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谢瑶环去了仙居殿,宋玉倒也没如她所想要亲自去找武承馨算账,宋玉自知不能给武承馨落了口实,要收拾她法子多的是。却听上官婉儿说谢瑶环已去找武承馨,宋玉大感惊异,想不到那个面摊居然还有这心。

“瑶环回来你说点好听的成吗?”上官婉儿知她一向不待见谢瑶环,可人家帮了忙,就算太平拉不下脸来,总也不能像往常般还拿脸色给人瞧。

“哼,自作主张,谁要她去了?”嘴上虽这般说,宋玉却也知道谢瑶环这回是为了帮自己甘愿受罪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当看见谢瑶环被宫人们簇拥着回来时,宋玉白了她一眼,转身入了殿内饮汤,懒得理她。

“太平,瑶环真是了不得,你是没瞧见武承馨的脸色,难看极了。哎呀,无论武承馨怎么骂,瑶环都不动声色,临走时还扔了一记匕首,要不是碍着她的身份,那匕首一准叫她没命……”韦如芳眉飞色舞的讲述着仙居殿的事,宋玉瞄了立在一旁的谢瑶环一眼,不经意的嘟了嘟嘴唇,暗自腹诽不已,不用想都能猜到这个冷面摊那不咸不淡的调调,肯定叫那武承馨有气没处发。

一屋子的人正热闹翻天,赵德顺低眉顺眼的迈进殿来,先向宋玉微微俯身,便宣道:“天后传召谢瑶环,谢尚仪,跟我走吧。”

一时间大殿内外鸦雀无声,十数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谢瑶环,谢瑶环却只是淡定的点点头,便要跟赵德顺去中宫殿。

宋玉这才抬头拿正眼去瞧,忽然心生不忍,好说谢瑶环若是受了罚那都是因为自己。宋玉的心并非石头做的,有点于心不忍,起身随在后头,到了殿门口,终是忍不住出声道:“喂!你……”

谢瑶环闻言一震回头,淡淡的目光似乎变得柔和了许多,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奴婢去去就回。”

宋玉微微抬起右手想要唤住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随赵德顺走了。

“婉儿,怎么办?”放下手来,宋玉有些犯愁。

“天后猜得到原委曲直,放心吧。”上官婉儿微微一笑,知道她本性是良善的,谢瑶环如此尽心相扶,她自是觉得有所亏欠。

“唔……我去找我娘。”上官婉儿听她这么说,微一错愕,猜到她的用意,笑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我们走慢一点,待天后问过之后才去最好。”上官婉儿放慢了脚步,一条甬道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尚未走到一半。

“我这般做,应当没什么问题吧?”到了承欢殿外,宋玉朝上官婉儿探询着,担心万一因自己来了让武则天处罚得更重。

“那要看你怎么说了。”上官婉儿妙目在她脸上扫了个来回,带着相信,看着她这样的眼神,宋玉晓得她是猜到自己想怎么做,于是微微而笑,这才迈步进内。

承欢殿大殿内武则天正在生怒,武承馨在她身边轻蔑的笑看着跪在殿中的谢瑶环,见到宋玉两人进来,她目色一紧,敌意明显。

“娘。”宋玉走过谢瑶环身边时偷瞄了她一眼,直朝武则天行去,又瞪了一眼武承馨,“女儿来跟您认错了。”

“哦?”武则天留意到她方才的小眼神,听她居然头一遭认起错,脸色舒缓,微笑道:“犯了什么错?”

“我不该跟承馨姐姐起争执,娘,我又不知道她是请婉儿过去坐坐,平常承馨姐姐又不喜欢婉儿,我以为她要对婉儿怎么样呢。我只是一时着急了,不关谢瑶环的事,她是我的尚仪,自是帮着我的不是?何况我已经罚过她了。”宋玉说着的时候,还不时拿小眼睛怯怯地去偷觑闻言而怒的武承馨,委屈以及的表情连上官婉儿看了都觉得惹人怜惜。

“呵呵,罚了?怎么罚的?说来听听。”

“姑母——”武则天抬手打算武承馨,饶有兴趣的抬眼望着宋玉。

“女儿罚了她三个月俸禄。”之前宋玉想都没有想过,完全是赶鸭子上架,却也非是随口乱言。

武则天闻言一愣,“罚俸禄?”

“是啊,她是尚仪,不顾尊卑,打了承馨姐姐的脸,又闹到了娘这里来。之前婉儿不是说过,宫里的女官无论怎么样,最起码别惹得娘来操心,那谢瑶环自是这官做得失职,可谢瑶环全是为了女儿,所以罚俸禄,不重却也不轻。”

武则天听她说得居然头头是道,原本一听此事便知原委,倒也没想到太平竟没因此而跟武承馨去折腾,反跑来跟自个儿认错。这错认得又是委屈又是正经,不禁老怀大慰,突然觉得自己宝贝闺女真的是成熟了。

“姑母!侄女儿真的只是请婉儿过去坐坐的,侄女儿只是想借此跟太平合个好,那谢瑶环不单打了我的人,还差点儿杀了我。”听了宋玉那番话,武承馨立即就明白了她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来闹的,方才那番话,说的可谓语带双关,反倒自己成了来告状的人。

“承馨姐姐,那只是个误会,我代谢瑶环向您认个错儿行吗?”宋玉嘴上说着认错,却是带了万分的急切之情,似乎不认便要被武承馨咬着非要闹大一样。

武则天大感好笑,这闺女几时变得这么精明了?她伸手拉过宋玉来道:“那虽说是个误会,不过谢瑶环的确是扔了把匕首,差点儿伤了承馨。”

“嗯。女儿知道这是两码事儿。”宋玉乖巧的倚着她,着力卖着乖,下面的上官婉儿和谢瑶环相视一眼,齐感惊讶,后者完全想不到太平竟然肯忍气吞声。上官婉儿双目玲玲得望着宋玉的侧脸,心头微起波澜,这个人儿将来一定会像天后一样。

“姑母,侄女儿是无辜的,您可要为我做主。要是哪个宫人都敢这般欺负我,以后侄女儿怎么出去见人呐!”武承馨见她母女两个这般亲昵,吓了一跳,慌忙也挽住武则天另一只手臂。

“恩,你说的是不错,你总归也是武家的人。”武则天回过头去,淡然看了她一眼,又问上官婉儿道:“婉儿,你说按宫规该怎么处罚?”

“回天后的话,谢尚仪目无尊卑,挑衅武娘子,该责打三十大板……”上官婉儿闻言回神,躬身禀道,才说了一半,却被武承馨打断道:“一个正六品的女官该懂得分寸,这么僭越,是在给您难堪呐,窦常侍还被侄女儿罚去了教坊司。”

“承馨姐姐,谢瑶环是我令月阁的人,我罚她本是应该。我罚了她三月俸禄该算不得轻,这是家规,按宫规处罚,即然已经来了娘亲这里,当由娘亲决定。”此话不单是在指罚窦常侍那是武承馨自己的事,且还很不客气的提醒她这里由不得她说了算,宋玉这话讲得相当有学问,直把武则天听得开怀不已。

“听到了吧承馨?你表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的小孩子。”武则天话虽是对武承馨所言,却至始至终未曾瞧她正眼,反是怜爱得搂着宋玉坐到自己身边,摸着她的肩膀唤来赵德顺道:“谢瑶环,公主说罚你薪俸是家规,那按宫规便再罚你二十板子,今日之事就当小惩大诫,以后小心伺候公主,不可莽撞行事,明白吗?”

谢瑶环一直听着她们说话,更多是在留意着宋玉,抬眼看去时,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也有了细微的动容,此时闻听武则天发话,忙叩首道:“奴婢谨记。”

“下去领罚吧。”武则天挥了挥手,谢瑶环端庄起身,却格外用心的望了一眼宋玉,这才躬身告退。

宋玉不是没有发觉她的眼神,但并没有露出多大的关切,她还有无比要紧的话得留下来跟武则天讲。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武则天捏了捏眉心,耽搁了这么一会功夫,还有许多奏章没有查阅。

“娘,有没有要我带回去的?”宋玉说着眼睛在武承馨面颊上扫视,那意思分明是在慢走不送。

武承馨气恨地暗自跺脚,也心知不适合再留下来,便向武则天告辞,武则天倒也没给她不好的脸色,关心了几句才让她离去。

“婉儿,去拿今日的奏章。”上官婉儿答应一声,转步去她寝殿拿奏表。宋玉见武承馨走远了,这才道:“娘,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武则天含笑而视,还以为她要说点武承馨什么坏话,不料宋玉却低了低头,万分惧怕般的说道:“娘,女儿想起小时候那件事来了。”

“何事?”武则天见她这样的神情,微微皱眉。

“娘,小时候我去魏公府玩,我看到承馨姐姐跟表哥在一起,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后来表哥就把我的侍女都要了去……”宋玉小心翼翼又格外小声的说着,抬眸偷觑到武则天脸色瞬息一变,故作茫然地续道:“娘,我不是讨厌承馨姐姐,可能是我一直都因那件事才对她不满的,我一直以为是她怂恿的表哥,对不起。”

看到武则天微紧的眼色,宋玉心里暗暗感到爽快,武承馨,以前做过的恶事必有报应,今日还敢对她的人下手,不是她用心险恶,而是武承馨已触及到了她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