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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丽只好自己步行回去, 刚走棉三门市, 就听一个售货员在那里打招呼：“李主任又上班时间出去玩儿了啊。”

敌方小兵随时随地都可以发起攻击。

李丽生气：“我今天休息。”

那个售货员又说：“做领导就是好呀, 休息时间都比我们多一天。”反正就是没有好话就是了。

偏偏这个时候孙小丽还在那里拿今天的最后一批货，一排的五辆小推车排在那里, 大包大包的衣服从库房里搬出来, 一件，一件的拆开了挑选。几个售货员都在那里帮忙, 以前属于她手下的几个女工也在说笑着干活儿。

孙小丽买了巧乐兹分给大家吃, 这是现在市面上最贵的一种雪糕。按说棉三的门市管理挺严格的, 门市经理今天却不管这事，不光不管, 他自己也拿了一个巧乐兹在那里剥皮儿。

李丽咬了咬牙，扶着楼梯上楼去了，其实她现在心里已经有了些底气。张明月可以把网站办的那样红火，她为什么就不能？这几天她也一直在研究淘宝，知道了各家老板都是去各大论坛发帖子，吸引人气。心理想着, 不就是发帖吗？我也会呀。

开始发帖以后，果然打破了以前的冷清场面，每天也有三件五件的衣服开始卖出去了，李丽干劲儿十足, 今年是淘宝平地飞升的一年, 网购是全民关注的新鲜名词儿。只要肯拼肯学, 总是会有些收获的。

尽管这收获的过程充满了汗水泪水和血水，买家真是什么样的奇葩都有，有故意给差评，索要好处费的。有穿一两天就退货，衣领上沾了口红印儿的。最可恨的就是那种买一件衣服，让你陪聊一整天，要大家交个朋友的。

原本这种买东西要求交朋友的顾客，一开始还觉得有些温馨，不过后面可就原形毕露了，她说要组织一个什么活动，需要马上拿到八件衣服，请你今天就发快递邮寄，银行离得远，她明天就给你汇款。

按说都聊了一天了，李丽觉得自己也算是舍命陪君子了，八件的数量又那么诱人，开张大吉，所以就很高兴的去发货了。

谁知道第二天，这个顾客就消失了。2005年的淘宝店，销售付款一般有三种方式，第一是网上直接付，淘宝只开通了邮政充值和建行充值，挺麻烦的。第二种就是银行直接汇款，第三种是货到付快。

虽然不排除那些说话算话的大款顾客，虽然也有店家慧眼识英雄结交到大客户。可后面两种就经常有店家被骗，一两年之后，大家才都学乖了，咬定牙关不松口，任凭骗子说出花儿来，也必须先见钱再发货。这样一通打字就能拿货的事情，在淘宝上就越来越少了。

这个时代，网民的整体素质还行，电视购物之类的都是□□。但是骗子也开始从中看到了商机，积极的开启网络行骗事业。

八件衣服李丽赔掉了三百多块，门市经理天天追着她屁股要钱。李丽一边擦眼泪儿打电话给小孟厂长诉苦。

小孟厂长在那里还很吃惊：“被骗了，你不是说跟那个月月卖了好几个月，有经验了吗？你们是好朋友呀，她怎么不帮你？”

领导们最喜欢看到年轻的女孩子们单纯善良了，李丽还在努力维持着好朋友的人设，不愿意让小孟厂长知道她和月月关系不好了。

她擦掉了不值钱的眼泪，决定坚强些，去宏达宾馆找一趟张明月，常联系才能恢复友谊，还可以请教些秘籍。为什么自己的销量连张明月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宏达宾馆，防盗门一层又一层，钢铁生冷的锁在那里，正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宏达的老板还认识她，打招呼说：“找人呀？都出去了，她们可忙那，打电话吧！”

李丽决定明天再来，打电话张明月也许不接，但是直接过来的话，她未必好意思撕破脸。晚上她不想来，因为必定要撞上小孙那个恶心吧啦的乡下妹，小孙最喜欢恶声恶语，阎王好见，小鬼儿难缠。

今天张明月在家里算账，账户余额超过了三百万，旺旺叮咚，打印机刺啦刺啦，还在不断的送钱过来。她心情很好，决定也去做一次散财童女。

她准备给已经买断软件的程序员二次分红，当然也不会打钱过去就算了，她就想见见那几个人，聊聊代码的神奇和前途。

前几天约过一次，只见到了当初的经手人，写代码的主力没看见。张明月要求见那个代号“傲刀”的技术。

经手人犹豫了半天，不愿意给他们介绍。张明月坚持不放弃，既然见人，当然要见真佛。她许诺了联系人五千块的好处费，那人才松了口：“我收了你五万块，给了傲刀两千五，这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这个两千五就算帮他了，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懂吗？”

丑话要先说到前头，这是怕她拆穿了，大家不好看。

做技术当然会吃亏的，没有想到吃亏到这样的地步，过手人净赚95%。真是比自己还要狠心多了。自己拿到一百万的专利费，还打算分给他们十万那，只拿90%。

张明月咬牙说：“行，理解！”

那个经手人就继续介绍傲刀的情况：“他也是个大学生，人才，家里也还行，花了钱给找过一个政府的工作，结果他不会做人，和领导闹翻了，工作也丢了。政府的领导们，都是喜欢勤快努力的年轻人，这个傲刀就不行，上面分下来的事，他一个小时就干完了，剩下时间就是打游戏，政府那里能容得下这样的人？工作当然要丢。”

混政府是要求挺高的。

张明月点头说：“嗯，然后那？”

经手人继续说：“丢了政府的工作，下面就是去私企，相对自由多了，傲刀找了一家培训电脑的公司，现在电脑培训班生意是真火，工资也给的高，可是这工作傲刀也干不了，他说话含混的很，学生都听不懂，追着问他，傲刀也急了，这么简单，这个怎么讲？就是这样的，没法儿讲。所以培训班的工作也没有干长，现在失业在家，每天打游戏，要不是我帮他，说不定就进去了。”

进去了是犯法含混的说法，张明月明白这个意思，继续问：“为什么？”真要是个违法乱纪的，她就不愿意惹了。

经手人继续说：“他会复制游戏里的金币，让游戏公司给发现来，还是我帮的他，封号，赔了两千五。”

张明月：“哦，那就是说，这个打印机的活儿，他一分钱没挣是吗？”

经手人在电话那边呵呵的笑：“我和傲刀也是老朋友了，他真有几下子，程序会写，烫芯片也会。美女哦，我贪钱是贪钱，可要不是看在你是个美女的份儿上，我还不想给你们介绍那。客户跟客户见了面，我们中介吃啥？”

他在夸耀自己的功劳和重要性。

张明月就直接说：“好啦，知道了，有机会照顾你的生意。”

经手人又啰嗦了一大堆，才把傲刀的电话给了。

张明月拨了手机过去，对面是一片震天的喊杀声。约哪个傲刀见面，他还有些不乐意：“今天晚上要攻沙那！”

张明月：“送钱给你，还不要吗？也不用晚上，今天下午见一面就行。四点半，我在动物园这里，西门大厦，上岛咖啡。蒋哥说你也很近。”

傲刀犹豫了一下，才答应了。

两人说好了电话联系。

张明月就让小孙安排好了快递店的事，陪她同去。她们离得近，提前一会儿出发。叫了一出租车。

快到西门大厦那边的时候，见马路边上有自来水的池子，家长带着小朋友们玩，都是刚从动物园出来的。

一个穿着拖鞋大裤衩大白T的年轻男孩，扎着头在水泥池子里洗头发。

其实今天按节气已经入秋了，天也有些阴沉。张明月暗暗叹气的想，男孩子就是火力旺，女孩子从来没有敢这样的，男同学经常是洗脸的时候敢顺便洗头。

等到了上岛咖啡，小孙已经来过几次，她熟练的点了咖啡，多加糖，奶油蛋糕，坐在沙发上晃悠。两人悠闲的吃喝了一小会儿。

傲刀就来了，拖鞋裤衩大白T，刚洗完的头发还有些湿乎乎的，脸瘦的都没有了人样儿，有些像老鼠的脸，还有几根老鼠一样的胡子。

真是相貌清奇火力旺的一个人呀。

现在第三代都长大成年了，尤其是大堂哥和二堂哥已经开始相亲谈论婚事。如今的习惯，如果结婚，女方首先问的不是男方的家风和人品，第一就要问的是有没有房子汽车，第二才论其它。

于是张爷爷就将大儿子住的那套三居卖掉了，换成了两套小两居。预备给两个孙子娶妻生子，老人家甚至还在自责和叹息，你们爸爸结婚的时候还是三居，如今孙辈就只准备了小两居，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孙子们再不景气，总算是房子都预备上了，产权也登记在孙子名下。其实可怜的反而是老爷子的小儿子张爸爸。因为现在张爸爸原本住的这套房子里，住下了九口人。

张爸爸张妈妈张明月三口、张爷爷张奶奶两口、张伯父、大伯娘、大堂哥、二堂哥四口。

因为大堂哥和二堂哥现在名下虽然有了房子，可是还得装修置办家具，预备一团簇新的迎接新媳妇，所以还没有住人。

如今张明月家里可是一片混乱，三个卧室是长辈住，两个堂哥站了客厅，张明月这个独女，就只能住阳台了。

其实张爷爷原本也是很疼爱这个孙女的，尤其是当年张家连得两个孙子之后，第三个孙女的到来让他很开心，孙女出生的时候恰好是农历的十月十六晚上，当时天上一轮明月姣姣。爷爷抱着她，亲自取了名字：“这是我们张家的明月啊，就叫张明月。”

如今爷爷的家庭全盘规划却是这样，给两个孙子都预备了小房子结婚。自己老两口带着两个儿子媳妇们一起住个三居，将来有个三灾八难，养老或者生病，也从这套房子里出，至于孙女，孙女总是要嫁人的，就在阳台上凑合住到嫁人就好。

其实也不能说爷爷不疼张明月，只是历来的习俗，生女孩儿就是花费低。再一个，他本来就是低层工人，差不多已经快七十的人了，能力有限。

爷爷这样安排，全家最不舒服的就是张妈妈，一大家住在一起，她也是四十多的人了，每天连米饭喝稀的稠的都不能自己做主，吃那种小菜也不能自己做主。

张爸爸也是开始怀疑人生，就因为生的是女孩，这可是听着国家政策生的呀，结果自己夫妻两个成了家里的多余人。他倒是疼爱女儿，并不舍得朝女儿发火，也不敢刺激精神脆弱的老婆，也不敢抱怨年迈的父母，所有满满一股气，全都憋在心里。

张明月的行礼不多，只一个皮箱一个大编织袋，另外两个背包。父女两人说着闲话，轻车熟路，一个多小时后就到了家。

张妈妈早在楼下等着，声音有些哽噎的叫了声：“月月。”她是个委曲求全的中年妇女，神色憔悴，发丝有些凌乱。

张明月连忙跑上前，搂着妈妈脖子撒娇。

然后全家三口带着行李上楼。

到了楼上，入户门倒是半开的，传来奶奶很开心的声音：“月月回家了？奶奶给你包了饺子。”

入户门半开着，却不能全部打开，门后面停着两辆摩托车。棉三厂此时已经生生死死了三个轮回，很有一小部分工人或者家属日子过不下去，就入了下流门道。放在外面的自行车和摩托车，分分钟就能被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