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夏了,令人恍惚,一眨眼居然又快大半年了。
今早知非出行的时候,在门口看见了一只流浪狗,眼睛黑亮,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直往她的裤腿打转。随行人员连忙驱赶,她摆手,看一眼时间,快步跑回房子,迎面撞上刚醒来的沈浪,他猝不及防连忙后退,确定没撞伤她以后才问:“怎么了?”
“外面有一只流浪狗,我给它拿点吃的。”她一边说一边弯腰找吃的。
沈浪往外看一眼,等她拿好跟在身后一起出去。
狗怕生,许知非恍惚想起,南桥里曾经养着洛洛,程北尧走的时候有没有把它带上?
沈浪见喂得差不多了,“你先去吧,我让他们去处理。”
许知非不置可否,刚走两步被扯回来,沈浪笑着倾身在她侧脸吻了一下。
怀里的女人微僵,旋即抬眼是一个笑,“沈浪,你想回美国吗?”
昨晚他说,他想安稳过活。许知非听得出其中深意,他帮助她太多了,不管是情分还是公事,这句话出口,都感受了沉重的压力。
学到了,你在承受的同时,不可能不付出。
沈浪不意外这个问题,把她的头发挽至耳后:“等你把国内稳定下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去。”
许知非的眼里有晨曦在跳动。“那你等等我好吗?”
“好。”
许知非今天有个早会,等开完已经接近十一点,下面她还要见另外的大人物,在这个空隙,莫零突然汇报:“沈总想见你。”
沈总是沈蒹葭,他们一起从分公司上来,能力出色,自然也升了职。其实按照规定没有预约许知非完全可以不用搭理,但这个面子到底不好驳。所以许知非见了,但她没有想到她一上来就是一封辞职信。
许知非意外,莫零也惊了,给沈蒹葭打眼色:“怎么回事?”
沈蒹葭这个人身上带着厚重的个人色彩,就连辞职也与别人不同,不是电子邮件,完完整整手写的信件,格外真诚。
许知非拆开看,看明白其中大意,她因为私事,想要离开X市生活。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你调到分公司。”
沈蒹葭感谢的笑笑:“你最知道我的情况,也应该知道我有一个孩子,我有一段太深重的过去,我原以为我可以淡忘的,可是现在才发现,如果我继续固步自封,我的未来可能不会太好,即使是为了这个孩子,我也要好好生活下去。”
许知非感觉自己心里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猝不及防。“冒昧问一下,这个孩子是……”
沈蒹葭了然:“不是乐暮成的。”
她大概猜到了许知非会同意她的辞职,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我其实知道这份工作是他帮忙推荐的,改日你见到他,帮我说一声谢谢,也代我祝福他和时桑。”
许知非在她身上看到了真正的洒脱:“慕北随时欢迎你回来。”
她要回到尘世里,平和淡然的度过。“我可能不会回来了,想找个地方开民宿或者花店,确定下来到时候欢迎你来。”
许知非深深呼吸,笑笑。莫零举举手:“我也要去。”
“好呀。”
沈蒹葭离职的消息很快传遍高层,她的位置十分有前景,这一走位置空着,谁都想去坐。
竞争很公平,在许知非的管理下,会发现她比程北尧要更容不得污秽。在看到结果出来以后,许知非意外的挑眉,居然是程景手下的人。
反观程景,不紧不慢的端茶轻抿,不是不得意。
许知非似笑非笑:“果然还是程总手下的精英厉害。”
当初约好的给他权利这件事,许知非多少还是给了,否则这只老狐狸怕是要直接翻船,不知道他想玩什么把戏,想玩也就陪他玩了。
5月6日,腾越举办了一场慈善晚宴,据说这天刚好是时桑的生日,腾越以她的名义广发邀请函,许知非也在邀请行列。
地址是一家古色古香的酒店内,首先开场的是慈善拍卖,许知非与周遭老总寒暄之后便专心听莫零工作汇报,偶尔低头看手机,沈浪问她什么时候回去。报了一个大概的时间,他直接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既然是做慈善,看上了什么就拍,算在我的账上。前提是不能喝酒。”
许知非无奈的笑:“有点财大气粗。”
他笑了一声忽然道:“那只狗被我带回来洗干净了,以后我们养着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许知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目之所及都是暖色。
乐暮成似乎不在场,时桑穿着清淡,宛如夏季的白玉兰,一举一动都带着引诱人的香气,短短一会功夫,她身边的空座换了好几位男士。
不那么娇弱了,气质和形象都与当初许知非见到的,洗手作羹汤的那个邻家女孩完全不一样。
稍晚一点是慈善晚宴,许知非没想要多待,在紧闭的空间里待久了,胸口闷闷的有些不适,想着要早点回家。不料偏偏有人敢上来找茬,杯盏相碰,“许总,百闻不如一见。”
许知非报以礼貌微笑,微微侧头,莫零轻声道:“这位是XX国有银行的行长,叫沈亦。”
“沈行长。”
这位行长看上去极有风度,解开外衣的一颗纽扣,说了一些客套话后问:“许总一个人?”
“是。”许知非始终端着,仅有的一些察言观色让她看穿面前的这个人,来者不善。
眼神之间的来往,是个厉害人物。
“我也一个人。”沈亦看向台上,此时宴会厅中央许多人正在跳舞,他状似灵机一动,“不知道许总有没有兴趣同我一起跳一曲?”
目前来看许知非并没有猜到他是来找茬的,加上银行的人物,多少得罪不得,她将手搭上他伸出的邀请手势:“我跳得可能不是很好,请多包含。”
沈亦负手领着她进入中央,有人看热闹起哄,焦点一时间全放在他们身上。
许知非有过舞蹈功底,哪里是跳的不好呢,每一个舞步都踩得很准,和沈亦在一起十分的引人注目。沈亦稍稍俯身:“我竟然有一种负罪感。”
“嗯?”
沈亦皮笑肉不笑:“老话说,朋友妻不可欺。”
许知非脸色一变,“沈行长……”
这话还没说完,被沈亦打断,“许小姐真真是有本事的,我和北尧认识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能做到这份上的人。”
舞曲还在继续,许知非胸中升起郁气,明白了沈亦的出现原因为何,使力想要挣脱他的手,不料被反扣,转了个圈抛出去,外人不知情况只以为是舞步,鼓掌喝彩。
许知非有些僵硬:“请您自重,我和程北尧已经离婚,谈不上是你的朋友妻。加之,我走到这一步,你情我愿的事情,您还是不要来谴责我了吧?”
沈亦笑起来,他有一颗虎牙,倒是好看。
扶着她站立,沈亦收敛笑意:“我不会谴责你。”
下一秒,却忽而高声:“许总确实厉害,不愧是从菲林出来的人,不知道在这样大的场合,许总愿不愿意独舞一曲给大家欣赏呢?”
这话说的实在有锋芒,毫不掩饰他的恶意,但现场也没人敢惹如今的许知非,一时间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
许知非的立场不可谓不尴尬,沈亦指出她曾在菲林做过舞娘,这一点实在恶劣,如果跳,那岂不是让大家站在一起从某个高度上看不起她,或者说是自降身价,如果不跳,回头怕是肯定会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她没有度量。
无论如何,沈亦带着绝对的不善,摆明了立场,要让她难堪。
程北尧的朋友是吗?很稳。
沈亦已经松开她的手先行离开,这下一来,无关人员纷纷退避不想惹一身腥,中央位置只剩许知非一人,这样的境地,已经难堪了。
今天乐暮成其实在场,他角落里十分低调,看见动静就要上去给许知非解围,下一秒却被人拉住手,是时桑,她语气冰冷:“你还是别上去了,省的下面又给腾越蒙羞让那些媒体做文章。”
乐暮成柔软的眼神像是被什么刺了一刺。
时桑端起一杯酒,“我去。”
上一次许知非也给她解过围,她作为东道主,还这个人情无可厚非。
只是没想到第一步还没迈出去,突然有一个挺拔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看上去不紧不慢甚至还带着慵懒。
直直走向许知非。
许知非拧紧眉,沈浪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家里吗?
沈浪身穿灰色西装,风度翩翩。
他牵起许知非的手,“想着来接你,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听说这里出了状况。”
所以他来了。
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许知非手心温热,像是找到依傍,提起来的心落下去。
沈浪牵着她,笑着冲众人道:“我的女朋友今天穿着不便,怕是不方便独舞,今天既是慈善,如果大家愿意的话,不妨听我和知非弹奏一曲。”
方向指向宴会厅里的钢琴。
诸位却被他口中的那个“女朋友”所震惊。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看上去这么上道?
包括乐暮成,也是不认识沈浪的。
时桑皱眉,想起名单上的某个名字,忽而恍然,“他是CH的幕后执行人。”
CH啊,乐暮成好像有些明白了,他皱眉,那么多事情,许知非连他也瞒着。
有人赞同,这下换成沈亦脸色难看。
沈浪领着许知非走向钢琴,一边低声,“Thetruththatyouleave,还记得吗?”
这首钢琴曲,中文名叫你离开的事实,是许知非唯一会的一首曲目,那年高中表演节目,沈浪在琴房教了她一个星期。
许知非脸上的潮色未褪,她太感激,沈浪在这个时候出现。
“谢谢你。”
沈浪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色,“给你这一首曲子的时间,给家里那只流浪狗取一个名字。”
一起坐下,是四手联弹,其中的默契不必多说,悦耳的钢琴声响彻在宴会厅内,惊艳了一众人。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调子很多许知非已经被不记得了,好在有沈浪引导大方向,偶尔弹错几个音也无伤大雅。
两个身局高位的人带着这么一段故事要比钢琴曲吸引人。
已经有人在偷拍。
一曲毕,掌声很多。
其余人得到答案的时候沈浪已经带着许知非低调离开。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天空飘着雨丝,沈浪打开车门让她先上去,许知非轻车熟路找出干净的毛巾,擦掉他脸上的水。
“你这么出场,会不会遭到非议?”
“沈亦?”沈浪没回答他,只是说了这个名字,许知非一愣。
她说:“你别冲动。”
沈浪明显不乐意,被摆这么一道不报复回去不是他的风格。
没多说,还记着她会不会不开心,手指停在她的下巴,轻挠,“想好名字了吗?”
“七点。”
沈浪嘴角一抽,“什么?”
“因为我发现它的时候时间刚好是七点。”
沈浪凝视着许知非的眼睛,下一秒笑出声。
许知非也笑,末了找出手机:“我让莫零先去公关一下。”还是担心他的身份引起舆论。
手腕被拽住,沈浪使了力,下一秒她就在怀里,“不用公关,我们光明正大。”
手机掉落下去,雨丝拍打在车窗上,蜿蜒成线。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沈亦呼出一口郁气,看向身边人,烦躁的揉揉头发,“我刚刚大概是脑抽了。”
这场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势头,一连三天。气象台发布暴雨预警,让市民谨慎出行。
因为沈浪的住址在市中心,许知非离得近,每天上下班尚且不是问题。
这天有一份文件要得急,莫零在处理别的事,许知非想着亲自回去拿一趟,这个时间路段堵的严重,她改道另行,暴雨倾盆而下,黑夜里视线障碍,完全看不清路,车子一个不稳,下行时居然直接熄火了。
雨刷器发出工作的声音,许知非心里一咯噔,摸出手机,屋漏偏逢连夜雨,已经没电关机。
越急越找不到出路。试图打开车门,可这个路段积水严重,根本没办法打开。
许知非意识到不妙,在车里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尖锐的物品,开始后悔自己放弃穿高跟鞋。
暴雨还在继续,听着外面的声音,许知非有一种窒息感,寒凉从背后爬上来。
继续,无计可施。
积水很深,越来越深,许知非焦躁的看着水位蔓延而上,直到淹没车厢。她试图用拳头和手臂砸破车窗,那扇用防弹玻璃做的车窗万分坚毅的完好无损。
许知非开始急了,呼吸也不稳,泡在水里的感觉比被沈亦当着大众羞辱还要孤立无援。
后来,她的记忆慢慢开始模糊,只记得水渐渐蔓延到她的下巴处荡漾,飞快往上,试图夺走她的呼吸。
它也确实做到了。
闭上眼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清明印出一个身影,可望不可即,包括她有些后悔,如果就这么死了……
这个念头被终结。
外头传来剧烈的“砰”的一声。
接下来,连续三声,“砰”“砰”“砰”!
有人在砸车窗,沈浪?
最后一记声响,车窗终于被砸穿,玻璃漂浮在水里,有一双大手带着要与命运抗衡的力道死死将她拽起来。
许知非感觉自己被解救出来了,大雨瓢泼淋在她的脸上,有人不由分说的将她抱起来,放平在地上不停按压,随后,冰冷的唇亲吻上她的,源源不断的新鲜空气被渡进她的肺部。
她恍惚的听到有人在说话,“不要死。”
她不想死的,她想说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也分辨不出对方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以及嘈杂的人声,她被抬上了担架,最后一点意识,她猛的抓紧救她的那人的大手。
他的手很坚毅。
她呼喊:“沈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