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一位肥头大耳的官员,谄媚地说道:“府君,您倒是说句话呐,如今之计,该如何是好啊?”

“是呀,太守大人,您给大家出出主意啊。”又一个公鸭般嗓音在人群中响起。

“马大人,您老可是咱大家伙儿的主心骨啊,要是您都没法子啦,那……”

“对对,您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另外一个阴柔的声音跃然耳边。

这一有人说话,其余的都跟着附和,皆请太守拿主意。

听到这些人的问话,敦煌太守更觉得烦躁无比。

“你说得轻巧,我能有什么办法?”

“听说这一次乃大都护亲自下令整饬吏治,就是刺史大人也不敢违抗。”

还是那位肥头大耳的官员,直嚷嚷道:“那……那咱们也不能坐这儿干等啊!”

“到时都察司御史过来一查,咱们这些人不都要倒霉?”

这位就是敦煌郡辖下效谷县县令,叫李梦阳,乃敦煌本地出身。

李家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可近年来通过外贸着实赚了不少钱。

有了钱之后,通过一些手段、联姻,李家也渐渐成了本地有名有姓之家族。

这些年他仗着背后势力,在短短两年间从一普通小吏做到一县县令之尊。

刚开始迫于河西法律森严,他还不敢明目张胆贪赃枉法。

后来机缘巧合下结识了敦煌太守,两人一见如故臭味相投。

有了太守撑腰,效谷县令开始大肆地搜刮民脂民膏。

近一年多来,他不但贪赃枉法、徇情私纵,还收受贿赂,草菅人命。

上任不到一年,弄得原本中等上下的县,民不聊生,大量田地荒芜,百姓们冤情四起。

有人不堪忍受,跑到郡守府去告状。

不料,敦煌太守与效谷县令沆瀣一气,每年都要从李梦阳处收受大量贿赂,如何会替普通百姓出头?

凡来告状之人,无不是一顿乱棍赶出衙门了事,或是判一个诬陷朝廷命官的罪行,将被告押入大牢。

敦煌郡上行下效,其余各县皆是如此,个个都比较心黑手辣,刮起民脂民膏来,是一个比一个厉害,而各地老百姓无处伸冤,苦不堪言。

今日众人聚集在太守府内,是有原因的。

近日都护府下令,限各地官府衙门半月之内,清查治内民众数量,确定官吏人数以及税赋多寡。

并且,这些全都要编造成册,过后由都护府派专人前来核查。

都护府还要求各地官府,将自己所治之事,一一编写帐簿,呈送吏曹登记,今后每两年都护府将考核一次。

除此之外,大都护通过都护府行文河西,声称将于下半年对各地官员实施考成法。

而推行考成法第一步,就是要清查官员有无违纪,并裁撤一批不合格官吏。

而第二步则是根据官员本身政绩来决定升迁、罢黜或留用。

考成法一实施,标志着河西正式拉开了整饬吏治的序幕。

原本自永嘉以来,各地吏治已是一朝比一朝坏,好不容易到了前秦年间,出了个贤相王猛。

此人在天王苻坚支持下,实施改革,整顿吏治,才让前秦出现十几年太平盛世。

可没过多久,王猛一死,前秦骤然崩溃,各地官府又恢复了原来样子,甚至更是变本加厉。

到了卫朔入主河西时,吏治已经到了腐烂透顶的地步。

其实,之前卫朔就有意在河西开始施行考成法。

只因连年大战,河西上下以军事为先,在吏治方面有所放松,甚至连考成法也没有全面推行开来。

今天都护府突然下令执行考成法,看样子,这次都护府整顿吏治,准备来真格的。

既然是要打击贪官污吏,并淘汰大量白吃皇粮而不管事的官员。

而眼前这些人赫然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吏治风暴而焦虑不安。

因为只要被御史查实,他们当中肯定要有一大批人倒霉。

效谷县县令见太守半天没有动静,眼珠子转了几圈,向前献上了一计。

“大人,下官以为,当务之急,应该向上禀告刺史大人,看看刺史府那边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对噢,对,太守大人,您应该请示一下刺史大人啊。”

“这是都护府谕令,刺史大人能有什么办法?我估计他也一样头疼。”

“欸,大人此言差矣,这可不一样。”

“都护府不是要清查百姓、官吏数目吗?咱们就少报一些。”

“大家只需按照比例上报即可,只要刺史大人那边放一马,就好办了。”

旁边另外一位县令,不太明白。

“少上报,哪些底下的人怎么办,难不成自己贴钱养着他们啊?”

“还有报少了,都护府根据上报的人数发俸禄怎么办?”

“其他人领不到俸禄,谁给咱们办事啊?”

“说你蠢,你还不相信?底下的人,向老百姓要啊!”

“只要咱们保住了乌纱帽,还怕不来钱啊,真是的。”

敦煌太守听了好像是那么回事,可转头一想,不行。

“都护府还有要求,咱们每月得定期上缴一定的赋税钱粮,如何完成啊?”

“那还不简单,朝那个些刁民、商人要啊。”

“一句话只要保住了咱们的乌纱帽,什么招咱都得使,嘿嘿!”

“不错,高,实在是高!”

“对了,听说大都护有意西巡,为了以防万一,你们回去之后一定要看好那些刁民,千万不要让人搅了大家雅兴。”

听了敦煌太守提醒,效谷县县令忽然想到了牛老汉一家,猛然间打了个激灵。

……

醇香楼三楼最为豪华的房间里面,杯光酒影,筷箸翻飞,灯火通明,说话声,笑声,唱曲儿声交相辉映。

走进一瞧,才发现原来是效谷县县令正与一个年轻公子哥在一起喝酒作乐。

酒过三巡,效谷县县令屏退了侍候着的人,房间里面一时安静下来。

只见效谷县县令李梦阳从衣袖中,套出一叠钱庄银票,也不查看数目,直接递到那位公子哥面前。

公子哥先是一愣,拿眼轻轻一瞄,估摸着总数差不多有一万贯上下,顿时很是心动。

前些日子他与人赌博输了钱,眼下正缺钱花,没想到今日有人送钱上门。

可他也算见过市面,知道这钱不好拿,遂没急着去动那银票,反而问道:“李大人,你这是何意啊?”

李梦阳嘿嘿一笑道:“这个嘛,是下官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小郎君不要嫌弃。”

公子哥瞟了一眼李梦祥,继续正色道:“俗语说:无功不受禄!这么多的银票,我可不敢当啊。”

“想必你肯定有事相求,说说什么事情,看在下能不能帮上忙。”

李梦阳伸出了大拇指,不由赞道:“小郎君真是大人大量,爽快!”

“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事情是这样的!”

“近日大都护要出巡地方,可有些刁民偏偏不安分,非得跑大都护面前闹事。”

“我想请小郎君跟令尊打声招呼,能不能将效谷跑出来的刁民全抓起来?”

等李梦阳话说完了,公子哥一时拿不定主意,他犹豫了一下。

“这个……在下一时半会儿不能冒然应下此事。”

“不如这样,等我回去和父亲说一声,再做定夺如何?”

“至于这银票嘛,我看你还是收回吧!”

“是,是,是,我知道这事棘手,也不急于一时,肯定要王府君拿主意。”

“不过,这银票嘛,既然送出去了,岂有收回之里啊?还望小郎君笑纳。”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能再矫情了,这个我就收下了。”

公子哥一边收着银票,一边打着哈哈。

这位公子哥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在街上殴打牛老汉的那位,他爹是张掖郡郡守王德胜。

他是张掖有名的纨绔子弟,平日里除了欺男霸女什么正事不干。

另外,他还专门负责代替他爹收受贿赂,也正因此,竟外面赢得小府君之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