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妫奇怪地看了熊赀一眼,突然想到那日月光下,熊赀认真说出自己名字的样子,心弦兀地一动,“我自然记得你的名字,也知道你的样子。”

熊赀朗声一笑,“那你是否知道,我执意要这卷羊皮卷又是为何?”

风妫摇着头,脸上带了些不安,“这倒不知。只是……羊皮卷经水一浸,便模糊了字迹。”说着,风妫打开柜子,拿出羊皮卷给熊赀看。

只见原本密密麻麻写着字迹的羊皮,上面只留下被水泡过的墨痕,氤氲成一片,放眼望去,黑乎乎的。

熊赀这番大费周折,也只是为了这卷羊皮。之前听风妫说字迹被泡掉,还半信半疑,只道是风妫故意哄骗于他。此时看到羊皮,这才能相信。熊赀捧着羊皮卷,想到这卷上耗费了他多少心血,又折了座下多少好手,三五年的布置,竟然就这样沦为泡影。一时之间,纵然熊赀心肠坚硬,百折不挠,也不由露出灰败的表情。

风妫十分歉疚,“是我不好,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

没想到熊赀却摇摇头,沉声,“这与公主无关。羊皮卷是我带下水的,要说做错,也是寡人之过。”

两人都是心神不宁,也没有留意熊赀话里的“寡人”,只是日后想起来,风妫满是感慨。看着熊赀蹙眉捧卷的样子,风妫突然想到什么,“我记起来了!”

“什么?”

“密报:春四月,青州、云州冷雨骤降,祸及四方。房惟玄、季如讳、林……林德安观雨有方,”风妫艰难地回想着,纷乱的记忆像是一片片云雾,遮蔽了她最想看到的部分,为此,她不得不全神贯注。

熊赀起初有些茫然地听着,在听到熟悉的人名之后,浑身一凛,紧张地看着风妫,却小心地等着她继续,不敢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这段文字像是记录天象,但又有常理不能理解之处,譬如记录日期明明是四月,却有大雨,司天监又怎么会有三位。若是常人,只怕早就会记混,但也亏风妫过目不忘,虽然只是略略扫过一眼,此时竭力回想,竟然也让她想起了七八分。

“又有杜蔚朗,孔明方,上奏……奏紫电横空,大凶。完”。风妫长舒了一口气,在这种凉薄天气,竟然出了满头虚汗,可见消耗巨大。

熊赀又惊又喜,连忙展开羊皮卷问道,,“不是早就字迹模糊了吗?你又是怎么记起来的?”

风妫扶着桌子坐下,略略休息了一会儿,才道,“刚从水里拿出来的时候,墨迹尚凝,还未散开,因此还能看得出来清楚。你可都记住了?若是要我再复述一遍,只怕就要让熊赀公子宴请一番了。”风妫抬头看着熊赀,语气带着调侃和笑意。

熊赀没能想到,风妫竟然给他带来这样的惊喜,当下也放松了心情,“复述一遍自是不必,方才风妫公主所言我早已记在心上。宴请自然也是要的,只是现下虽有地利人和,却无天时。我尚有要事在身,若是下次再见,必定备下上好酒宴,还请公主不要推辞。”

风妫一笑,“既然答应公子,那么即使群山相阻,地裂深渊,公子的宴会,风妫也是一定会赴的。闲话不多说,公子还请起身上路吧。”

此时此刻,他们的约定还只是一半调侃一半认真,然而他们都还不知道,这个世间的许多事情,都是一语成谶。

待到熊赀离开,风妫也四处找起了公子完,方才公子完带着一人来到桃林,不知究竟是为何,被熊赀稍稍阻拦了一会儿,这下子桃林之中空无一人。风妫想了一会儿,没有想明白其中端倪,只好先回了宫。

只是奇怪的是,公子完也不在宫中,风妫心头不解,也不便告诉其他人,只是嘱托宫人,若是公子完回来,一定要告诉她。

好不容易回到漱玉殿,风妫被弦歌拉进屋子里,弦歌有些激动地追问,“小姐,今日怎么样?”

风妫诧异地看着弦歌一改平时的沉稳神色,有些莫名其妙,“挺好的啊……怎么了?”想到熊赀,风妫不知怎么,心头突然一动。

风妫连忙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如今她自己还没将这些事情想好,也有些怕弦歌看出异样。

不料往常谨慎细致的弦歌听到回答后,一脸欣慰,“我就知道使者不会对小姐不满意的,只是齐国临海,不知气候风土之上有没有难以适应的……”

风妫听得一脸茫然,忍不住打断弦歌的话,“什么使者?什么齐国?怎么我出去不过半日,弦歌你的话我竟听不懂了。”

弦歌大为吃惊,“小姐你没有见到齐国的使者吗?”

风妫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我去了桃林,怎么会见到齐国使者?”

“莫不是公子完和使者与你错开了?这可如何是好。”

“公子完?”风妫好像明白了什么,“我在桃林中遇到了公子完,他身旁那位,莫非就是齐国使者?”

弦歌连忙向风妫形容了一番使者的年龄相貌,风妫不解地皱眉,“只是他为何见了我一面,就匆匆离去?”

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风妫心头一沉,熊赀……或许使者并不是因为她才走的,而是因为熊赀,那么,熊赀是谁呢?他的身份又是什么?

弦歌打断风妫的沉思,“总之,我们先去找公子完吧,或者太子御寇。无论如何,这是事关小姐终身的大事,怎能这般不清不楚地糊弄过去。万一,”弦歌的话里带了点期盼,“万一其中还有误会呢?”

风妫不忍心打破弦歌的期望,弦歌因为比风妫年长几岁,所以一直为风妫事无巨细地考虑,从衣食住行到婚姻大事,都恨不得替风妫规划好了。但是,要知道弦歌不过也只是个少女啊,与她同龄的女孩子,有些还天真烂漫,一切都由父母操心。

握住弦歌的手,风妫像对待姐姐一样,使劲点了点头,“好,就听弦歌的。”

但两人还没走出漱玉殿,就听到宫人匆匆来报,王侯前来迎亲了!

风妫刚为萱妫露出一个笑容,就听到了接下来的话,她的笑容还没有展开,已经僵在了脸上。

迎亲的有两个国家,而迎娶的,也是两个公主,萱妫公主和风妫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