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怡这一生,也有过一段美好快乐的时光。
那时候,徐妍心还没有出生。
张嘉怡作为头胎女儿,肩负着招弟的希望,大家都对她很好。
妈妈会经常抱着她,给她唱歌讲故事,爸爸会陪她玩游戏举高高,就连奶奶也偶尔会抱抱她,给她剥个糖果。
可是,这一切,都在徐妍心出生的那天被摧毁了。
又生下了一个女儿。
张嘉怡这个大女儿自然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没有人关心她,没有人再在乎她。
妈妈每天都要忙着照顾徐妍心,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分出一点点爱给她。
奶奶则会在没有人的时候,恶狠狠掐她胳膊,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赔钱货,吃了我张家的粮食,流着我张家的血脉,却竟然连个弟弟都不能够给我张家招来!我要你何用!你既然招了个赔钱货进来,那以后你的一切,就都是她的!”
她的一切,都理所当然被剥削给了徐妍心。
她看着徐妍心成为了小公主,而她成为了乞丐。
她不敢跟妈妈说,因为她经常性看到妈妈流眼泪,看到奶奶骂妈妈没有用,下不出一个有用的蛋。
她自从看到奶奶动手打了妈妈之后,便开始每天乞求着老天爷能够赐给妈妈一个儿子。
后来,妈妈果然又怀孕了。
张嘉怡很高兴。
她以为她跟妈妈的噩梦都要结束了。
却没有想到,就在那天,奶奶笑容满面陪着妈妈出门去医院,等回来之后,奶奶却一脸凶神恶煞,胜过地狱的魔鬼。
张嘉怡亲眼看见奶奶一把推倒妈妈,然后拿着手里那根拐杖用力打着妈妈的肚子。
妈妈被打得痛哭哀求,奶奶却是打得更加厉害了,她咬牙切齿地道:“又是个赔钱货!你这个女人怎么不去死!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要你有什么用!”
那天,奶奶一直打,一直打,打得妈妈最后都叫不出声来了。
张嘉怡躲在桌子底下,不敢起身,她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妈妈躺在了血泊中。
妈妈好像看见了她,还朝她露出了一丝微笑。
她还来不及弯起嘴角给妈妈回应,妈妈就一动不动了。
她的眼睛还没有合上,定定看着张嘉怡所在的方向。
但是,她的眼睛,却已经没有焦距了。
就跟张嘉怡去菜市场看到杀掉的鱼一样,妈妈的眼睛,变成了死鱼的眼睛。
一动不动。
张嘉怡也一动不动。
奶奶终于打累了,坐在地上大口大口歇着气。
张嘉怡趁着奶奶起身去倒水喝,快速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抬手摸了摸妈妈,妈妈的呼吸已经彻底没有了。
浓烈的血腥味,冲刺在张嘉怡鼻端。
她吓得几乎要晕过去。
这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朝自己投来,她回头一看,奶奶正眸光阴冷看着她。
像是看着一只待宰的鸡鸭鹅。
张嘉怡迅速跑了出去,刚好看见徐妍心朝自己跑来,张嘉怡没有多想,拉起她的手猛地狂奔。
朝她所熟悉的山头跑。
跑得很快,一口气都不敢停歇。
徐妍心小脸涨红,哭着道:“姐姐,姐姐,我跑不动了,跑不动了,姐姐……”
张嘉怡松开徐妍心,两人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但是张嘉怡不敢松懈。
奶奶的那个眼神,让她清楚意识到什么叫做杀意。
如果被奶奶抓住,她肯定也是活不下去的。
张嘉怡拉着徐妍心继续跑。
她对山头实在是太熟悉了,很容易就找到了下山的近道,又正好有一辆货车经过,看牌子,并不是本地的车。
张嘉怡斗胆拉着徐妍心站在路口,把车给拦停了。
司机是个好人,忙下车询问两人怎么了。
张嘉怡哭着道:“我们一家人出来爬山,结果我跟妹妹调皮贪玩,迷路了。叔叔,求求你,让我们搭个车,送我们到县里,我县里有个亲戚,只要找到她,她就会联系到我们爸妈。”
司机看了看张嘉怡,又看向徐妍心。
张嘉怡紧紧握住徐妍心的手,看着司机道:“我妹妹不爱说话。”
方才在跑的路上,张嘉怡就已经警告徐妍心了,不能随便说话。
徐妍心这个时候,还不到五岁,根本就不懂发生什么事情了,还只当张嘉怡是在跟自己玩游戏呢。
两人就这么跟着司机来到了县里。
司机还想再问张嘉怡点什么,张嘉怡已经拉着徐妍心跟司机道谢说再见。
她害怕奶奶会查到她是搭了这个司机的车,所以才要立即跟司机划清界限。
但是,让张嘉怡没有想到的是,她们竟然被人贩子盯上了。
两人出来的匆忙,又到底年纪小,身上并没有带钱。
张嘉怡想去偷包子给两人吃,但是又嫌徐妍心小,带着她偷包子不方便,便让她站在另外一条街口等着自己。
等张嘉怡成功把包子偷到手,绕回到跟徐妍心约定好的街口时,却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拍着徐妍心的头,亲热地说着话。
张嘉怡敢担保,那人,她并不认识。
她的第一反应是,那人是坏人,她要冲上去保护徐妍心。
可是,不知为何,那一刻,因为徐妍心的出生,她所受的一切苦难,全都浮现在她脑海里。
于是,她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中年女人将徐妍心给抱走了。
中年女人走得步子,很急很快。
徐妍心突然抬眼看见了张嘉怡。
四目相对,张嘉怡只觉得羞愧万分,她抬腿就往相反的方向走。
“姐姐……姐姐……”
身后,传来徐妍心奶声奶气的呼唤。
张嘉怡心中一痛,她停下步子,转身去追。
可是人山人海,她已经连女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也听不见徐妍心的呼唤了。
张嘉怡不认命地咬着牙继续往前追,没有,都没有,都不是,她找不着徐妍心了。
“噗通”一声。
张嘉怡栽倒在地,手中的包子一下子甩出去了好远。
疼痛与恐惧,混合着愧疚悔恨,张嘉怡趴在陌生的肩头,也狠狠地放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