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过了戌时,苏浅璎知道此时将军府怕是早就大门紧闭,她也没打算去赵府,直接在醉云居住了下来。
白天她被押送去刑部大牢的时候,许多人都看见了,所以主仆两人踏入醉云居的时候,小二十分惊讶,却聪明的什么都没说,给两人安排了两间上房。
“就是这里了,姑娘,您若有什么吩咐就喊一声,小的立即就过来。”
小二的憨厚殷勤让锁烟略微满意。
“去准备点吃的,还有,烧一桶水端上来。”
“好唻。”
小二应和着离开了。
锁烟扶着苏浅璎走进去,忽然眉峰一凛,下意识挡在苏浅璎身前。
“谁?出来。”
她说话间袖中一枚黄金勾已经滑落掌心,随时准备出招。
苏浅璎沉静的眸子却缓缓晕开笑光。
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个人。
月牙白袍,玉宇倾城。
满室的灯火忽然暗淡下来,整个世界是黑的,然后是茫然的白,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化作了虚无,只有那张脸,五彩斑斓,历历如画。
锁烟一怔,随即收了兵器,单膝下跪。
“参见王爷。”
“起来吧。”
淡淡的语气,低沉带磁性的音色。
“谢王爷。”
锁烟起身,看了看苏浅璎,很自觉的退了出去。
苏浅璎盯着他看了半,道:“刚进京的?”
“嗯。”
他走过来,很自然的将苏浅璎脸上的面纱摘下,露出一张魅惑众生的脸。仔细的看了看,蹙眉道:“这才不到两个月,怎么瘦了这么多?锁烟是怎么照顾你的?回头我得好好惩罚她…”
苏浅璎无奈,“阿初…”
玉初一顿,拉着她走到桌边,桌上早已摆满了珍馐美味。
“吃饭吧。”
苏浅璎坐在他身边,想说什么,然而对上他美丽幽深的双眸,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玉初已经在给她布菜。
苏浅璎侧眸,他正低垂着眼,很仔细的挑黄花鱼的鱼刺。
窗外夜风冷得刺骨,而室内灯火通明,烛光散发出来的热度暖融融的直击心底深处。
苏浅璎凝眸微笑的时候,玉初已经将挑完鱼刺的黄花鱼放到了她碗里。
“怎么不吃?”
他卷曲的睫毛在灯光的投射下在眼窝处打下淡淡阴影,一双碧月浩瀚的眸子星光曼曼,月色融融,专注的盯着她。
苏浅璎仔细看着他。
他的眉,似劈开混沌的那一弯弧度,黑如剔羽,山棱般的锐利却又结合了掠过淡江春柳那般流丽的风姿与柔软。
苍雪山上五年一开的碧绫幽兰,婆罗国开采的天然玉珊瑚,古月国最大最饱满的珍珠,碧波瑶池里盛开的睡莲,夜晚浩瀚的银河星空…这一切的一切加起来,都不如那双眼睛的美丽。
有风吹来,紫金阆云烛台上烛火微微摇曳,飘过的光晕打在他的侧脸上,勾画出苍山松翠般挺直的鼻,微抿带几分笑意的薄唇。
最完美最精致的脸部线条作为收折的终点,刻画出这世间最美丽的风景。
轻声一叹。
苏浅璎放下银著,道:“阿初,你是不是在生气?”
玉初一顿,道:“没有。”
苏浅璎又是一叹,耐心的解释。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有些事必须我自己解决。慕子奕不是普通人,他是天熙的皇子,而你是玉照国亲王。国界之争,政治博弈,不能因一个女人而起。”
她话到此,顿了顿。
“你出征之前将锁烟留在我身边,想来也猜到我会独自来天熙。所以阿初,别跟我赌气了好不好?”
没有平日里温和却带疏离的淡漠,苏浅璎的语气很软很柔,透彻清亮的目光写满了认真。
玉初沉默半晌,眼中隐约有些无奈。
“什么话都给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他轻轻道:“我不是气你瞒着我一个人来天熙,也不是气你放任自己陷入险地,更不是气你宁愿受千夫所指也不愿拿我当你的靠山。我是气我自己…没办法治好你的病。”
苏浅璎眼神一动,“阿初…”
玉初却伸手将旁侧的粥推了过来,“你这一天皇宫牢狱两边跑,大约都还没吃东西,肚子空空的,应该先喝点粥,对肠胃好。冰莲燕融粥,你最喜欢的。”
苏浅璎没说话,喝了一口粥,清香软糯,微甜而不腻。
“你亲手做的?”
玉初嗯了声。
苏浅璎心中一暖,又见他光顾着给自己夹菜,便道:“你怎么不吃?”
玉初神色淡淡,“我等你吃完亲手给我做。”
苏浅璎:“…”
半晌,“阿初…”
玉初理直气壮,“我早早结束战事大老远跑来看你,你不会连顿饱饭都不给我吃吧?”
苏浅璎立即放弃挣扎,乖乖的喝粥。心中很是郁闷,她都活了两辈子了,还被个小辈吃得死死的,也忒窝囊了些。
玉初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眼底划过淡淡笑意。
一顿饭吃完,苏浅璎认命的下楼借用酒楼的厨房给身边这位小祖宗做饭。
玉初看着她离去,眼神里那缕温和的光色转瞬消失无踪。
“进来。”
吱呀—
依斐推门而入,恭敬道:“王爷。”
玉初坐着不动,淡淡道:“观音诞快到了,太后抱恙在身,天熙帝一定会让皇后带着后宫有品阶的妃子以及皇室子女在观音诞那天到灵佛寺为太后祈福,包括慕宜清母女。”
他目光淡漠而清凉的看向依斐。
“知道该怎么做了?”
依斐抱拳,“是。”
“另外…”玉初漫不经心道:“还没查到宁晔的下榻之处?”
依斐语气惭愧。
“请王爷责罚…”
“无妨。”
玉初神色清淡,眼神却有些深,白玉的手指握紧酒杯,有一种深沉的凉。
“他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