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一只血手(1/1)

鹤唳有些呆滞。

虽然已经猜到了吕雉将会这样做,可是至少在看到这两人之前,她的脑子里还一直循环播放着长空和潇潇身上的所有弱点。

一直转一直转,唯恐少一点,就少一丝胜率。

就算是垂死,刺客终究是刺客,他们的杀伤力从来就不体现在平均水平上,即使背水一击,也足够致命。

换言之,这两人一人垂死挣扎一下,也够她喝一壶的。

她从来没因为他们受伤而小看他们一分,甚至在季思奇离开后好好的苦恼了一会儿,这是极少数的,她遭遇重大难题的情况。

可现在,吕雉给她解决了。

这很合理,太合理了,合理到她一时间觉得,这两个人接下来的命运,完全可以和她没关系,毕竟两个人在这个朝代也有了实打实的罪名,不用她出手,自有人给他们判决。

潇潇已经昏迷了。

长空表情很沉静,看着前方,眼神悠远,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戚姬面色大变的往后退了几步时,他才抬眼看了她一眼,也只是一眼,就转过头去,回头看到鹤唳,便不转头了。

鹤唳与他对视着,表情抽搐了一下,忽然瘪嘴抽噎起来:“长空!你这是何苦!”

“呵!”长空冷笑一声,朝她翻了个白眼,回头望向吕雉,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她,表情复杂。

“长空,说吧,为何行刺于我。”吕雉曼声问,丝毫听不出怒意。

“皇后,你觉得你不该死吗?”长空竟然还反问。

下面一阵哗然,有大臣怒喝放肆,鹤唳看到,审食其身体一紧,微垂的双眼隐晦的看了长空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她的假忧伤还没停止,低头擦眼睛,顺便观察着长空和潇潇,一点动静都不放过。

吕雉不为所动,她似笑非笑的看着长空:“哦,我哪里该死?”

审食其忍不住了,一步跨出拜倒;“皇后!”

吕雉朝他摆摆手,扬声:“当着众臣的面,你倒是把我的死罪都列举一遍,我也好见识见识。”

长空正要张嘴,忽然愣了一下,再说不出话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殿内突然爆出一阵狂笑,鹤唳刚才还四十五度忧伤,此时居然笑得前仰后合,抱着肚子指着长空,笑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哈哈哈哈哈哈!我懂你!哈哈哈哈哈哈!我也说不出!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倒是说啊!教教我们皇后大大怎么做坏人啊!”

众人都一脸莫名其妙,可是却也明白长空说说吕后有死罪,可其实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一切不过还是为了某些人的利益谋害与她,立刻也配合的笑起来,各种风格都有,嗤笑冷笑大笑哼笑……

吕雉也笑意盈盈的,此时她当然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是什么样,更不觉得自己过去的所为有什么值得自己死的,她的笑更多是冲着一旁脸色已经发青的戚姬,一脸同情。

她说:“戚姬,你养了条好狗。”

“汪汪!”鹤唳很应景的给配音,又引来一阵笑声。

这下连老实厚道的仲言都要白她一眼了,季思奇如果在场,估计又要感叹自己是个反派了。

长空即使再淡定,这时候也想杀人了,他冷着脸哼了一声:“骗杀国之功臣,阴谋害死国之栋梁,也有脸说自己没有死罪!看后世容不容你!”

场面一冷,连鹤唳都不笑了,她有些怅惘的微张着嘴,眼神望着远方,仿佛又看到了钟室里韩信死时的样子。

吕雉还是微笑着,修长的手指描摹着袖子上精致的绣纹,淡然道:“后世容不容我,我管不着……但这韩信,屡次谋反,动摇国本,危害社稷,现世已不容他,我又何罪之有?”

她说着,又轻笑一声:“何况,都已经有你这样的同谋混在其中蓄谋刺我了,何来骗杀和谋害?他若早知道,何苦来此一遭。若要说这是吾等阴谋害他,你岂不是也有一份?”

长空表情一空,竟然真的没反驳。

而其他人此时才发现这个问题,这个刚才还拿韩信之死判皇后死刑的人,本身也是看着韩信踏进坑里的帮凶而已,完全没高尚到哪去。

鹤唳眨眨眼,不顾大庭广众,走上前蹲在长空面前,轻声问:“你早就知道这个计划?”

长空还是表情空白,像梦游似的回答:“我,猜到了。”

“你没告诉他?”

“这是……刺杀她的,好机会。”

三两句对话,他们却各自明白指代的是谁,此时相对而望,无语凝噎。

鹤唳笑了起来,她似乎是想笑得灿烂点,可是笑声还是断断续续的,眼中更是毫无笑意:“我还以为,虽然我本来,就和他不是一个阵营,不存在背叛不背叛……但他身边,至少有,与他合作的你……是不会背叛的……长空,你有病,你真的有病……”

长空沉默着。

“你,你和我们一起,把他推进火坑,真的,就是为了,她?”她猛地指向戚姬,戚姬瑟缩了一下。

长空也看了戚姬一眼,眼神并没什么感情,他平平的挪回视线,直视着鹤唳:“一时兴起,但刹不住车……你看看她。”

“我知道,她像雨歇。”鹤唳看也不看,她眼中闪过失望,“我没想到这是真的,完全相信不起来。”

“她像雨歇,她会有那样的下……未来。”戚姬在旁,长空硬是把下场的场字吞了回去,“谁都知道的未来,我没有到我想去的时代,我想至少做些什么。”

“没毛病。”鹤唳哼了一声,“雨歇那个绿茶,也就你这种白莲喜欢。”她又看了戚姬一眼,虽然她怕得又缩了几步,但是鹤唳完全没杀她的想法,甚至想到她的下场,还愉悦的笑了起来。

鹤唳看看四周,见很多人饶有兴致的看他们聊天,耸耸肩,下巴点了点潇潇的方向,“死了?”

长空看了看他,苦笑一声:“差不多了,我连累了他。”

“他自己选的,关你什么事。”

此时,潇潇眼睫毛颤了一下。

长空没注意到,摇头道:“他不用回来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伤敌八百?谁?”鹤唳指着自己,“你不会是说我吧?”

料想到她不会说什么好话,长空一副你辩解吧我知道你要面子的表情看着她。

鹤唳歪头,一脸呆萌:“他犯错,为什么要我难受?”

“他背叛了你……”

“没信任过,就不存在背叛。”鹤唳站起来,“所以我从没觉得自己对不起谁过,也没必要觉得谁对不起自己。”

“我放他我乐意,干他屁事!他要觉得回头能打我的脸,那就想太多了。”

她拍拍他的头,很爱抚的样子:“我可是办大事的人,没点好心态怎么成。”

又拍拍潇潇的头:“是吧,潇潇。”

潇潇睁开眼,艰难的抬头看了看她,咳了两声,咳出一摊血,满嘴流血的笑了笑,却什么都不说。

他也没什么可说的,所作所为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要回头,他要救长空,并非刻意要打鹤唳的脸,他只是无法坐视而已。

鹤唳都懂,所以她干脆就什么都不说了。

“鹤唳。”吕雉见差不多了,提高声音道,“这两人,交与你处置,如何?”

鹤唳认真的看来他们一眼,站起来朝吕雉鞠了一躬,起身笑道:“不用,杀了吧,尸体交给我就行。”

都知道他们是同门,却没想到鹤唳是这样的答案,吕雉又有点惊讶,表情却很欣慰:“都依你。”

“不要五马分尸呀,千万不要!”鹤唳双手合十哀求状。

吕雉点点头:“到底是同门……”

“分尸了尸体不好处理啦。”鹤唳话还没说完。

“……”

鹤唳摸摸口袋,嘟囔:“早知道多带点化尸粉了。”

听到她轻声嘟囔的话,长空愣了一下,竟然噗的笑了出来,潇潇也乐了,两个将死的重犯在下面笑成了一团。

“皇后!”此时,随着两个犯人进来的吕泽站了出来,“臣的属下还抓到一个从犯,疑似刺客的接应之人,请问如何处置。”

“哈咳咳咳咳咳!”潇潇剧烈的咳嗽起来,他转头死死的盯着鹤唳,嘶哑着声音,“鹤唳,鹤唳!放过她!”

“按例处置吧。”吕雉想也不想就发话。

“是。”吕泽退入人群。

“鹤唳!她不该死的!鹤唳!咳咳咳咳咳咳!”

鹤唳看也不看他,仿若什么都没听到,木着脸退到了一边。

潇潇艰难的转头,死死盯住她。

鹤唳从容的与他对视,过了一会儿,对他缓缓展开了一个邪恶至极的笑容。

潇潇怒目圆睁,却咳得满嘴血沫,再说不出一句话。长空在一旁看着,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死寂,再低头看向潇潇,变成了内疚和痛苦。

“潇潇,对不起。”

“潇潇,以后别再跟着我了。”

潇潇充耳不闻,他死死盯着鹤唳。

可直到他死,都再没得到鹤唳的任何回应。

停尸房内,销毁了两人尸体的鹤唳,把玩着两人的师门武器和吊坠,看着旁边正在形成的时空门,冲着门外道:“告诉皇后,放了那个从犯吧。”

仲言一直守在外面,闻言应了一声,又道:“你何时好?皇上凯旋,皇后要你赴宴。”他顿了顿,“先去侧殿换了衣服,洗漱沐浴都已经备好。”

“嗯……”鹤唳盯着时空门,它已经生成了一大半。

仲言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笨拙的叮嘱:“我,马上要回到辟阳侯身边了,你若真的留在宫中跟随皇后,务必处处小心,皇后虽宠信于你,但毕竟为人臣子,我,我也不懂那些。”

“好。”差不多了,鹤唳往外看,门外映着仲言的侧影,不是很高大,但是笔直硬挺,很有男人味。

就像某个国士一样。

她湛然一笑:“永别啦,亲爱哒。”

“你说什么?”仲言问了一句,许久没得到回应,他拉开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连尸体都没了。

“鹤唳?鹤唳!”

无人应答。

这次,鹤唳终于能昂首挺胸的“走”过时空门了,她表情从容带笑,一派大拿风范。

可甫一踏出门,还没大叫一声“我回来了!”,就见早就等在隔离室外的众研究员一副见鬼的表情,死死的盯着自己……身边。

还有军人举起了枪。

隔离室的防爆玻璃上,除了她身后倏然消失的时空门,还有一个蓝色的门的倒影!已经成型!

这回,饶是鹤唳都愣了一下,她一动不动,双手一动就已经全副武装,眼珠子往旁边斜去,注意力全放在倒影上,随时准备应对出现的任何生物。

“鹤唳!快出来!快!快到除菌室!”左寅的声音从广播中传来,极为焦急。

隔离室连着的只有除菌室,这是进出的必经途径。

“我不!我好奇!”鹤唳果断回答。

“……”

左寅拿开麦克风斥责了一声什么,旁边的中年将军张嘴喝令,拿枪的军人立刻列队,检查生化服密封情况,似乎准备冲进来。

鹤唳盯着门,微微眯眼,时空门能量有限,再空着就什么都过不来了,她急着看热闹,恨不得在门上敲一敲,叫个喂喂喂或者唱个小兔子乖乖什么的。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开开~让妈妈看看~”她不紧张了,探头看着门前。

“鹤唳!”左寅气急败坏的声音,“啊你要是我闺女我非打你不可!”

“嘿嘿嘿!”鹤唳回头贱笑一声,猛地见外面一群人一副惊呼的样子,什么声音都没有,一排呐喊脸。

她立刻回头,没见到人,低头,一只手突然从门里伸了出来。

手上全是血,骨节修长,男人的手。

这手左右探着,差点就碰到鹤唳的鞋子。

鹤唳冷漠的躲开,看戏似的瞅着这手在地上留了一个个血印子,心里有些疑惑。

爬过来的……难道季思奇现在才传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