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萱妫对凤妫此时此刻的情况完全不知道,她以为凤妫会和她一样,沉浸在出嫁的喜悦和幸福中。虽然有些遗憾,凤妫不能亲自将她送上喜轿,但一想到马上就要嫁入蔡国,见到蔡侯,似乎连那些遗憾也显得弥足珍贵起来。萱妫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幸福,更加神采奕奕。

萱妫偷偷掀开帘子的一角,打量着外面,看到人头躜动,万人空巷。她赶快放下帘子,吐了吐舌头,重新正襟危坐。这些礼节,穆姒夫人告诉了她好多次,新娘子的脸,当然是让新郎第一个看的。

一想到蔡侯,萱妫忍不住笑起来,重新变得坐立不安,又是兴奋又是期待,想起出嫁前的那些日子,她和乳母、和宫人、和穆姒夫人学习的那么多为人妻子之道,她憧憬着无比幸福美满的婚后生活。

熊赀坐在高头大马上,后面跟着一行骠骑,众人风尘仆仆,赶往楚国。官道上被骏马溅起滚滚烟尘,更添几分匆匆。

忽然,骤雨似的马蹄声被箫管喧天的鸣乐打断,熊赀手掌一翻,拉紧缰绳,胯下的流阳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猛地停下。身后跟着的黑衣人也纷纷停马,谨慎地等着熊赀开口。

熊赀望着河对岸的送亲队伍,长长的一条队伍,外面还有许多穿着铠甲的侍卫来回逡巡,甲胄在日光下反射出亮眼的白光。伶人走在前面,敲锣打鼓,吹拉弹唱,竟然一样乐器都不少,听上去好不热闹。这样的规模,已经是国礼了,一望皆知,要远嫁的女子,必然是地位尊崇的公主,寻常人家纵然有足够的钱财,也万万用不起这样的礼制。

但熊赀还是问了,“这出嫁的人是谁?”

十三和老六相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清楚的疑惑,这种事情,他们能猜出来,熊赀一定会比他们猜得更准确,但他们还是回答道,“从这个礼制上看来,应该是陈国的公主。”

熊赀的脸色难看起来,不知怎么,他突然想到了凤妫。这种直觉来得毫无根据,熊赀也清楚地知道,以凤妫的受宠程度,陈宣公不可能为她准备这样的礼制,但他却总觉得,这件事和凤妫有关。这种直觉救了熊赀无数次,帮他躲过大大小小的陷害和暗杀,所以他选择相信。

“走!速回齐国!”一拉缰绳,流阳后腿一蹬,便纵身而起,转眼就落在了远处。众人一见,也忙不迭催促胯下骏马,一行人迅速离开。

萱妫对这个小插曲一无所知,她听见婢女在轿辇外轻声告诉她,“公主,我们马上就要到蔡国的国都了。”萱妫不由紧张地握住喜帕,终于到了。

对于萱妫公主的到来,蔡国同样摆出了最高的国礼,百官夹道相迎,看着喜轿被送入王宫。站在王宫门口的,是身着红衣,眉目清朗、唇角含笑的蔡侯。

蔡侯亲手掀起轿帘,伸出一只手,让萱妫扶着他出来。萱妫的手指有些颤抖,轻轻搭在蔡侯的手心上。蔡侯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不由微微一笑,手臂用力,把萱妫轻轻拉出来,在她耳边低声道,“谢谢。”

对于萱妫,此时的蔡侯内心充满感激,感谢萱妫为了成全他和凤妫,不惜亲自嫁到蔡国。蔡侯甚至暗自决定,日后要好好对待萱妫,若是她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想办法成全他们。

蔡侯带着萱妫拜天地,谢祖先,宾主一片其乐融融,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胜。

但谁都不知道,潮湿白雾中的命运正在慢慢收拢他的网线,准备随时将这种虚假的喜悦狠狠撕开,逼迫人们坠入万丈悬崖,露出狰狞面孔。

凤妫的喜轿终于来到了息国边境,轿夫疲沓,连带喜轿也走得慢,但这桩无人期待的婚事也没有人期望他们能够走得有多快。凤妫有些疲惫地靠在轿子里,她习惯了自己扛起所有的事,但终究,她也只是个少女,比她更大的萱妫还在穆姒夫人面前撒娇,她已经要考虑自己和弦歌的生存问题了。

突然,轿外传来一阵惊呼,喜轿轰然落地,凤妫双眉紧皱,毫不在意地拽掉头上的喜帕,掀开轿帘,“怎么回事?”

原来,从官道上斜里冲出来一队黑衣人,一个个手中握着长剑。剑身发出银光,看上去锐利无比。黑衣人冲到喜轿面前,连连挥砍。

轿夫吓得四处逃窜,嘴里连连告饶,“我什么都不知道……大人别杀我……”一转眼,已经逃得看不见人影。

凤妫从轿中出来,一身凤冠霞帔,满脸凌厉地呵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弦歌连忙挡在凤妫面前,生怕黑衣人伤到她。

黑衣人不答,只是连劈带砍,将喜轿彻底毁了,然后骏马如风,消失在山林中,像来时一样突然。

弦歌看着地上喜轿的残骸,脸上悲愤交加,“小姐,我们这要怎么进城啊!”

先是被迫嫁给身染重病的傀儡君主,一路受到慢待,然后喜轿又被毁,一般人遇到这样一连串的事都会怨天怨地。但凤妫深吸一口气,这些事反而激起她的倔强,她目光坚忍,“这些黑衣人不知道受谁的指派,毁掉喜轿,他们不想让我到息国的王宫。但我们有手有脚,没有轿夫,没有喜轿,还不能自己走过去吗?”

弦歌看着凤妫,她忘了,凤妫就是这样的个性,明明身为公主,但却比任何人都更加顽强,就算把她打趴下,她也一定会重新站起来,这不就是当初选择跟随凤妫的原因吗?

凤妫和弦歌走在官道上,凤妫提着嫁衣的裙角,她的发鬓有些乱,一身嫁衣也已经粘上了尘土。但她的表情无所畏惧,一个人也走得像一支军队,似乎身后跟着千军万马。

息国没有派人来接她们,两人一路步行,来到息国的王室。

凤妫目光凛然,在众人或惊讶或不屑的眼神里,自己一步步走到了行宫,“陈国凤妫,前来与息侯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