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熙国一百一十七年,二月初,盛京反常的下了一场雪,正是化雪之际,冷得刺骨。

盛京最近发生了两件令人津津乐道的事儿。

第一,镇国大将军赵志远失踪十六年的长女回来了。

第二,这位突然回归的大小姐被退婚了,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苏浅璎,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退婚么?因为你的未婚夫淮王,我的表哥,他喜欢的人是我,我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早已互许终身。你算什么?你以为进了赵家的大门就是赵家的女儿了?实话告诉你,你失踪十几年,爹根本就没找过你。我才是赵家名正言顺的嫡女,你不过就是一个连族谱都没上的野丫头而已,跟我争?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赵语心满脸的趾高气扬,心中不无得意。

当今圣上子嗣不多,淮王更是第一个封王的皇子,最有机会成为太子。日后她就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快把当初贵妃娘娘交给你娘的订婚鸾佩交出来。”

她目光冰冷,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然而大门紧闭,毫无动静。

赵语心脸色十分难看,“来人,把门给我撞开。”

“是。”

几个粗使嬷嬷领命上前,正准备去撞门。

吱呀一声。

门打开了。

随即哗啦一声,一盆凉水当头泼下。

几个嬷嬷顿时嚎叫起来。

哐当—

锁烟随手丢了木盆,双手抱胸,冷眼看着面带愤怒之色的赵语心,嘲讽道:“当年你娘抢人家的丈夫,如今你又勾引自己姐姐的未婚夫。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一样的厚颜无耻!”

赵语心瞬间脸色铁青。

“放肆!”

贴身大丫鬟采竹怒斥,“哪里来的贱婢,竟敢对郡主出言不逊,谁给你的胆子——”

话未说完,锁烟身影一闪,噼里啪啦几个耳光落在采竹脸上,采竹的脸瞬间红肿如血。

她捂着脸,充血的眼中全是不可置信的愤怒。

“你、你竟然敢打我?”

“岂有此理。”赵语心气得浑身发抖,大声喊:“来人啊——”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数十个侍卫冲了进来。

“郡主,发生了什么事?”

赵语心怒指毫无惧色的锁烟,“把这个不长眼睛的狗奴才给我抓起来。”

“是。”

众侍卫立即围攻而来。

锁烟冷笑一声,将脚下的木盆随意踢了出去,木盆似有生命一般在空中飞速旋转,将围上来的数个侍卫全都撞倒在地,痛呼不止。

锁烟拍拍手,嘲讽道:“还以为你多能耐,不过也是一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赵语心气得脸色铁青,尖锐道:“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剩下的侍卫顿时一拥而上。

还未靠近,忽然一截白绫从屋子里飞了出来,三两下就将那帮训练有素的侍卫撂倒在地,旋即缠住了赵语心的脖子。与此同时,一道慵懒微凉的声音传来。

“念你是初犯,今日姑且饶你一命。下次再敢胡搅蛮缠,就把你丢进河里喂鱼。”

白绫悠的一收,失了重心的赵语心身子一跌,从台阶上滚倒在雪地里,吃了一嘴的雪。

“郡主!”

一叠声的惊呼,丫鬟们连忙七手八脚的把赵语心扶起来。

赵语心哪里吃过这等亏?顿时又惊又怒,猛的推开丫鬟,愤恨道:“苏浅璎,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撂下狠话,她拂袖而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赵语心气得将屋子里的金银玉器砸了个遍。

赵志远还未下朝,宜清公主被许贵妃召进宫中,府里连个为她报仇的人都没有。

想到此,她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这时候,乳娘张嬷嬷走进来,一眼看见满地狼藉,面不改色的走上去。

“郡主,且莫动怒,老奴知晓您心中不快。您想要收拾那个野丫头还不简单么?如今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

赵语心正满心怒火,闻言挑了挑眉,语气仍旧不太好。

“什么机会?”

张嬷嬷诡秘一笑,凑过去,轻声道:“老奴方才过来的时候听说皇后娘娘派身边的女官绛心姑姑来传话,让大小姐进宫觐见,如今人已在花厅,老奴拦下了去通知大小姐的丫鬟。”

赵语心起先不解其意,随即明白过来,立即吩咐。

“去告诉绛心姑姑,就说姐姐还没起,今日不便进宫。”

苏浅璎,我看你如何逃脱这抗旨之罪。

张嬷嬷见她神色松快,这才道:“郡主放心,淮王殿下一颗心都系在您身上,鸾佩迟早会是您的,淮王妃的位置也是您的。至于那些不长眼睛的东西,很快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再也成不了您的绊脚石。”

赵语心胸中怒火消了大半,这才感觉到浑身冰冷,顿时想起刚才被苏浅璎那个贱人摔到雪地的狼狈模样,胸中又止不住的怒火翻腾。

“去,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

花厅。

绛心已经等候多时,眉心微蹙,眼中已有不满。

果然不是自幼受礼仪熏陶的大家闺秀,竟如此的不懂规矩。

正想着,有小丫鬟低头走进来,福了福身,道:“回姑姑的话,大小姐还没起来,今日恐怕不能进宫……”

话还未说完,猛的一个声音插进来。

“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扭曲事实,欺上瞒下,蒙蔽圣听,你有几个脑袋?”

原本面有愠色的绛心闻言一怔,下意识的抬头望去。

门口站着的女子青衣如水,轻纱覆面,露出的一双眼睛极美。瑞雪初停,到处白茫茫一片琉璃世界,院子里几颗雪松傲然伫立,远远望去云雾蒸腾着繁花,一切的一切却都成为了她的背景,显得渺小不堪。

见惯了后宫绝色,绛心却不得不为这女子眉间风华所惊艳。

随即只听得她慢慢道:“民女苏浅璎,方才梳妆停当,有劳姑姑久等。”

绛心目光微闪,别有意味的看了眼那个方才意图蒙蔽她此刻显然也被吓得不轻的丫鬟,心中了然,看来这个还未入族谱的大小姐在将军府里的确不受宠。

“无妨。”她微笑,“走吧。”

……

马车上。

锁烟给苏浅璎斟了杯茶,道:“那赵语心真是可恶,竟敢胆大包天的抗旨。幸亏姑娘料敌先机,让我暗中去大门守着,否则这轻视皇后抗旨不尊的罪名就要落到姑娘身上了。”

苏浅璎接过茶,隔着面纱轻抿了口。

“她母亲是皇上的胞妹,自己又是郡主,还有个将军父亲和王爷情郎撑腰,自然有猖獗的资本。”

锁烟点点头,又疑惑道:“不过姑娘是如何知道皇后娘娘一定会召您入宫呢?”

“太子早丧,皇后膝下一子年幼,许贵妃专宠多年,淮王又得皇上重用,若再娶了赵语心,强强联盟,必定会威胁到皇后母子的地位。所以无论如何,皇后是不会允许淮王退婚的。”

“啊,那姑娘真的要嫁给淮王么?”

锁烟不无忧心。

苏浅璎藏在面纱下的脸露出几分笑意,“锁烟,你要记得,能够轻易被别人抢走的,永远都是毫无价值的垃圾。从前的赵志远如是,如今的慕子奕亦如是。你觉得,我会嫁给一个垃圾么?”

锁烟这才放下心来。

……

赵语心沐浴完毕,却听说苏浅璎已经随绛心入宫去了,气得又摔碎了一个价值千金的花瓶。

“郡主息怒。”

张嬷嬷一边安抚她,一边冷声吩咐道:“来人,把那个不中用的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是。”

立即走进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鬟拖了出去。

“不、不要…郡主饶命,饶命啊郡主…”

撕心裂肺的求饶声渐渐远去,院子里响起板子落在肉体上的声音。和着凌冽的寒风,啪啪的振聋发聩。守在门外的丫鬟面无表情的盯着雪地上蔓延开来的血水,眼中一片漠然。

这样的场景已经屡见不鲜,她们早已麻木。

不多时,嘶喊声彻底消弭下去,掌刑嬷嬷来报,那丫鬟已经被打死了。

赵语心犹自不解恨,恨声道:“丢到乱葬岗喂狗。”

“是。”

掌刑嬷嬷领命而去。

赵语心满脸阴鸷,“不行,不能就这么放过那个贱人,给我备车,我要进宫。”

她要去找表哥给她做主。

“慢着!”

张嬷嬷及时的阻止她。

正在气头上的赵语心哪里会听她说什么?当即怒斥,“走开!”

“郡主且听老奴一言。”张嬷嬷面色无波,沉声道:“虽然咱们打死了那个传话的丫鬟,但绛心已经见过她,如果她向皇后娘娘告状,您此刻进宫反倒是理亏。”

赵语心怒极,“难道让我就这么放过那个贱人?”

“郡主怎么忘了?您可是有品阶在身的。”张嬷嬷笑得高深莫测,嘴角一抹笑容森寒至极。

“按照我朝律法,殴打郡主可是重罪。轻则仗刑,重则…充军!”

赵语心顿悟,慢慢的笑了。

……

积雪覆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悠然驶过,沉香袅袅中辨不清车内男子容颜,只见他玉白的手指捏着一张字条。

“苏姑娘已入将军府,淮王慕子奕下退婚书,索要鸾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