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花岸喂完了药,花询昏昏沉沉地瞥了花渡一眼,眼睛已经困倦地睁不开了,打了个哈欠,就要睡着。铃兰接手花询,感激地看了一眼花岸,如果没有花岸,花询不一定会这么乖乖就把药给吃下去。
既然花询要睡觉,花渡和花岸等人便退了出去。花岸看也不看顾尚儒,对花渡道:“我刚才观表妹气色不好,印堂有发黑迹象,似乎真有灾祸缠身。”她难得露出正经严肃的神情来,“这下我真觉得你把她安排到这来是对的。这些时日不见,她在顾府应当不怎么顺利,否则不至于如此郁结。”
花渡边走,边听着花岸的话,点了点头:“此言正是。只是我怕她对我还是很防备。不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出门半步。”
走在后面的顾尚儒听她们说的话,寻思着莫非自己和花询会被带到这里来是花渡的主意。他想上前询问,碍于花岸在,又觉得私底下听人讲话不太好,把只心头疑惑按捺住,等寻一个恰当的时机再说。
花岸和花渡要留下的消息很快被易至知道了,易至没有多说,吩咐下人收拾出两间屋子给花渡俩人住,并派出人手去向宁王府报备。要说宁王这人野心庞大并非是空穴来风,看这偌大的别业里面,房屋百间,富丽堂皇,甚至有些地方私自用了皇帝才能用的器具,其狼子野心可窥一斑。
不过究竟是不是宁王自己摆设的,还是那个武勇的世子所设计的,花渡倒是无心追究。只是花渡对那个见过几次面的易至却有一些想法。和花岸坐在一起,侍女上了茶之后退了出去,花渡才道:“此人生得好面相,可惜鹰眼狼顾。噬主之相,却有忠诚之心,这还真是一件奇事。”
花岸看着她端起茶吹凉,无谓道:“这所忠之人非其主,噬主难道是要学侯成、魏续之流?他主子名义上是宁王,实际上却是楚伯存。所以这噬主是噬宁王?不管怎么说,只要他敢对咱们楚小胖不利,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咬着牙,一掌拍在桌上。
花渡眼皮子抬了抬,不置可否:“你对仲辞上心,她未必会领情。楚伯存对你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若是听我的话离楚家人远点,说不定你往后境遇不必那般苦……”
“好了!”花岸翻了个白眼,撇撇嘴道,“你一直拦着我不让我和楚家人靠那么近,可是你看,你拦着问棠不让她来长安参与这件事,不还是没办法躲过啊?你兜兜转转忙活,别人也不一定领情。楚小胖虽然很伪君子,但是好歹她不会像你这么碎碎念。你当什么花仙?还不如当一个家长里短的妇人好些。”
花渡掠过她的发髻,看向窗纸,眸光闪烁了一下,释然道:“你说得是啊……我都非仙人之躯了,何必还固执拦着你。若是会来的,必然来,我再阻止就是自己执念了。往后我不会再说你了。你有你的想法,我不干涉。”
“咦——这就对了嘛!少操点闲心,说不定你还能早日找到那个玲珑塔,找出恢复你仙躯的办法。”花岸趴在桌上,满脸困惑道,“不过这玲珑塔究竟在哪?传说中玲珑塔内藏九万九千九十九部奇书,有凝炼仙丹的办法,也有医死人救命还魂的药方……”
“你不要担心,只要我不常在日光下暴晒还是无恙的。只是她们这些凡人之躯我不能久近,否则她们的生魂会因此离体。”花渡想到之前发现花询生病了,却没有办法去触碰,忍不住皱眉叹息。
知道花渡心里的想法,花岸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这玲珑塔花渡不肯告诉她地方在哪,而且就算她知道在哪,怎么进塔?这仙塔是蓬莱藏着仙书秘籍之所在,听说还有凶兽镇守。就她这个小身板,进去给神兽塞牙缝都不一定过!想到凶恶的神兽,花岸摸了摸自己还没有二两肉的腰,紧张地缩起了肩膀。
“等长安的事情结束了,天下安定,问棠和仲辞的命劫解开了,我便可以安心走了。”花渡看着窗纸的眼睛一眨也不眨,说的话很心不在焉。
“你要真回蓬莱去了,那问棠怎么办?你不管不顾了吗?”
花渡收回目光,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并非不管,只是管不了了。”她忽然嫣然一笑,只是笑容里的苦涩让人觉得悲切,“你看看我,”张开双臂,她道,“我现在没有仙躯,只有仙魂在,强行用了那些禁术才得以返回此处,回蓬莱只能延续我找重塑身躯的法子,若时限一到……”
话未说完,但花岸知道她想说什么。本就是该魂飞魄散,强行用祈禳之术借得天命,但也只是稍微延迟而已,只要一天没办法重塑仙躯,就会有消散的危险。花渡为了花询处心积虑,只是因为花询无心一句不帮她而违背了她一直坚持遵守的天规,当真是一份泼天的情意。只可惜花询未必知道……
一时间房间里沉寂下来,花渡和花岸各怀心思,静坐饮茶。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门口响起敲门声:“启禀花姑娘,县主有请姑娘过去。”
花岸了然花询这是想要知道一些真相。她瞥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花渡,无声笑了笑,冲着外边喊道:“马上就去!”却兀自坐着不动,盯着花渡的脸看个不停,“花解语,你说这声花姑娘,喊的是我这个表姐还是你这个……故交?”
花渡睨了花岸一眼,不喜她这般说话。只说道:“她还在气头上,想见的自然不是我。你去罢。”
“诶——”花岸扬起下巴,得意洋洋道,“可是我不想去啊。本姑娘乏了,懒得动弹。既然她说的是花姑娘,你花解语不也是‘花姑娘’么?反正我是不去。你呢去不去就看你自己啦,我估摸着咱俩都没人去,她一看咱们囚禁了她还不过去见她,这一肚子火啊,不知道往哪里烧,万一气得加重了病情,我是不会心疼的。啧,只是有些仙人啊,可就心疼坏咯!”
花渡张了张口,知道花岸是在耍心眼,可是话到嘴边却成了:“你好好休息罢。”自己出了门。
看着门口站着传话的侍卫,花渡一甩长袖,淡淡道:“走罢——”
侍卫本想说请的是花岸,看见花渡的气势,不自觉地把话咽到肚子里去,乖乖在前面带路。
休息了一天,喝了药感觉自己清醒了很多,花询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关于长安的事情。想着把铃兰打发下去休息了,让门口的侍卫去喊花岸过来,自己靠在床头,抬头看着床顶放空自己,打算理一理等下要问的话,和防止花岸那么老奸巨猾不肯告诉她真实情况。她满脑子乱七八糟的,突然不知不觉又想到了跟着花岸一起来的花渡。
她其实对花渡是有一点怨言的,但是当这点怨言在见到花渡之后,看见她消瘦的身影,一瞬间就烟消云散。她看着花渡举着竹骨伞站在高台之上,眼底墨色,便知道这些日子花渡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过。也许是女人天生的直觉,更或者是对花渡有所了解,花渡宽大的衣袍下纤细的身子令她爬上台阶的步子停滞了一刻。她想问问花渡为什么,也想问问花渡怎么了,可是当真的站在花渡面前时,她却言不由衷,口不对心。
明明很想笑很想拥抱,但是只能微微一笑,得体与她擦肩。明明很想问问花渡好不好,可是开口却成了刺。她不是这样乖张戾气的性子,偏偏遇到温和无害的花渡,就变得奇怪起来,感觉自己带着锋利的刀刃,随时粉碎花渡脸上那悲哀的表情。
她可能猜到了什么。只是,现在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问。她不敢……
花询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保持清醒。空荡的房间里,烛火阑珊,幽幽寂静。很快,她便听见了侍卫甲胄哗啦的声音。紧接着侍卫在门口问她:“县主,花姑娘到了。”
“请她进来。”花询坐直了身体,期待地看着花岸进来。
当那一袭白衣踏入门口,渐渐从层层叠叠的纱帘之中走进来,花询愣愣得看着花渡淡淡的神色,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直到大门被侍卫带上……她才猛然惊醒,茫然地看着花渡,沉吟半晌道:“怎么是你?”
“你病好些了么?”花渡面无表情地看着花询,藏在袍袖中的手握紧了些。
“呃?哦,好多了。请坐。”花询舔了一下唇,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和花渡交谈。她不希望被花渡看出破绽,至少现在她还要继续扮演自己生气的角色,否则花渡会以为她很好说话。花询心中暗自打算着。
花渡依言,落座在她的下手。
“解语怎么这么晚还过来?”言外之意是怎么来的是花渡而不是花岸。
花渡抬眸,抿了抿唇,淡然道:“问棠还在生我的气?气我不告而别么?”她平静的眸底写满了愧疚和怜惜,甚至花询隐隐能够感觉到一股哀伤。她的脸上虽然没有写半个愁字,但是无声的一声轻叹,落在花询耳边,却重如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