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瑶停下脚步, 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花树掩映之间, 能瞧见影影绰绰的身影, 只是段瑶对那说话的人声音不熟, 并不能听出是何许人。
领着段瑶出来的谢嬷嬷与她有些接触, 见她停下脚步望向那边, 就知道她是把话听进去了,便要上前去查看。
“不用了嬷嬷。”谢嬷嬷还没走出两步,段瑶就叫住了她。
谢嬷嬷回头, 诧异地看向段瑶。
段瑶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不碍事,随她们去说吧。”说完提步往前走去, 谢嬷嬷愣了愣, 很快想明白了,提不跟上前去。
在段瑶看来, 周成易在福州清剿海盗, 那是军国大事, 且不说这些都是朝堂上的事情, 再者周成易远在千里之外的福州, 他如何用兵, 几个后宅妇人又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既然有消息让她们都知道了,那么婉蓉长公主也应该知道,但是她并没有听到婉蓉长公主提起过。还有她在家的时候, 祖父和父亲也未曾说过有这样的事。
所以, 周成易在福州清剿海盗不顺这件事,要么真是真的,她周围的人都故意隐瞒她,不在她面前提起此事,要么就是有人故意把这种话说给她听。
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她都不应该偏听偏信,哪怕这件事是真的,她也要从家人或是信得过的人口中得知此事,而不是随随便便几个在背地里乱嚼舌根的妇人那儿听来,再自乱阵脚。
段瑶心下打定主意,方便后又随谢嬷嬷回去殿中,婉蓉长公主刚好见完了客人,抬头看到她,笑着招手让她到身边去。
段瑶走上前去,婉蓉长公主拉着她的手道:“有些乱嚼舌根的人说的话不用理会。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她们说的话不是真的。”
不过一会儿功夫,婉蓉长公主就已经得知了院子里发生的事,她说这句话就是要叫段瑶安心,不要胡思乱想。
段瑶点头道:“臣女知道,长公主放心。”
婉蓉长公主拍拍她的手,满意地笑着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不然肃王也不会那么喜欢你。你要相信他,对付几个海盗而已,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段瑶当然知道这对于周成易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上一世周成易就是很顺利的就把福州的海盗清剿干净了,这一世对他来说应该也不难。在整件事没有完全尘埃落定之前,任何传言都可能是真真假假故弄玄虚,她不会轻易去相信那些话。
只是段瑶依旧有些担心,“不知道这些流言到底是从哪儿流传出来的,传这些话的人简直居心叵测。”
要陷害一个人的时候,流言是一个相当厉害的武器。周成易远在千里之外的福州清剿海盗,京城里就有人编造他用兵不顺劳民伤财的流言,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有了这个流言在前,哪怕之后周成易真的清剿了海盗大胜而归,也依然会招人病垢,落人口实,可见故意宣扬此等流言之人的险恶用心。
婉蓉长公主也想到了这一点,周成易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虽然只是侄子,但是就跟她亲生儿子一样,她绝对不会允许在这种时候有此等落人话柄的留言攻击他。
“这件事你无须担心,我会去处理好此事,不会便宜了那些用心险恶之人。”
听了婉蓉长公主的话段瑶就放心多了,婉蓉长公主在宗室里的地位极高,是在景熙帝面前也能说得上话的人,有她出马,此事一定能处理好。
段瑶在心中暗道:婉蓉长公主真是待周成易如亲子一般,周成易这一世能遇上婉蓉长公主真是他的福气。
这时有嬷嬷来禀告,宴席已经准备好了。
婉蓉长公主便笑着起了身,拉起段瑶的手道:“走吧,去用膳。”
今日前来长公主府的宾客很多,宴席坐了好几桌。席间觥筹交错,菜品又色香味俱全,众人欢声笑语,十分热闹,宾主尽欢。
宴席持续到未时中才结束,长公主府里又养得有戏班子,宴席散了之后,众人又移去曲艺苑听戏。
段瑶不爱听戏,略坐了坐,就跟婉蓉长公主告辞了。
婉蓉长公主知道今日之事让她心里不太舒服,也就没有强留她,只告诉她安心,又吩咐了身边的谢嬷嬷亲自送她出去。
坐在马车上,段瑶一路思索着那些流言,回到段府之后,她径直去见了段禀文,把在婉蓉长公主府里听到的话告诉了段禀文。
“父亲,我觉得这是有人故意为之,肃王是太子举荐领兵去福州清剿海盗,流言可畏,众口铄金,我担心这事还不单单只是针对肃王而已,只怕是有心人在针对太子一系。”
段禀文神色讶异地看了段瑶一眼,在他的心目中,一直以来段瑶都只是一个备受大家宠爱的娇娇女,从未考虑过这些大事,今日却在听到有关肃王的流言之后想到这么多的事情,可见真的是长大了。
他为她的成长感到欣喜,但心里又有些酸涩,她的成长源自于对周成易的关心,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段禀文心情复杂地道:“瑶儿的担心不无道理,我会跟你祖父商量如何处理此事,会努力把流言的伤害降到最低。”
段瑶会把此事告诉段禀文,要的就是让他提醒太子也做好准备,不管周成易以后会不会跟太子决裂,起码现在两人是牢牢系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及早做好防范,防范于未然是必须的。
“婉蓉长公主也说她会处理此事,但女儿认为,这件事双管齐下更为保险。”段瑶说出心中的打算。
段禀文赞赏地看了段瑶一眼,笑着道:“瑶儿果然长大了。”他十分欣慰。
段瑶笑着撒娇,“那也是家中长辈教导得好。”
一句话把家中所有的长辈都夸了一遍,自然就包括了段禀文,听在段禀文耳中格外高兴。
在跟段禀文把说完话之后,段瑶就告退回了锦瑟居。
妙语把今日收到的请帖送来给段瑶过目。
段瑶翻到一张红色烫金请帖,手指点着请帖上蒋莹和蒋妍的名字道:“这两姐妹怎么会想着开诗画社,还邀请我去参加?”
妙语看了一眼那请帖,询问道:“那三小姐要去参加么?”
“不去。”段瑶干脆地把请帖丢到一边,去年参加蒋妍的宴请,她还差一点儿遭了蒋妍的暗算,这一回鬼知道她又想要打什么主意,她才懒得费心思去应付她呢,特别还是在这种时候,肃王在福州清剿海盗,京中又流言飞起,她还是少去出风头的好。
妙语想着自家小姐不去也好,上一回自家小姐出事可把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急坏了,幸好有肃王救了自家小姐。现如今肃王又不在京中,蒋妍本就跟自家小姐不对付,能避开还是避开好。
“那要怎么回绝了?”妙语有些为难地问段瑶。
这一次蒋莹和蒋妍邀请的都是齐都城里在诗画上有些才名的大家闺秀小姐,段瑶号称齐都城第一才女,这一次不去参加诗画社,不知道那些人又要如何编排自家小姐呢!
段瑶无所谓地笑一笑,“如果是在以前呢,我可能会很在意这个才名,毕竟我那个时候还没有定亲,有这个齐都城第一才女的名声在,于我在择亲一事上大有助益,我总归是个俗人,一心是想着选一个好的夫婿的。可是我现在已经定亲了,而且未婚夫还是人品才貌能力都极为出众的肃王,这么好的未婚夫,放眼整个齐都城,已经找不出第二个了,我还有什么好求的呢?”
段瑶指着那请帖道:“蒋妍和蒋莹搞这个诗画社,估计也是想要给自己脸上增光添彩,好博个才女的名声,我一个已经定亲的人,又何苦与她们为难?”
在段瑶的心中,肃王周成易就是千好万好无一不好,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他对她那么好,那么爱她宠她,为此她也是再生不出异心来了。就算这个世间真有比周成易更好的人,那也不关她的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完全动摇不了周成易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蒋莹和蒋妍两姐妹的目的那么明显,无非就是想求一桩上好的亲事,她也就无需去跟蒋妍、蒋莹两姐妹争个长短了。
周成易有多好,妙语也知道,她闻言笑起来,“三小姐说的是。”
“回头就说我身子不舒服,那日就不去参加她们的诗画社了。”段瑶已经打定主意这几天不出门了,反正近日流言四起,她也能趁机避一避风头。
后来段馨过来看段瑶,问起诗画社的事,段瑶也是这么说的,段馨想了想,觉得段瑶的话有道理,跟着道:“那我也不去了,反正我要在家绣嫁妆,也没时间到处乱跑,而且我诗画又不好,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说完两姐妹默契地对视一眼,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三天之后的正月十三,是蒋妍和蒋莹诗画社开社的日子,当日段瑶和段馨都没有去参加,少了段家姐妹的诗画社少了一些看头。
不过蒋莹和蒋妍的家世在那儿摆着,前去捧场的人也不少,两姐妹准备得也足够充分,没有段瑶这个强有力的对手在,她们还能稍微喘口气,整个诗画社举办下来,也算是办得有声有色了。
诗画社开设,自然少不了诗画比赛。
蒋妍擅长作诗,蒋莹擅长作画,因此她们就准备了两个比赛,一个是以春花为题作诗的比赛,一个是以春花为题作画的比赛。而受邀前去参加诗画社的名贵闺秀大家小姐也根据自己所擅长的项目报名参加比赛。
蒋莹和蒋妍还请到了京中几位深有才名的夫人以及大儒才子作为评审。其中就有国子监祭酒的夫人郭夫人,集贤书院的朱院长等人。
在一番激烈的比赛之后,通过众位评审的审阅,最后评出三首最佳诗作和三幅最佳画作。
其中,蒋妍作的诗夺得了诗词组的魁首,而蒋莹作的画则夺得了书画组的魁首。
但是,却有另外一个人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那就是既报名参加了诗词组又报名参加了书画组,最后在诗词组获得了第三名,在书画组获得了第二名的戴湘兰。
这真是出乎了大家的预料之外。
以前有段瑶在,她的诗画太过优秀,光芒太盛,她就像天空中最皎洁的那一轮明月,其他人在她的面前也就变得暗淡无光了。
这一回段瑶不参加比赛了,倒是给了戴湘兰脱颖而出的机会。这对戴湘兰来说是一件大好事,但对于蒋妍和蒋莹来说,就不是那么高兴了。
“可恶,少了一个段瑶,又来一个戴湘兰,真是气人!”蒋妍心中大为不悦地道。
蒋莹瞟了一眼沉不住气的蒋妍,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轻描淡写地道:“她的诗画太好,也入不了晋国公夫人的眼,你急什么?”
蒋妍心中还是憋了一口气,“我就是看她不顺眼,谁叫她跟段馨是好姐妹!”
蒋莹闻言嗤笑一声,“我看未必,她跟段馨好还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呢!你没见这一回段瑶没来,她就急于想要展现自己的才能么?这种人也就那么一点子小心思,你有的是机会收拾她,完全不用把她看在眼里。”
蒋妍想了想也对,戴湘兰的家世不如她,书画是好,却也没有越过她去,她在自己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要收拾她是轻而易举的事,她还真是没必要为了这么个小角色费神。
“还是姐姐说得对。”
蒋莹瞟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趁着这回你得了诗词组第一名的机会,你还是多花些心思想想怎么获得晋国公夫人的青睐吧!肖世子人不在京中,晋国公夫人就是关键,只要她点头,你心中所想之事必能成功一半。”
被蒋莹说中心事,蒋妍脸上一红,继而羞恼地道:“姐姐只顾着说我,那你呢?你的事又准备怎么办?肃王可是已经跟段瑶定亲了,而且他人还远在福州,京中也没有人能做他的主!”
蒋莹睨了她一眼,讥讽道:“谁说这京中没人能做他的主?能替他做主的人大有人在!”
说到此,蒋莹觉得再跟蒋妍这个蠢货说下去也是浪费口舌,她施施然地站起身,用手扯了一下身上的百蝶穿花玫瑰色百褶裙往外走,声音轻飘飘地从门口传进屋内,“有些事儿就看你有没有心,只要有心,什么事都能达成……”
在蒋妍和蒋莹举办的诗画社比赛的第二日,晋国公夫人肖李氏就听说了有关戴湘兰在诗画比赛上格外出彩之事,当即就派了人去打听戴湘兰的情况。
她也是急着给肖承启找个媳妇儿,这份心意是她这个当母亲的对儿子的关心,她知道肖承启喜欢段瑶,而段瑶除了极为出众的相貌以外,最拿得出手的一项优点就是书画。
她想她不能给肖承启求得段瑶,但给肖承启找一个与段瑶在相貌才情上差不多的姑娘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殊不知她其实是走入了一个误区,相貌才情都是外在的因素,又是可控的,最重要的是人的内心情感,那才是不可控的,她这分明是病急乱投医了。
肖李氏让身边的人去打听戴湘兰的情况,不多时就有人把这消息传到了蒋妍的耳中。
在肖承启还没去辽州之前,蒋妍一心喜欢肖承启,为了第一时间得知肖承启的情况,早就买通了晋国公府的下人,虽然只是一个在晋国公府地位很低的粗使婆子,打听得到的消息也有限,但是偶尔也能听上一分半点儿的信息,也就偷偷地把晋国公府的情况透露给了蒋妍。
蒋妍得知晋国公夫人肖李氏竟然看上了戴湘兰,还命人去打听戴湘兰的消息,气得手一挥,就把摆放在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咬牙切齿地冷哼,“好个戴湘兰,竟然敢挡我的路!”
晋国公府的下人去打听到了戴湘兰的消息,回头就禀告给了肖李氏知晓。
“戴家有三房,戴老太爷有三个儿子,戴姑娘是二房的小姐,她的父亲是戴老太爷的嫡次子,戴姑娘行二,前面有个大哥。戴二老爷现在吏部任郎中,戴姑娘的大哥前些年中了秀才,正在准备今年的春闱。戴姑娘从小就聪明伶俐,秀外慧中,琴棋书画皆优,很是讨人喜欢。”
肖李氏微蹙了一下眉头,“这么听起来还不错,就是家世差了一点儿,有些委屈启儿了。”
在肖李氏看来,肖承启似她的宝贝儿子,还是晋国公府世子,身份地位家世都是一等一的,戴姑娘虽然不错,但是配肖承启还是差了一些。这是因为之前的衡量对象是段瑶,太子太师府那样的家世也是百里挑一的出身。
肖李氏的贴身嬷嬷劝道:“夫人,娶妻娶贤,戴家的家世是很普通,但是晋国公府已经是顶级权贵之家了,世子爷也无需再往上争什么,娶个身份普通一点儿的媳妇儿还更让人放心,只要媳妇儿可人,能讨他的欢心,这就够了。”
肖李氏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理,点点头,“那就再看看吧,这不急于一时,总要再看看戴姑娘的性情如何。”
贴身嬷嬷只好顺着道:“夫人说得是,毕竟是给世子爷娶妻,还是多看看比较好。”
……
转眼又过了两天,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每年的这一天都要猜灯谜,赏花灯,街头巷尾热闹非凡。
段府里也不例外,一早府里就挂上了各式各样的花灯。
不过府里养的花灯师傅手艺再好,做出来的花灯还是不及街上那些挂出来的花灯好看,样式也没有人家的新颖。
往年这一日,段云琪总是会护着段瑶、段馨和安哥儿一起出去街上赏花灯、猜灯谜、吃小吃。
当然今年也不例外。
只是唯一的不同之处是,段云琪今天要陪蔡秀颖,段馨要和陈君伯一起,而只有段瑶和安哥儿落了单。
本来段瑶都不想去看了,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一个人孤零零地出去赏花灯太可怜了。
好在她总算是收到了周成易命人送来的礼物,一个精巧的兔子花灯,格外的精美,特别是那个兔子,竖着一对长长的耳朵,可爱惹人爱,她的心情才好些。
安哥儿来缠段瑶,拉着她道:“三姐姐,你带我出去看花灯嘛!”
段馨也来劝她,“瑶儿,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吧,人多才热闹啊,你一个人在家多无聊啊。我已经听他们说了,今年的花灯比去年还要好看,你不去看一定会后悔的。”
“是啊,是啊,三姐姐,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吧。”安哥儿一个劲儿地劝说。
段瑶被他们缠得无法,最后只好点头跟着一起去了。
兄妹四个再带上丫鬟婆子护卫,陈君伯带着护卫到段府来接短信,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出发去赏花灯。
蔡秀颖跟段云琪约好了在朱雀街街头等,段家兄妹一到朱雀街头,段云琪一眼就看到了蔡秀颖,迈动长腿大步走上前去,领着她过来跟大家汇合。
街上的行人太多,接踵摩肩,不好让所有的丫鬟婆子护卫都进去,不然非得把街道堵个水泄不通不可,段云琪和陈君伯一商量,决定只带两个护卫,并他们两人一起护着段瑶、段馨、蔡秀颖和安哥儿往里走,等逛完了再回来街头集合。
四个男人轮流负责抱安哥儿,段瑶、段馨和蔡秀颖互相牵着手往里走。
街上的花灯很美,段瑶看得入迷,渐渐地就放开了与段馨牵着的手,停在了猜灯谜的摊子前面,痴迷的目光落在最顶上那盏凤凰展翅花灯上,凤凰高昂着头,踩在牡丹花的灯笼上,颜色艳丽五彩缤纷的羽毛向上展开,展翅欲飞。
凤凰展翅的花灯是灯王,很多人都被凤凰展翅的花灯所吸引,围在摊子前面猜灯谜,只是灯谜难度很高,要想得到灯王,必须连续猜中十个灯谜,每个人只能有一次机会,并且每一个灯谜都比前一个灯谜更难,好几个文采出众的男子都败下阵来,唯独剩下一个戴银质面具的男子,气定神闲站在那里,不费吹飞之力就猜中的前面九个灯谜,只剩下最后的那个最关键的灯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