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许总……”

光线低迷的地下室里,莫零抱着一堆资料追着许知非跑,走的歪歪扭扭差点摔倒,下意识伸手一拽,好歹抓到了她的衣角。

仰头怯生生的问:“怎么了呀?”

许知非是真的被气急了,脑子都有些缺氧,扶扶额:“我们收到的都是假消息,今晚就这样吧,你自己打车回去能行吗?”

莫零眨眨眼,下一秒手里的资料已经被她接过去,转身就走进外头的人流里,在茫茫的视线中走远。

等她反应过来,才记起大喊:“那、那你自己小心点啊!记得喝醒酒汤!”

会应她的是轻飘飘一句:“知道了。”

“哔——”

身后突然传来车子的鸣笛声,近在咫尺,莫零吓了一跳,闪到一边用手遮挡猛烈的车灯。

是一辆豪车,驶过她身旁时她透过降着的车窗看到驾驶座的男人,惊喜的眼睛一亮!

“程、程董!”

程北尧自然没听见,侧脸冷硬极了。

副驾驶空空如也。

莫零只以为是巧合,蹲在公交车站牌下等了一个小时才等到回家的那路车。

她的朋友圈全是关于初雪的内容、明星八卦、日常琐事,随便刷一刷,靠在公交车窗上疲惫的浅眠。

今晚公事没有解决,老板生气,偶遇大boss只是短暂的插曲,日后再看,这个雪夜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

许知非的酒量其实很好,也压根不需要醒酒汤,周倾识在楼下便利店接她时领着一袋的酸奶,结果只看见这个说要借宿的女人平静走来。

嘴角抽了抽:“不是说喝酒了吗?”

“没醉。”

除了头发被风吹的有点乱之外,许知非整个人看上去好的不得了。

“辣鸡。还以为又借酒消愁了。”周倾识嫌弃的看一眼酸奶,末了领她上楼。

已经习以为常,许知非无处可去的时候大多找她。

电梯内,许知非随意打趣了一句,“房间里没有藏男人吧?”

周倾识反手给她看表:“大小姐,这个时间,这个天气,要真有男人我还能下来接你?暖被窝颠鸾倒凤岂不美滋滋。”

满嘴的骚话,满心都是内涵。

许知非好看的眼角一挑,鄙夷的笑:“就算你敢,周大少爷的四十米大刀怕也不会放过你。”

周倾识也习惯了,顺手缠上她的腰肢,作势要去亲吻她的侧脸,语态也三分娇软:“我就敢,你信不信,我就是出柜他也管不了我。”

许知非眼风扫过电梯上方的监控摄像,任由她胡闹,“那你可别说对象是我,周小姐不怕我怕的。”

周倾识讨了个没趣,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暖气扑面而来,客厅里东西很凌乱,到处都是零食,粉红色的抱枕,粉红色的电脑,上面在大声播放动画片,凑过去看一眼,是小猪佩奇。

到底有一点晕,许知非去她的卧室洗了个澡,周倾识继续看动画片,等她出来,一杯热腾腾的开水递上。

“小姐姐。”

许知非单手擦着头发,将手机扔到一边,没接水:“吞吞吐吐不是你的风格。”

周倾识生的像她的母亲,眉骨都带着风情,此时穿千鸟格的披肩,露出香肩,任何一个角度都能拍杂志硬照。

她眨眨眼:“跟我讲讲周宸然以前的事呗。”

许知非也不拿捏,与她并肩而坐,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

她第一次见到周宸然是在轮船上,程北尧带她去参加聚会。国外留学归来的男人,戴一副斯文的眼镜来搭讪她,第一句就是:“canyoubemygirlfriend?”

三毛钱英语。

被她一眼看穿。

随后程北尧过来,这人瞬间原形毕露,是个非常爽朗很好相处的人。

由于他在国外念的学校与X大也有关联,得知她在里面读书以后,时常照顾她。

尴尬发生在傅蔷薇加入他们三个人的圈子后。会发现周宸然对傅蔷薇,有很深并且偏执的感情。

回忆中那一幕,周宸然介绍:“蔷薇从小和北尧一起长大,最粘他了,我看的都嫉妒,过生日送礼物,我送什么这丫头都不带感动一下的,北尧就是随手在路边摊买,她也能高兴一个月。”

彼时的饭桌上,许知非和程北尧还没公开,周宸然因为一些原因也没有跟傅蔷薇讲,傅蔷薇恼怒着敲打他的头:“周大哥你烦死了!”

而许知非看气定神闲的男人一眼,起了细细密密的惶恐。

后来发生的事情也不必赘述。

但不可否认,抛开如今的情形抛开傅蔷薇,周宸然从前待她非常好。

“噢。”

周倾识一字一句听完,抱着柔软的抱枕沉吟了一下,不知从哪里抽出一盒万宝路,细细长长的烟夹在修长的指上,连抽烟也赏心悦目。

突然说:“杨嘉代言了周氏旗下的品牌,两年合约。”

许知非不知觉拧眉,不期然想到不久前杨嘉入耳的那句话,喜糖?

这回换她噢了一句。

电脑上还在播放动画片,等许知非回过神,周倾识已经倒在一边睡着了。

开了地暖,这样睡着也不会着凉。

又突然想到自己的感冒,似乎好多了。

手机上安静极了。

突然响起震动声,只震了一秒,是陌生号码。

她捻起来看一眼,回拨,没人接听。

再回拨,对面关机了。

第二天是周末,许知非早早就起来了,替周倾识收拾好东西,做好早餐,叫醒她,周倾识十分感动,然后残忍的拒绝:“请让我睡到下午好吗?你放那吧,我起了再吃。”

许知非踢她一脚,在她的衣柜里挑了一条围巾,匆匆忙忙就出了门。

和下属约好了,今天去见见那块地的几家钉子户。

下属是和她一起从沈氏转到BY的,加上许知非好说话,面对如此境地难免抱怨几句,“许总,你到底为什么要毛遂自荐呀。”

许知非答得飞快:“为了年终奖啊。”

得到一个白眼。

那块地已经拆迁得差不多了,被雪覆盖也能看到四处的狼藉,得知BY有人要来,几家钉子户已经聚在一起了。

谈判交由下属,许知非去探看钉子户住的地方——十分糟糕。

却也还守着这一亩三分地,指望能多分一些钱。

下属汇报,由拆迁分发下去的钱已经很高了。

是市井小民,狮子大开口不算,连话也很难听。

没多久,血气方刚的下属听的火冒三丈,恨不得强拆,唾骂一句:“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许知非拉住他,“你们要多少?”

说出一个数字。

她突然对程北尧充满了同情,这块本能盈利的地要转手让给政.府不算,还得付这些人这么多钱。

亏到吐血。

他们几家人应该是商量好了,咬准了这个数字不松口。

棘手程度一点也不比股市上那些曲折少多少。

“实话讲,这些钱我们不是出不起,”许知非双手插兜,看上去也不急,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显得从容,“如果我们非要强拆单凭你们几个人也未必拦得住,到时候原本的钱直接打入你们账户,你们难不成还能上法院告我们?”

“这块地,我们已经全额买下,是合法的。诸位思考一下,费时间精力在这里和我们耗,到底值不值得。”

她的目光坚定的扫过他们,“我的父母也和你们差不多的年纪,我懂你们要钱的心理,我也很想要钱啊,可我要钱的同时,还是要脸的。”

言辞锋利,直往人性最深处戳。

许知非深呼吸一口,脸色沉下来:“最后一次机会,你们把价钱往下降,我们还能有的说。如果还是咬紧牙关,我们要不客气了。”

一众人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女孩子说话这么一针见血,听到心里去,面容已经有些松动。

就在这僵持之际,突然一个人从角落冲出来,在大家都猝不及防之际狠狠推了一把许知非,“别听她的!她全身上下穿着哪里像普通人家!谈判技巧罢了,全都是假的!”

平日干粗活的人的蛮力,许知非一时不察,加上穿着高跟鞋,后退几步险险摔下后头挖掘机挖的深沟里去。

“许总!”下属猛的伸手拉住她。

许知非脸色苍白,回头望一眼,真的被吓到了。

肩胛骨处生疼。

那人也吓了一跳,呆呆看着。

许知非叹气,有点气馁,“今天就到这里吧。”

那些人也松了口气,推人者昂首挺胸,很是得意:“我说了吧,都是假的!”

许知非走了没几步,闻言一停,弯腰捡起一块砖头就要冲他扔过去。

那人死皮赖脸:“咋样,你打我呀?”

下属连忙接过,“许总别别别生气。”

车内,许知非脱下外衣,独自在后座查看那一块淤青。

下属等在外头,一边和她说话,“我说了吧,这些人油盐不进的,能被他们气死。”

这事传得很快,他们还没回到BY呢,许知非在钉子户这边受挫的消息就到处传遍了。

莫零一见到许知非就上前:“许总,你没事吧?”

她的脸色很糟糕,被气的。

说了句没事,走入电梯,直接往顶层去。

建议书都打好了,让程北尧盖章,直接强拆!

王泽看见许知非点头示意,到底没拦,浅浅的笑意意味深长。

她要敲门的手却停在半空中,思量好半天,慢慢收回手,理智回笼,面对程北尧她怎么感觉会更生气呢。

侧头试图看到里面的人在干嘛,一边想,算了,再想想办法。

猛的转身,却不期然撞上一个冷硬的胸膛,头顶响起一道振聋发聩的嗓音:“想看进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