一直存在。
如果云溪能把自己变成失踪人口,那么傅云修和云家的关系自然就消失了。而这段错误的姻缘,也将尘归尘,土归土。
可是,她却被软禁在这里。
明明是在云府之内,明明是她的娘家,却随处可见傅云修的人手,反而云家原来的下人倒是一个也不见。这座软禁她的小院子,根本就成了傅云修的地盘。云溪有些疑惑,如果没有父母的同意,傅云修不可能做得到这一点。那,父母为什么会同意他这种做法呢?
是傅云修蒙蔽了父母?还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至于大夫人……
四皇子已死,云落这个四皇子妃又会如何呢?宗妇可不比寻常人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夫君死后改嫁就是妄想。可是云落会甘心一辈子守寡,青灯古佛度余生吗?大夫人又会眼看着宝贝女儿受苦,什么也不做吗?
大夫人这会儿,多半是没工夫来理会旁的事情了。
所以,傅云修得以在云府内软禁她,说到底还是父母允许他这样做吗?
云溪怔怔地望向窗外。
当时云水被她故意疏远,是不是也如她现在这般心情?云溪相信父母不可能害她,这样做一定是为了她好。可是,为什么是为了她好,她一点也想不明白。而且,父母并不知道她和傅云修的真实情况,恐怕只以为她是在使性子,偏偏她又不能跟父母说实话……
云溪收回目光,整理了一下情绪。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趁着傅云修的真实身份还没有暴露,没有连累到云家,她要赶紧逃出去才好。至于父母那边,就等尘埃落定再跟他们解释吧。
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到底要怎么逃出去。
丫鬟、婆子、小厮、护院,傅云修的眼线布满了整个院子。而且,表面上看到的或许还不是全部,云溪知道傅云修可是有着不少暗卫的。再说,光是逃出院子也没用,还得逃出云府才算成功。既然傅云修的行为得到了父母的同意,这院子外面云府的下人,多半也得到了授意,不会放她离开。
要逃跑困难重重。而若是一次不成,肯定还会让傅云修越发警惕。
就像之前,云溪身边原是一个下人都没有的,她给孩子喂血也没人发现。而一旦暴露,傅云修就给她加派了人手。现在,云溪无论走到哪儿,身边都至少会有一个人跟着。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就在云溪愁眉不展的时候,柳明风也是一脸忧思。
根据他收集的情报,云溪已经很久没有在人前露过面了。原说刚生完孩子,一时半会儿不参与什么迎来送往的事情,也还说得过去。但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要坐月子也早该坐完了。
孩子的满月酒,傅云修没有大办,只邀请了几个相熟的人参加,而柳明风不在其列。辗转打听,才知道云溪根本没有在满月酒席上露面,说是身体不好,当时正在休息。
而在那之后,一些和云溪走得近的女眷,想前去探望,却也被一一婉拒。
综合这所有信息,柳明风心生惶恐。
云溪,到底出什么事了?
如果真是身体不好,那是不好到了什么程度?连孩子的满月酒都不出席——只有妾才不能出席自己孩子的满月酒,而云溪可是傅云修的正妻!这分明就是落人把柄。
可见云溪是真的大不好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有心无力了。
而不接受外人的探望,想必是害怕自己病重的情况被外人知悉吧。然而,那又得病得多重,才会害怕被外人知晓呢?难道,已经……
那个可能性,他根本不愿去想。
“继续查。”柳明风下达了新的指示,“再给我查查,是谁给傅夫人看的诊,诊出来的结果又是什么。”
手下领命退去。第二天,柳明风得到了他要的消息。
失血过多……
身上有大量刀伤,新旧不一……
哗啦!
一地狼藉。
柳明风站在散落的杂物、瓷器碎片中间,双目通红。像是愤怒,又像是要流泪。
傅云修!
你既然娶了她,为何对她这般不珍惜!
若是真不稀罕,当初又为何要娶!
不管云溪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都可以确定一点,她现在肯定过得不好。而她一个弱女子,就算再怎么苦,也无力反抗。她该有多么无助……
这种情形,就是陌生人知道了也会不忍,而傅云修居然还做得出来!
柳明风好不容易平静了气息,眼神却越发阴沉。
软禁云溪的院子,布满了傅云修的眼线。单凭云溪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突破。可是对于同样有手下、有暗卫的柳明风来说,这就是小菜一碟。
毕竟傅云修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来“劫狱”。只是看守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而已,在他看来,并不需要派人全力把守。
柳明风在暗,傅云修在明,这场较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胜负。
这一晚,云溪又是被忧思扰得睡不着觉,索性在灯下缝制着越哥儿的衣服。今晚负责守夜的丫鬟叫春兰,见云溪不睡,她也站在屋里守着。云溪叫她去外面守着就成,那样好歹还可以坐着打打盹儿,春兰却说什么也不肯。
既然这样,那就站着吧。云溪想,反正累的人又不是她。被人软禁,凭什么还要她为监视自己的人着想呢?
她埋头做女红,不再理会春兰。
“傅夫人。”
突然听到柳明风的声音,云溪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还好只是差点。
手中正在缝制的小孩儿衣服掉在了地上。云溪惊慌张望,只见春兰斜靠在墙上,歪着脑袋、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而一身黑衣的柳明风,不知何时进了她的房间,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
云溪一阵惊疑,无数问题在心中闪过。最后却只是轻声问:“你怎么进来的?”
柳明风摇了摇头:“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这个。”
也对。柳明风显然是偷偷进来的,肯定不能在此久留。只是不知他来这儿做什么,又能否将他来过的痕迹抹除干净?
“我知道你最近过得不好。”柳明风没有浪费时间,马上开始说明来意,“想帮你,可是见不到你,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就怕万一弄巧成拙,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
闻言,云溪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眼眶发红。
他说,想帮你,可是怕你不高兴。
傅云修总是帮她,却从来没有关心过她高不高兴。他只是在满足自己的大男子主义,做着让自己高兴的事情,然后恰好给她带来了帮助,仅此而已。而那些让她不高兴、却能让他高兴的事,傅云修从来没有让过步。
可是别人都看不到这一点,只看到傅云修为她做了许多。就连父母,也一直明里暗里教导她,要她多对傅云修让步。
她还要怎么让步!
而且,她是否让步,对傅云修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到头来,他还是会我行我素,想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像当初说要娶她,然后替换了陈青。从头到尾,她的意见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只要跟傅云修的纠葛不断,这种情况就不会有所改变。
“我……”云溪哽咽着说出了自己的愿望,“我想逃出去!”
逃出去,从这个可恶的家伙手中逃出去!
柳明风微愣了片刻。
他来之前就知道,云溪被傅云修软禁了,肯定有很长时间都没出去透过气。逃出去,她为什么会有这个愿望,他也可以理解。但……
“你确定吗?”柳明风迟疑,“出去是容易,回来可就难了。而且,你出去过的事情不可能瞒得了傅云修。”
“我不想回来。”
所以,也不在乎他知不知道。只要在被他找到之前走远,两人就再无瓜葛。
云溪的语气,平静而疲惫,却带着毫无疑问的坚定。
柳明风瞪大了眼睛。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云溪想要离开——不是暂时出去游玩,不是离开这个院子,而是离开傅云修?云溪对傅云修……
心头慢慢浮现一种奇怪的情绪,像是有什么禁锢着的东西被释放了。
“……哦,我明白了。”柳明风迅速稳住了自己的表情,“那你赶紧收拾一下吧。”
收拾的过程很简单。云溪只拿了一只首饰盒,把银票、碎银也塞在里面,然后将自己和越哥儿的衣服随便取了几件,跟首饰盒一起打成包袱,跨在肩上。最后,抱起越哥儿,就可以出发了。
柳明风神色复杂地看了越哥儿一眼,似乎想提醒云溪不要带上这种累赘。然而,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跟我来。”他只是这样说道。
两人的身影,匆匆消失在苍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