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蕙心和简兮去了东院,正堂的小花厅里,大夫人正在跟几个回事的婆子交代着什么,刘嬷嬷就站在姜氏身旁。
小花厅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身材健壮肥硕的中年男人,塌鼻子,三角眼,那眼神精锐的很,一看便知很会算计。
他满身的绫罗绸缎,手上戴着个水头极好的绿扳指,人虽看着市侩,可坐在那儿神态举止间,却又能依稀辨出,此人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桑梓阅人无数,只看他这一身的行头,便已经断定,此人八成是个商人。
她带着蕙心和简兮上前行了礼,目光一瞥,眼角的余风扫到刘嬷嬷正低头跟那男人说着什么。
那男人的目光落在蕙心身上,眼睛蓦的一亮,将蕙心上下打量几番,眼神中透露着些许的惊喜和迫不及待,甚至狠狠的咽了口唾沫。
眼底的猥琐,尽管在极力的克制着,却还是没能逃过桑梓的眼睛。
大夫人合上账本,对蕙心和蔼笑道:“蕙心,你快看看,还认得那是谁吗?”
蕙心的目光顺着大夫人指的方向望去,见那个男人已经站起身来,向着她满心欢喜,目光直直的走了过来。
蕙心被他的目光盯的脸一红,心下怒意升腾,躲避后退了几步说:“回大夫人的话,奴婢并不认得此人。”
大夫人见他那耐不住的样子,赶紧给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刘嬷嬷忙上前尴尬笑了两声,拉住了他说:“张老板,您请坐,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
桑梓看这人的举止,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蕙心姿色出众,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不然那赵四也不会几番纠缠她。
看的出来,刚才那个男人,就是因为垂涎她的美色,才有些失态乱了分寸。
桑梓秀眉微挑,不动声色的挡在了蕙心身前。
大夫人又笑道:“蕙心啊,你别怕,这是你亲哥哥啊,你被卖的时候才三岁,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有情可原,如今你家里人来为你赎身,你该高兴才是。”
桑梓闻言,胸口一阵恶心,这个男人,莫说哥哥,就算做蕙心的父亲都可以了。
蕙心的神情很警惕,显然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忙摇头说:“不,他不是我哥哥,我若是有这样一个穿得起绫罗绸缎的哥哥,家里人又何必卖了我讨生活?”
那男人一听,急忙道:“蕙心,我确实是你哥哥,我们家以前是很穷,就是因为卖了你之后,用那笔银子做了点小生意,家里才渐渐有了起色。
如今生意越做越好,家境也越来越殷实,哥哥觉得对不起你,不想再让你做人家的奴婢吃苦受委屈,这才想将你的带回家。
你别怕,等你回家,就可以摆脱奴婢的身份,穿金戴银,有人伺候,好好享福了。”
他一边说着,就又舔着脸上来,想去握蕙心的手。
桑梓将蕙心挡在身后,冷冷道:“我说这位张老板,亲可不能乱认,在没有把事情搞清楚之前,你还是不要随便动手动脚的好。
这是桑府,不是外面的秦楼楚馆,万一认错了人,你这样不规矩,让我这个丫头以后如何做人?
桑府的丫头,是你一个贱商可以随便拉扯的吗?你最好放尊重点,否则亲认不成,别先换来一顿板子!”
她冷着脸,语气威严,话也说的丝毫不留情面,那样冷厉的神情,还有那官家小姐高高在上的气势,居然就真将那个男人给震住了。
那男人回头看了大夫人一眼,明显有些不满,大声嚷嚷道:“我妹子我能认错吗?当初蕙心的卖身契,是我亲手交给何姨娘的,卖的还是死契。如今何姨娘虽不在了,可蕙心还在桑府,我怎么可能认错?”
桑梓上下打量他几眼,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却不说话。
直到将他看的浑身不自在,甚至有些乱了方寸,才说:“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卖身契。”
那姓张的瞪了她一眼,麻利的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拉开抽绳,小心的从里面拿出一张发黄的洒花笺,递给了她。
就在桑梓低头认真看那纸上的字迹的时候,大夫人和刘嬷嬷对望一眼,露出一个会心的冷笑。
大夫人唇角还带着笑,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冷硬,对桑梓说:“梓儿,你仔细看看,那是不是何姨娘的笔迹,她生前最喜欢用洒花笺,这个习惯你总该知道吧?”
一张带着陈旧茉莉花香的洒花笺,那样熟悉的字迹,勾起桑梓多少的伤心事?
纵然什么都可以作假,可是这笔迹还有一些字的书写习惯,却不是谁都能模仿的来的。
这是何姨娘当初亲自给蕙心写的卖身契不假,就连这纸张的折痕,也已经很旧了,还有那上面画押的指印,也早已褪色,这张卖身契,无疑是真的。
只是纵然卖身契是真的,身后的这个蕙心,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人了。
桑梓不回答,眉心紧攒,在心里狐疑,这张卖身契,是怎么到了这个男人手中的?
莫非他真的是蕙心的家人?
真正的蕙心,是五岁的时候来到她身边的,她记得当初她问过她家里的一些情况,当时蕙心说,她家里只剩了一个奶奶和哥哥。
她是庐州人,辗转几次才被卖到京城,最后被何姨娘买来伺候女儿。
曾经的那个简兮也是那时候,和蕙心一起入府的。
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听大夫人笑道:“梓儿,你可看好了?这张卖身契可有问题?”
桑梓点头,“卖身契不是假的。”
大夫人满意点头,装出一副大度慈悲的样子,继续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是从不会为难下人的。既然人家来赎人,莫说有赎身的理由,就算没有,咱们也不能活生生拆散人家骨肉团聚不是?
况且蕙心在你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赎身的银子,我们也不要了。
你这个当主子的,可不能因为这丫头用着顺手,就硬是不肯放手,这可不是我们桑家能做出来的事情。”
桑梓心下冷笑,就算卖身契是真的,又如何能够证明,那拿着卖身契的人,就一定真的是蕙心的家人?
她淡淡一笑,对那姓张的男子,和缓了语气问:“张先生可认识商界巨贾屈伯芝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