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面前,现在有两条路,后退即是生,苟且偷生,前进也能生,向死而生。
我的父亲曾告诉我,有所为,有所不为。
所以,在今天,我选择了向死而生……
……
下午六时,日军的炮弹已经打到了城墙之内,战火已经燃烧到了城墙之上,轰鸣声,哀嚎声,彻底响彻了这座城市。
唐生智已经逃了吧,下午5点的时候唐智生应该就下达了撤退命令,现在的他应该在下关的一艘小渡轮上,跟着其他的军方要员。
还有,最激烈的光华门城门攻防战也开始了啊,现在应该是249旅的易光华率领着部下,在城门前争夺阵地……
对比一下唐生智和易光华,方言觉得有些讽刺。
一个下令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一个死守城门,三次夺回阵地。
一个不惜抛弃部队,渡江逃生,一个身着数弹,死于光华门前。
这就是人性啊!
方言坐在地上,看着另一边光华门的方向想到。
此时,炮弹已经覆盖了太平门方圆1公里的地方,而方言,处在差不多3公里的位置,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自己上去的时候。
身旁的街道上不停的有着士兵跑过,有向着城门增援的,也有抬着伤员从城门处撤下来的,鲜血侵染了整个街道,从太平门方向,一直延伸到了远方……
从古至今,城门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国民革命军会用鲜血去拱卫城门,但是日军也会用重炮去打开缺口,现在的太平门,就是一个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的绞肉机器……
炮弹划过天空的刺耳声音响起,随着空中小黑点的出现,方言也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轰,轰,轰!”
远处这座明代修筑的城墙,再也承受不住加农炮和榴弹炮的摧残,被崩出一个又一个的缺口……
3公里外的方言也感受到了这种炮弹的威力,地面开始剧烈的晃动,几分钟连续不断的巨大轰鸣声,让捂着耳朵的他也有些承受不住。
而在这长时间密集而又恐怖的炮弹轰击之后,轰鸣的声音便小了下来,为了避免误伤冲锋的日军,日本的炮兵联队会停下重炮和山炮的炮轰,让前线部队使用迫击炮和步兵炮进行作战。
……
夜色,开始笼罩整个南京城,飞机的嗡嗡声开始消失,少了空军作战的日军开始步炮协同作战,慢慢的蚕食着太平门的有生力量。
远处城墙的枪鸣声大作,街道上的跑步声和哀嚎声开始大了起来。
方言躲在街道小巷的一角,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7点一刻了。
把背包打开,他从里面拿出压缩饼干和水吃了起来。
倒数第一顿!
方言机械的嚼完手中的饼干,抽出一支烟点了起来,在香烟忽明忽暗的火光下,是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拿出背包中的95式步枪,取出大腿上的92式手枪,方言检查了起来,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他重新把手枪插回枪套,给步枪装上弹鼓之后挂在了身前。
伸手甩掉嘴上叼着的烟,方言站了起来,把背包重新挎在背上之后,活动了一下手脚,以防僵硬。
做完这一切,方言来到了巷口倚在了墙壁上,城门处的枪声已经小了下来,紧接着,急促的炮响声开始响起。
待日军停下炮击之后,城门处的枪声已经变得微弱,大量的士兵开始从太平门处逃离,街道充斥着混乱的脚步。
南京城破了,这座千年帝都,终归是保不住了……
......
撤离的士兵溃不成军,这些士兵已经牺牲了太多,方言不怪他们,要怪,只能怪日本,只能怪,自己的落后……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街道尽头开始出现了一列整齐的队伍正逆着溃兵而行,这就是方言等待的66军和83军的部队。
方言没有选择去下关,虽然此时的下关无比混乱,但是萧山令也因自己的提醒而提前建造了木筏,准备了人员调度,可以说,生存几率比正面突围高千百倍不止。
但是,他还是倔强的选择了正面突围这条路,用他的话来说,他只是不想成为一个懦弱的男人,或者更确实的说,他是在拯救他自己的灵魂。
深深的吸了一口,方言打开了自己步枪的保险,等到队伍行过身旁一般时,看准一个中校军官跑了过去。
“长官,这是萧司令签署的我的调度命令。”方言拦停了中校,拿出了萧山令为自己准备的一张调度命令,这上面写的是方言可以加入任何部队,且长官不能拒绝。
“仆街啦你。”中校骂道,接过纸随意的望了一眼,“叼你老母吖,你系不系想死啊,不想死就跑啊!”
中校骂完,跟着部队继续往前面跑去,方言也跟在了身后。
离太平门越来越近,枪炮声也就越来越大,部队的行进开始缓慢起来,方言轻轻舒了一口气,继续跟着中校向前跑去,没过多久也停了下来,此时军官正聚集在一起争论着如何突围。
日军还没有步入城内,城墙上仍然还有一些士兵在浴血奋战,66军的人也分流了一部分士兵去补上了城墙的一部分缺口。
“拆,给我拆!”66军军长叶肇气急败坏的吼道。
紧接着,大量的士兵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冲向了太平门城门,那座鲜血和沙包紧紧堵起来的城门。
不断有士兵的惨叫声从城墙上响起,也有着长官不停叫骂的声音……
恐惧,开始在方言的内心升起。
“砰!”
一发迫击炮落在了离方言不远处,一股气浪席卷过来,方言愣了愣,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迅速摸遍全身,刚才的那一瞬间,死亡,触手可及……
“啊!”
惨叫声升起,同时,一样东西滚到了他的脚边,他低头往下看了过去。
“咕噜!”
方言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身子颤抖了起来,差点软倒在地上,那是一条还在微微抖动的手臂,大量的鲜血正在从断口处涌出,食指微微跳动,似乎还在扣动着什么。
顺着这条手臂的方向,城墙已经被血迹侵染,呈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猩红姿态,周围的断壁残垣上也是血迹斑斑。
战场中和战场后完全是两个概念,在战场后方,即便你看到断臂的士兵,你也只会咒骂战争,怜悯伤者。
而在战场中,你会恐惧,惊慌,不知所措,因为死神的镰刀已经架上了你的脖子,你不知道下一刻等待自己的会不会是死亡。
方言此刻就是这样,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地狱,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