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床上躺了半日, 加以夙雪的灵力进行辅助,水容的身体才从酥软的状态恢复过来。
她的身体长大了一圈,原来的弟子服不能穿了,新的弟子服还在制作, 便穿了夙雪的旧衣服,拄着点柳杖,慢慢在弟子居旁的竹林小径上走动。
听玉谙说, 腾瑶宫宫主将于两天后的辰时, 在抚云仙山主峰召开纳新大典动员大会。届时,腾瑶宫上下但凡突破灵寂期的弟子, 都必须到场,除非外出执行任务,不得以任何理由缺席。
水容最不喜欢拖人后腿,趁着动员大会还有些时间,她便抓紧时间适应起新的身体来。
点柳杖轻叩小径, 笃笃声不断地响在紧跟着的夙雪耳中。
休息时, 水容接过夙雪递来的酒葫芦, 拔开木塞仰头便喝。夙雪不在的那八天内, 她竟是喝惯了“问寒宵”。
其实夙雪在得知玉谙居然给她喝酒时,还是沉着脸把玉谙训过一通。但看水容对自己酿的灵酒并不排斥, 加之她身体的变化,几经考虑, 夙雪便默许了玉谙“教小师妹学会喝酒”的想法。
盘膝打坐消化酒劲时, 水容将自己惦记半天的疑问抛了出来:“雪师姐, 东篱袖为什么会突然拜入我们师门?她是冲我来的吗?”
“那天在溪水村遭遇的鼎炉猎人,你可还记得?”夙雪并未立刻回答,而是问了她另一个问题。
想到自己被五个鼎炉猎人围攻,水容浑身一激灵,点了点头。
“还在嘉武城时,我向云雨楼主人询问过此事。”夙雪继续道,“回归师门后,我特意去问过一些从嘉武城来的弟子,依稀猜得,最近出现的鼎炉猎人几乎都来自东篱世家。”
这话,让水容忽然记起了胭姐姐说过的事。
东篱袖在血川妖谷外围得到过一枚忘貘卵。而忘貘在幼年期时,需要吸收大量的灵力进行成长。加之东篱世家的家底并不厚,只能通过雇佣鼎炉猎人来提供大量灵力。
但鼎炉猎人又恰恰是众多修真者厌恶的对象,要是折损了大批鼎炉猎人,东篱家不但无法回收灵力,还会因为肆意残害凡人,成为其他修真者势力的讨伐对象。
“鼎炉猎人只能提供一时的灵力,但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说话时,夙雪不禁看向丹宗内门所在的山头,“忘貘脱离幼年期,通常需要六十年的时间。东篱家既然只是个小世家,只能寻找人形鼎炉的代替物饲喂忘貘。”
她顿了顿,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比如,高阶的灵丹;再比如,普通修真者的精神力。扬言要给你下绊子,或许只是转移他人的注意力罢了。”
听罢,水容心中的疑云渐渐散开。
声东击西的道理,她懂。但正是因此,她又忍不住问道:“既然连我们都能想到,丹宗掌门应该也考虑过这些事吧?为什么还是允许东篱袖入门啊?”
得知过两天要开全师门的动员大会后,水容就将夙雪交给自己的师门常识灵笺看了几遍。
腾瑶宫有剑、符、丹三宗,目前师门内大部分的记名弟子都是拜入剑宗门下,待纳新大典时筛选一批,或收入外门作为抚云仙山的护山修士,或因为境界不够,而被直接赶出师门,再去投奔其他的修真者势力。
而符宗只收金丹期及以上的修真者,入门后以修习和研发符术为业。至于丹宗的入门条件,除了修真者的境界必须达到元婴期,家底足够承担练习时所需的丹炉和药材费用,连对灵根的纯度也有严格要求。
从近百年的统计来看,丹宗是有钱的修真者才能呆的地方。而因为入门条件苛刻,丹宗已经有十一年不曾收过新的内门弟子。
夙雪叹了口气:“具体原因暂时还不知。但东篱袖既是上古灵兽忘貘的持有者,本身的境界又已步入出窍初期,还是纯火灵根,单凭这几点,便可让丹宗掌门动心了。不过……”
水容看她对自己伸出手,下一秒,她的脸便挨了夙雪轻轻一揪:“记名内门弟子,终究还是记名弟子。无论是凭意外也好、关系也罢,通不过纳新大典的考核,照样要被赶出腾瑶宫。”
后半句话,她硬是没有说出口。丹宗近百年来收的弟子数量最少,但每五年上交的灵石却是剑宗的十余倍。东篱世家虽小,可家底多少还是有一些,或许丹宗只是将东篱袖当做临时的摇钱树罢了。
夙雪的本意,其实是为了让水容安心,但水容听罢却陷入了沉默。
她又何尝不是靠捷径入了剑宗内门、成了记名弟子。况且她还未正式拜入腾瑶宫前,就被告知自己一旦入门,必将成为祸端。
她不知夙雪对剑宗掌门说过什么话,才让她得以顺利拜入腾瑶宫,拿到内门弟子才有资格持有的八灵剑之一,但这个预言一直被她记在心里。明年的纳新大典,或许正是一个将她淘汰掉的好机会。
所幸的是,她还有一整年的时间为纳新大典做准备。
见她听完自己的话后,便低着头沉默不语,夙雪心中一惊,还以为是自己揪疼了她,忙松开手,揉了揉她的脸:“水容?”
水容自觉出神,便暂时将自己的念头抛在脑后,摇着头接过她的话:“说是这么说,我还是担心她会找我们麻烦呀……”
如果要声东击西,东篱袖必定要找一件足够闹得师门鸡犬不宁的事,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真正目的。既然她一来就扬言要下绊子,水容便觉得自己还得和此人斗智斗勇好一段时间。
她不可能一直窝在荡云峰不出去。在接受千灼师父为期十天的一对一基础剑诀和心法教学后,依照腾瑶宫的规定,她必须离开荡云峰,前往破刃峰,和其他的剑宗记名弟子一同演武习剑。
而破刃峰的演武场,距离丹宗的杏林堂又是相当近,加之水容几人通常会直接在杏林堂的食堂解决午饭,免不了要遇到这位新来的丹宗记名弟子。
水容不太愿意考虑人际交往方面的事,想不到有效的解决方法,便不再多想,又往口中灌了一口灵酒,准备站起来继续走一段。
“在嘉武城,冲撞的东篱家看守的人是我。”夙雪却突然说道,“在那之后,纵使经历了东篱袖的亲自追杀,可对方应该连我们的具体身份都不会知晓。”
“不管是谁告的密,现在对方仅知道,自己是被一个名为‘水容’的孩子轻慢了。”夙雪继续分析道,“碰巧,东篱袖又在记名弟子处,得知前些时日来了个同名的孩子,至于这个孩子身边跟着的狐面女,因为在腾瑶宫里暂时找不到对应者,加之听说这个孩子来路不明、似乎没有什么背景,所以她只扬言要给‘水容’下绊子。”
听到她几度提到自己的名字,水容用点柳杖支撑身体站起来,讶异地看着她。
“然而,当时你我出门,你穿的并非腾瑶宫弟子服,我亦不是腾瑶宫的夙雪。”一双手很自然地扶过她的肩,夙雪的声音在她耳旁一句句落下,“即便东篱袖知道,‘轻慢’她的两个姑娘当中,有一人名为‘水容’,可当时的水容是个连还手之力也无的孩子,并非如今已经长大的内门弟子水容。”
闻言,水容眼前一亮:“雪师姐的意思是……”
“只要让东篱袖坚信,你与她当天追杀的‘水容’只不过是同名,亦与那位‘水容’是截然不同的两人,她便不会拿那天的事来寻你麻烦。”她的目光移向夙雪,只见对方笑得像一只狡黠的狐,“外在气质冷厉如剑,乃是我剑宗内门弟子的特色。你既已有本命灵剑,我便可以教你如何将剑意外放了。”
……
针对可能到来的麻烦,夙雪提出的解决办法非常简单,一个字,演!
既然这位“袖莲上仙”喜欢乱扣帽子,那她们自然要将剑宗特色演给她看,不求喝彩,但求她清楚,剑宗的内门弟子,个个不是好惹的主!
经过夙雪的一番集训,加上水容混社会时渐渐养成的冷漠属性,不到一天的功夫,软萌弱小的小师妹,便进化成了面瘫脸的内门剑修。
看着已经收敛起一切表情的水容,夙雪欣慰地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师父平日的话颇有特点,不知你可有注意?”
水容冷声:“有。”
看着她的冷脸,夙雪忍住没有笑出声:“说来听听。”
“简洁。”
奖励似的揉了揉她的脑袋,一抹微笑在夙雪嘴角荡开:“神情与说话风格已练习得差不多了,将你的灵剑唤出来罢,接下来该教你如何自如地收放剑意了。”
水容点点头,伸手摸向头顶的雪狐发带,唤出瑰岚剑抱在怀中。
扫了瑰岚剑一眼,夙雪的微笑瞬间僵在了脸上。
“你……怎会和瑰岚剑定下血契?!”她脱口惊呼,难以置信地看着被水容抱在怀中的剑,柳眉皱了起来,“我一直以为师父交给你的是金行灵剑……此剑与你自身灵力属性相冲,长期修炼此剑的心法,将导致体内灵力的紊乱,你的境界也会随着修炼而停滞不前!”
这分明是在阻止水容修炼。难不成,连答应了自己的师父,也依然选择相信那个预言吗?
水容早已从系统处得知了这些负面影响,闻言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的手腕当即被夙雪握住。一声剑鸣随之响起,将囚云剑唤出,夙雪沉下声音,严肃地道:“随我去见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