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旭面色一变,一边后退一边施掌。
宫里守卫重重,早就已经围过来了,苏浅璎一个人势单力薄,武功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手。
他打定主意,要来个关门打狗。
却有魂兵跟着闪了进来。
反正都是不死之身,一半应付外面的大军,一半跟着苏浅璎做帮手,也是绰绰有余的。再加上玉初是不可能让苏浅璎一个人深陷险地的,宫门都被毁了,进来还不是轻而易举?
慕子旭本身武功不弱,又有重重护卫在旁,一时之间苏浅璎还真的无法取他性命。
一路厮杀,闯过九道宫门,来到了内宫。
慕子旭眼看着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魂兵,脸色铁青。
当初敢爆出旧事给墨玄重重一击不外乎就是知道墨玄那样心怀苍生的人,是不会出动魂兵参战的。
却没想到,他竟会将魂令留给了苏浅璎。也不知道墨玄到底用了什么办法,竟能让自己身死而魂兵不灭。
宫中所有禁卫军都出动了,足足五万人马,却抵不过几百个魂兵不知疲惫的追杀。
武林高手和军队作战那都是吃亏的,一个人的体力有限,再强大的武力,也经不起数万大军的车轮攻击,最终还是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精疲力尽被围杀至死。
偏偏这些魂兵不是人,是用墨玄一缕魂做引子训练的杀人恶魔,他们的战斗力比武林高手强多了。
没有生命力就没有疲惫,杀再多的人都不会累。
慕子旭看着成片成片倒下的禁卫军,耳边环绕的那些人的哀嚎,满地鲜血。
有的被穿破心脏,有的被砍断胳膊,有的被削了半边脑袋,有的直接一颗脑袋从脖子上被扭下来,更有的直接被从腰部拦腰折断成两半…
比战场还要血腥恐怖的厮杀。
他想起去年在符焰谷,亲眼看见这些魂兵与符焰兵作战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惨无人道…
慕子旭脸色一寸寸白下去,他知道再这么下去再多的人都得死干净。
苏浅璎冷着一张脸,看着被保护在外的慕子旭,冷笑一声。纵身一跃,冷剑再次必经。
退无可退。
慕子旭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
玉初肘间冷剑划过两个禁卫军的脖子,抬头看了眼在苏浅璎强横的攻击下已渐成弱势的慕子旭,眼角余光又瞥见不远处,带着人急急而来的皇后。
长剑悠然如虹,七八个人如同烤肉串一样被他一剑穿心而亡。
他身形闪动如鬼魅,刹那间跃出百步。
“旭儿…”皇后刚急急唤一声就惊恐的瞪大眼睛,“你…”
下一秒,玉初的剑已经搁在了她的脖子上,而她身后随行保护的侍卫,也已尽数毙命。
慕子旭被苏浅璎一脚踢中胸口,一口血从喉咙冲上来,溢出嘴角。
他听见皇后的惊呼,下意识的望过去。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苏浅璎的剑已经抵在了他的胸口上。
“住手,否则我杀了他。”
森然冷冽的语气,让所有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禁卫军不敢再动了,魂兵也全都住了手。
苏浅璎吩咐,“去,把外面那些人都给我解决掉,一个都不许留。”
她素来非心狠手辣之人,从不滥杀无辜。可此时此刻,整个天熙都是她的敌人,死再多在她眼里都跟蚂蚁没区别。
他们逼死她师父的时候不是很骄傲么?
今天她就让他们为自己的骄傲,付出惨痛的代价。
慕子旭脸色发白,眼瞳里满是惊恐不安。
皇后早已花容失色,她的性命被玉初挟持着,即便再是镇定,也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你、你们要做什么?快放开本宫的儿子。”
“这话可一点不像是一个聪明人说出来的。”
玉初神色淡漠,语气与苏浅璎一般森然刺骨。
“如今天熙和玉照正在交战,你说我夫妻二人要干什么?”
皇后颤抖得更厉害。
“你、你们利用魂兵残害无辜,禽兽不如,这等卑鄙小人之举,必会受天下唾弃,群起而攻之…”
苏浅璎轻蔑的看着她。
“看来皇后娘娘这一年来过得太悠闲,智商也跟着被消磨掉了,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
慕子旭怒道:“苏浅璎,你别得寸进尺!”
苏浅璎眼神如同千年寒冰,“这就受不了了?慕谦老头儿可真蠢,算计了一辈子,筹谋了一辈子,结果选出一个这么个没用的继承人。也不知道以后死了,能不能瞑目啊。”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
“你这个妖女——”
话未说完就挨了一个巴掌。
玉初甩了甩衣袖,淡声道:“皇后娘娘可别乱说话,本王护短得很,这一个不小心若是伤了您,可就不好了。”
皇后险些气得晕过去。
这时候,远远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微微的咳嗽。
苏浅璎抬头望过去,那个被老太监搀扶着而来的,连龙袍都没穿的老人,可不就是天熙的老皇帝慕谦么?
一年不见,老头儿精神可是大不如前了,怎么看怎么像要驾鹤西去的节奏。
苏浅璎嘴角勾了勾。
“许久不见,陛下身体可还好?”
她就是故意的,最好能气死这老头儿。
老皇帝老远就看见了满地尸体和鲜血,以及被挟持的妻儿。
他慢慢走进,看了眼皇后和慕子旭,眼神里没多大起伏。若说有,也只剩下微微失望和苍凉的叹息。
“朕知晓宸王和王妃为何而来,帝尊之死,朕十分愧疚。冤有头债有主,宸王妃有气,尽管撒在朕的身上,不必连累贱内和犬子。”
皇后和慕子旭震惊的看着他。
“皇上!”
“父皇…”
苏浅璎眼神微动,没看出来啊,这老头儿还真挺有情有义的。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一心替妻儿脱罪。
他刚才称呼的不是皇后和太子,而是贱内和犬子。
苏浅璎知道老皇帝和皇后是少年夫妻感情很深,当初如果不是太后捣乱,夫妻两人也不会产生那么多隔阂。去年许氏和柳氏一族瓦解以后,老皇帝就开始独宠皇后了,她的儿子也被册封了太子。
从某种角度来讲,他还算一个有担当有责任的人,最起码比赵志远那渣男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那跟她有什么关系?
当下苏浅璎便讽刺道:“好一副父慈子孝鹣鲽情深的画面,陛下,你是当本王妃眼瞎呢还是觉得我夫妻二人是傻子?你都缠绵病榻多久了?自个儿的身体都没时间操心,还有精力去追究那些陈年往事?”
当皇帝的都不是什么善茬。
苏浅璎一直知道,天熙的这个老皇帝很有城府,不过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不够冷血,他始终多了那么几分正直。最起码比不上他两个儿子心狠手辣。
老皇帝很迷信,对她师父也是十分尊敬的,而且还算是比较恩怨分明。都一百多年前的旧事了,他可没那么不要脸挖出来羞辱她师父。
而且老皇帝其实野心有限,太平日子过久了,觉得守着自己一方国土挺好,没啥心思扩充疆土。而且,他其实算是一个仁君,不忍看百姓因战火而受苦。
老皇帝默了默,脸上没有半分被拆穿的尴尬和羞恼,仍旧语气淡淡。
“子不教父之过,他做错了事,是朕没教好。”他明明重病在身站都站不稳,脸色苍白好似随时都能闭上眼睛,偏偏看起来气度不素,帝王威严自在眉间显现。
有那么一瞬间,苏浅璎对这个老人,肃然起敬。
不为别的,就为了他一届帝王,居然能低声下去的为自己儿子向敌人低头的那份勇气和坦荡。
“我天熙与苍雪山本为姻亲,慕氏一族也一直敬畏帝尊。然而犬子年幼莽撞,铸成大错。”他道:“朕不为他辩解,也不为他开脱。只是,朕是一个父亲,儿子犯了错,自该由我这个父亲来替他受过。”
他说得恳切,眼中没有半分为难和羞耻。
此时此刻,他不是帝王,而仅仅只是一个父亲,一个无力阻止儿子误入歧途却不忍看他坠入深渊,想要挽救他的父亲。
苏浅璎忽然心中五味陈杂。
都说帝王家无情,可眼前这个垂暮老人,却能为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做到这个地步。就冲着这一点,苏浅璎也对他下不了下手。
慕子旭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震惊的同时眼眶儿也不由得酸涩。
“父皇…”
在这之前,他没觉得自己有错,乱世天下,英雄逐鹿,强者为王。墨玄的存在始终是个绊脚石,必须除去。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败得这么惨,这么惨…
“皇上…”
皇后颤抖着,眼中含了泪光。她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纵容儿子这样做,大约真的错了。
老皇帝看她一眼,眼底依旧含着柔情,更多了几分苦涩和无奈。
当年他没能保住他们第一个孩子,一直深痛于心。
虽然老七的有些做法他不赞同,但也不能说他就错了。乱世天下,本就是弱肉强食。
但无论如何,搬出陈年旧事来逼迫曾对四国有大恩的墨玄,这就是忘恩负义。
一百多年来,若是没有墨玄的存在,天下早就生灵涂炭。
为了地域疆土争夺厮杀,他没意见,但用这样低劣的手段,他依旧不能认可。
可无论如何那是自己的儿子,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苏浅璎抿着唇瓣,眼神里如墨色晕染的黑夜,沉得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陛下真的不适合做一个帝王。”
老皇帝没什么表情,这话曾经母后多次对他说过,却依旧将他送上了这个位置。
“苏浅璎!”慕子旭目光血红,“你要杀就杀,别羞辱我父皇。”
苏浅璎笑了。
“现在知道做孝子了?”她眼神轻蔑而讽刺,裹挟着漠然冷冽,“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就是当初在符焰谷,没有直接杀了你。”
慕子旭仰着头,就算受制于人,气势也不弱分毫。
属于皇家人的骄傲和尊严,不容人践踏。
“本宫也后悔,当日没有趁你受伤的时候,取你性命。”
玉初眼神悠然冰冷如刀,搁在皇后脖子上的剑微微向前,立即就有血色晕染而出。
老皇帝脸色微变,慕子旭低吼。
“玉初,这一切都是我做的,跟我母后无关,你别动她。”
他向前一步。
呲——
青霜剑没入皮肉的声音响起。
皇后立即惊叫。
“旭儿…”
老皇帝也是面色一变,下意识的上前两步,却一个摇晃,又开始激烈的咳嗽起来。
苏浅璎看着这一家三口,没什么心思与他们多费口舌。
“陛下,你想要做慈父,我却不想做圣母。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当年师娘的确死得冤枉,可我师姐也以命相抵,比起我师父曾对你们先祖的大恩,就算有亏欠,那也是你天熙欠我师父的。可有些人为了一己私欲,恩将仇报,这样的小人,我若今日饶了他,那才是天理难容。”
老皇帝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苏浅璎打断他,“你想要救你儿子,我也想给我师父报仇。当初师姐为师娘抵了命,今日,你儿子也该给我师父抵命。”
“这世上从来没什么理所当然,也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过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罢了。”
她眼神温凉,看向慕子旭。
“你好歹也是一国储君,我也不折辱你,你就用这把青霜剑自裁吧。我师父素来宽厚仁慈,九泉之下,或许会原谅你。”
慕子旭脸色忽青忽白。
皇后面色青紫,畏惧过后就是愤怒。
“苏浅璎,你这个不要脸的妖女,自己到处勾三搭四就算了,居然连自己的师侄儿都不放过。你这样人尽可夫的女人,才该下十八层地狱…”
话音刚落,她突然瞪大双眼。
所有人都看见,她保养得细白柔嫩的脖子,突然开始汩汩的冒出血来。
然后,她在一片惊呼声中,倒在了地上。
玉初一挥袖擦干剑上的血,漫不经心的说道:“早说了,本王护短得很。辱骂本王的女人…哼!看你好歹是一国之母的份儿上,让你把话说完,你也应该能死得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