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深宫重重其四(1/1)

尤回领着她一声不吭的到杂役房前,正准备进去时撂下话来:“我六岁进宫,在皇宫待了近五十年,皇上是我看着长大的,可以看得出,皇上对你的心非同一般,你又何苦跟皇上倔着呢?皇上是一国之君,威仪天下,以你当日的不敬之罪足于诛你九族,皇上的两巴掌看似惩罚你,实则是在为你开脱,若不然,你现在岂能安然的站在这里?有机会的话,跟皇上撒一下娇,皇上哪还舍得让你吃这些苦呢?”

尤回暗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他还是选择隐瞒,她不知道,若非有他一直护着,她早已香消玉殒了。他的心哪!

殷灼颜沉默了一下,轻声问道:“碧云姑姑怎样了?”

“还好,还好!”尤回微摇摇头回道,扣减了三个月的俸禄,降了三级,较于刑罚来说自是再好不过,比起到杂役房,更是好得不得了。进杂役房的多是有罪、贬谪、退废的宫人,干的活计是各种差使中最累最苦的,清洁、整理,皇宫的体力活计,随时可以吩咐杂役房的人去做,随传随到。也不知他怎么就下了这个旨意,为难的到底是她,还是他自己?

偏僻狭促的杂役房因她的到来骚动起来,宫人窃窃私语,尤回轻咳一声,顿时满院静悄悄,杂役房的领事赵乙忙弓着身子上前:“见过尤公公!”

尤回睨了他一眼,尖细的声音响起:“赵乙,从今天起,殷灼颜就是杂役房的宫人,好好的教她!”

赵乙躬低身子回道:“是,小的一定谨遵尤公公吩咐。”

“这是皇上的意思,你自己掂量着!”尤回漠然道,话里有话,他能做到的尽于此了。

赵乙恭送尤回出了杂役房,眯着小眼睛打量起她来,声音带着深究:“自咱家主管杂役房来,你可是最耀目的人儿,却是因何得罪了皇上,沦落到杂役房?”

“人各有命,我命贱而已!”

赵乙扬扬眉,早已在皇宫混成人精的他已嗅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不再多言,正色道:“胖丫,她就交给你了,带她下去,找套衣裳换下,好好带带她!”

一个胖乎乎的宫人从站了出来,走到她跟前大声道:“随我来。”

她被带到一个狭小的房间,房间里并排搭着两张木板床,占去不少的位置,愈发显得局促。胖丫屈膝爬上床,床吱呀响个不停,她将枕边叠着的衣裳抽了出来,甩给她,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大是大了点,先穿着吧,过一会我再带你去领两套衣裳!”

殷灼颜没吱一声,默默摊开衣裳,看了看,伸手就扯开腰带,褪去红衣,换上了胖丫的衣裳。

整个过程流畅得完美无缺,胖丫看得是一愣愣的,胖乎乎的胳膊撑着身子下了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知道吗?你就像误入凡间的天上神仙,皇上定是生了什么毛病,或者眼睛不好使了,才会将你贬到杂役房来!”

有毛病?不好使?她唇角微翘,胖丫的直爽让她心一阵乐呵,脸上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胖丫哈哈笑了两声,胖嘟嘟的手直指着她:“你笑了,你笑了!”

她略一挑眉,这个胖丫倒是有些意思。

胖丫粗着嗓门,一个不落的将杂役房规矩细细道来,听得她几近昏昏欲睡之时,外头就来了人,让她们到花房去打下手。

杂役房的活计确实是不好做,而胖丫比较圆胖,说话又粗声粗气,干活很卖力,却总是不讨好,别人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些鄙夷、不屑、嘲弄,指派给她的活计也总是最脏最累的。

殷灼颜跟着她,自是遭到了如此待遇,但胖丫还算讲义气,总是揽着做粗重的活,挑轻松的活计给她,后来又见她做得不够利落,基本上是揽下了她的所有活计。即便这样,半天下来,她已累得直不起腰,晚膳时,胡乱趴了几口饭倒在床上呼呼直睡。

半夜里,疲惫的她在胖丫如雷的鼾声中醒来,哭笑不得的瞪着霸占了近两张床、还抢了她被子的胖丫,迟疑的伸手欲叫醒她,手掌在她的圆盘脸上方顿住,黯然垂下。

她掩门出了房,借着月色走到院中,寻了墙边干净些的地方靠着墙坐着,从怀里摸出玉佩,轻轻抚摸着,欢声笑语如在昨日,今日他却不在她的身边,她再没有什么可依仗,每一步走得都是如此辛苦,很怕,怕有那么一天,她真的坚持不下去。

她幽幽闭上双眸:“二哥,你在哪,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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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他合上卷宗,有些不耐烦。

文季遥见他无心看卷宗,干脆将卷宗记载着的挑重要的说出来:“萧家堡位于大晋朝边境、毗邻狄丹国,男耕女织,历来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唉,可惜,人心难测,因一个女子,赔上了一百八十多条人命。据说,萧家堡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最后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熄了大火。”

他清清嗓子接着道:“官府清点尸身的时候由于每具尸首都面目全非,辨不出身份,本欲将一百八十具尸首一同掩埋,有些人不忍心,自发召集了附近的村民,一一安葬好尸首,立了墓碑,但都是无字碑,整整一百八十座无字碑!后来有人说,每天一到深夜,墓地就会传来阵阵哭声,而且似有火光,像燃烧的大火。”

“想不到当年的九王是如此狠辣,血海深仇哪!”文季遥叹了口气,心头掠过一阵颤意:“萧家的后人只剩三人,萧依云、从柳、殷灼颜,若这般看来,所谓的凤羿族血债便是有心之人打的幌子。即便殷灼颜要报仇也不会找皇上报仇,这下皇上可以安心了吧!”

萧凉宸指尖划过案桌,轻摇摇头:“百年前凤羿族遭人血洗,二十年前萧家堡又几乎同出一辙,总是觉得此事不简单。”

“凤羿族?!萧家堡?!依那女子所说,殷灼颜是凤羿族后人,那么萧家堡的人会不会就是凤羿族的后裔?”

萧凉宸抬眸看向他,凤羿族后裔,这是一直纠缠在他脑际的话:“关于凤羿族的民谣可有线索?”

如推测得到他的认同,文季遥叹了口气:“唯有在管修韫身上下些功夫,揪出幕后之人,或许如今只有幕后之人清楚这一切,找到那人,一切真相将大白于天下。只是连管修韫都未曾见过他的真面目,是男是女都不知,想要揭穿事实谈何容易。”

顿了一顿,文季遥继续道:“有个法子,不知皇上是否舍得一试?”

他侧身斜睨了文季遥一眼:“文将军有何良策?”

“萧家的后人!所有的一切都似与萧家的后人纠缠不清,不管萧家的后人是否为凤羿族后裔,只要对萧家的后人动手,幕后之人若在意,定会浮出水面。”

“此事先搁着吧!”

文季遥摇头叹了口气:“既然如此舍不得,又为何要将她贬到杂役房?最后折磨的还不是皇上自己?”

“文将军何时如此多事了?”他嘴角僵硬的扯了扯,在她面前,他总有一种挫败的感觉,拥有至高的权力仍无法得到她的心。

“皇上,女人是需要哄的!”文季遥淡然扔下一句告退离去。

哄?!他双眉锁紧,她一直以来有着殷潇庭的万般宠爱,还能怎样去哄她,还能再给她什么,何况,她对他的情只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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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丫乐得合不拢嘴,拽着她往观云殿而去,喜不自禁道:“观云殿可是皇贵妃住的宫殿,想不到皇贵妃竟点名要我们去观云殿做些活计,待会可要侍候好了,皇贵妃一高兴,没准赏我们几两银子!”

殷灼颜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暗忖林婉因何找她去观云殿。

嫣儿已在观云殿前候着,一见两人,忙找了一个理由让人领着胖丫去做些活计,胖丫不放心的在她耳边叮嘱着要她好好干活,别惹麻烦。

她牵强的笑笑,自己惹的麻烦还不够多么?

林婉幽幽牵她坐下:“昨日你进宫后,皇上已放了无影和从柳,我令嫣儿特意走了一趟,烟雨坊被封,丞相大人已将她们几人接到了暖香馆,你就放心吧!”

殷灼颜一眼不眨的盯着桌子,不吭一声。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亦深知心不能勉强。”林婉略叹了口气:“皇上会如此大动干戈都是因你,可想而知,你在皇上心里有多重要。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你若把心锁住,不让任何人靠近,那么最后为难的是你自己!”

她仍然静静坐着不吭一声。

“我让嫣儿备些你爱吃的点心去,你先在这里歇歇!”

似知道她并不会表态,林婉径直出了殿,她也确实困了些,胖丫折腾得一晚上不得好睡,迟疑了一下,爬上榻,转眼间就睡。

近黄昏时,她吃饱睡足方跟胖丫回到杂役房。刚回到房里,胖丫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布,层层掀开,竟是两块点心,捧到她面前:“皇贵妃娘娘夸我勤快,讨人喜欢,特地赏了盘点心给我,我留下两块给你垫垫肚子。你看着就不是粗使的侍婢,杂役房的饭菜定是不合你胃口。赶紧吃吧!”

胖丫憨厚笑笑,抹了把嘴,将点心塞在她怀里,噗通一声,仰躺在床上,神往起来:“要是能做皇贵妃的宫人,那该多好!连观云殿的宫娥都是如此和善,光是在观云殿待一天,都让我心里乐开花!”

殷灼颜扯扯嘴角,将手中的点心包好:“我不饿!点心留给你晚上再吃!”

胖丫忽地翻了个身,只盯着她,压低声音道:“知道吗?杂役房的人都在悄悄议论着你呢!”

她移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漫不经心道:“都在说我什么?”

胖丫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们都说你是丞相大人的四千金,是皇上未登基前的王妃,可是真?”

四千金?王妃?她幽幽阖上双眼,爹爹已呈交上奏本,请求辞官归田,不再是丞相了,而他,登基为帝,昔日的瑨王妃已立为皇后。唯她,什么都不是!

见她不语,胖丫识趣也不多问,闭眼就睡。

枯坐了一下,她有些闷慌,胖丫睡得呼噜声又起,干脆出了杂役房寻了处偏僻的地方静坐着闭目养神。隐隐似有脚步声近前,她蹙眉甫睁开眼睛,颈后一阵凉风,她来不及惊呼已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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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灼颜眯开一只眼,眸内是鹅黄的纱帐,脸热的扫了一眼帐内,唯有她一人,心方定下来,脸热的坐起身,身子顿了一下,复又躺了下去,扯上被子,继续睡着。

候在侧边的雨竹和冬莲相觑一眼,选择了沉默退出。

直到近午时分,她方懒懒的起身,漠然的穿上浅青衣裳,见冬莲又端来“净身汤”,蹙了下眉,冷声道:“我不要喝!”

冬莲面不改色,平淡无常:“皇上有令,你必须喝下!”

“我说不喝就不喝!”

殷灼颜翻了一个白眼,提着衣摆奔向殿外,两臂横拦住她,将气呼呼的她揽入怀里,他戏谑道:“你莫不是在告诉朕,你愿意怀有朕的子嗣?”

她不想多费口舌,直直对上他的深眸,坚定的说了句:“太苦,我不要喝!”

萧凉宸微眯着眼,那汪深邃的眸里,一丝黯然在眼角掠过,平和吐出两字:“加蜜!”

殷灼颜咕噜咕噜喝下加了蜜的汤,头也不回的自北门出了承香殿。

他自嘲的看着那空空的药碗,昨夜,她没有推拒,酣然之际,她流着泪,紧紧的抱着他,几乎让他忘了他和她之间的僵持、忘了他和她之间的阻碍,让他以为,他和她一如往昔。而今日,她又完全成了一个陌生人,淡漠,似一切与她无关。这样的她,离他,真的好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