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泓砚在四宜居听训都听得厌烦至极,哪里会愿意把父亲训斥自己的话再重复一回,只道:“无非就是拿我以前犯的错来训斥罢了。”说着走到桌边坐下。
他在四宜居呆了半天,没喝上半口水,一旦回屋放松下来,只觉口渴难耐,便道:“采嫣,给我倒杯水。”
赵采嫣既失望又不甘,坐在那儿一心想着如何让泓砚获得翻身之机,闻言便敷衍地朝桌子的方向摆了摆头:“桌上有茶,你自己倒呗。”
方泓砚无奈,只能自己倒了茶喝。
赵采嫣琢磨了会儿后道:“你这般闲在家中,无从表现,更不容易让父亲改观,不管怎样也得先找个营生做起来。”
“我还能做什么?做生意也好买交引也好,都要本钱,父亲一点机会不给我,我有什么办法?”
他长叹了口气:“你说说看,那乡下来的二愣子木头木脑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在家都会闹笑话,出去更是让人看轻,大哥为何整天带着他同进同出,宁可什么事都从头教他,也不分点差事给我做做?连一点有用的消息都不肯透露给我,好歹我们也是同胞兄弟吧?那二愣子除了对大哥言听计从之外,又有哪点好了?”
赵采嫣自然猜得到方泓墨是为何缘由才如此冷淡对待泓砚的,但这缘由却是不能说出来的,便只道:“大哥要的不就是言听计从么,指东不能往西,你做得到吗?”
“要看什么事了吧,再说大哥如今也用不着我来鞍前马后的,二楞表弟已经全包了。”方泓砚一口气喝完杯中茶水,走到榻边往上四肢摊开了一躺,仰头望着屋顶发呆。
赵采嫣看他这样就来气:“整天在家无所事事,父亲就是看你这幅样子,有机会也不肯给你了,父亲那里说不通,你二叔不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么?你不能去求求二叔吗?”
方泓砚摇头道:“我又没考过功名,字写得也不漂亮,翰林院是什么地方?天子私人啊,里头就是个抄书吏员的位子都是抢破头的,我怎么进得去?”
再说那种办事的小吏员做的都是琐碎事情,上司不管如何吩咐,都要言听计从,日日要按时点卯,散班了才能回家,整日不得自由,一年到头才几个休沐日啊?一旦做了吏员,就被绑死了,他才不愿呢!在家做做他的二少爷不是舒服得多,何必要去受别人的气?
“又不是一定要在翰林院里做事,你二叔总有熟识的官员,在别的衙门里替你随便找个职务做做总不是件难事吧?”赵采嫣真是恨铁不成钢,“要不然我去找我爹,让他给你谋个差事。”
“再说吧……”方泓砚一付对此不感兴趣的模样。
赵采嫣瞧着他这幅惫懒模样,只恨不得拿杯水泼醒他,好不容易才忍下心中怒气,打定主意,指望他自己主动去讨是没指望了,只有自己等父亲在家时回去一次,请父亲给他寻个差事做做。
她倒是不指望他升官发财,好歹先有份正经事情做,若给公公瞧见他勤奋上进的样子,自然会原谅他,到时候再向公公求情不是更容易么?
赵振翼并不了解泓砚实际在家是个什么样子,只因他之前挪用铺子里的款项,对他的人品很是看不上,说实话真要他安排泓砚做什么重要的差事,他还不敢放心呢。
但毕竟是自己女婿,采嫣又反复地说他如今在家是如何地郁郁不得志。赵振翼因为是采嫣来求情,才无奈答应下来,说是一有空缺就给他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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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年的六月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西南地区起战的领军人物遭遇刺杀生死不明。亲征西南边陲的四皇子乘胜追击,借机收复了许多城镇。
初十休沐日的早晨,长房二房齐聚和春园,方永康与方永德议论起局势,方泓墨听见他们议论,便道:“叛军首领一死,余下的叛军树倒猢狲散,收复西南恐怕指日可待。”
赵采嫣听着疑窦丛生,在她前世记忆中,战局虽一时向着官军有利的方向发展,但那领军人物只是将计就计假死而已,西南这场战乱,还有得好打呢。方泓墨若真的是重活这一世,不该不知此事啊。但她如今已不能确信这一世的事情发展是否还如前一世一般无二,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方泓砚跟着道:“那西南就要变太平了吧。”
赵采嫣但看泓砚只知附和方泓墨所言,心中暗叹,这没主见的,还是要自己替他操心。
到了六月底,又有新的消息传来,原先被传刺杀的叛军首领其实未死,叛军偃旗息鼓,步步退让都只是表象,叛军首领带兵暗度陈仓,突然出现在四皇子军队后方,突袭成功还断了运粮辄重的后路,一时之间关于是要先撤退还是增派援军的讨论在朝野争论不休。
赵采嫣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瞧向方泓墨的眼光便有不同,原来他并非重生而来,否则这么重大的事情如何会记错?终归还是自己想多了吧,重生哪有那么容易的?
赵晗留心着赵采嫣的反应,见状心知自己的提醒有了效果,泓墨此番作态,既骗过了赵采嫣,也就少了许多生事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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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将尽,这炎炎夏日眼看已到尾声,却仍是燥热无比,叫人稍微动一动就大汗淋漓。
赵晗怀了孕,比之做姑娘时怕热许多,白日里根本不想跨出门一步,只叫从露在屋里地上洒水,天天窝在屋里避暑。
遇上晴好酷热的天,她就特别想念以前吃冷饮冰品的爽快滋味,便吩咐厨房将红豆与冰糖一块儿煮的浓稠甜腻,再将冰糖加少量清水溶化,在锅中熬煮成焦糖,冰块打碎后放在碗里,浇上香浓的羊乳与焦糖浆,再撒上酥甜的红豆与新鲜水果碎块,有时则不放水果,放些芋粉做的圆子在里面,被冰水一激,这芋圆变得弹性十足,口感极佳。
在这烈日炎炎的三伏天里,午睡醒来后若是能吃上这么一大碗,真是解暑又解馋。
去年夏天是在赵家,她没法做主,李氏时常会做冰镇绿豆汤或是乌梅汤,但她多半是吃不着的,偶尔才能分到那么一小碗,里面的冰也是少得可怜,几乎找也找不见。
今年她自己做了主妇,有了自己的厨房,却偏偏怀了身孕,不能放开了痛快地吃冰品,但只放少量碎冰,慢慢地吃上小半碗解解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方泓墨每次从外面回家,也是浑身汗津津的,一回家就先去冲洗。赵晗趁他沐浴的时候,做上这么一大碗水果红豆冰或是红豆芋圆汤,等他沐浴完出来刚好能一起吃。
有一日方泓墨回家后没直接回院里,让人传话来说他在书房,稍后回院里。赵晗便带着从霜,把水果红豆冰送去书房。
常开诚也在,瞧着从霜揭开食盒,只见里面一只带盖大碗,碗周围还裹着厚厚的棉垫,误以为是热的食物,不由十分奇怪:“这是什么?怎么还裹得这么严实?大夏天本就热得紧,这么吃不怕烫吗?”
从霜早就听过这位表少爷不少趣事,眼见他又要闹笑话,赶紧解释道:“这不是烫的,是冰的。”
常开诚大感兴趣:“冰的?”伸手一摸碗盖,果然冰凉沁骨。
淮京城里大户人家普遍都会储冰,冬日里把冰块存储起来,直至夏日炎热时来使用,自然冰窖大小,存冰多少都有讲究,也不是家里什么人都能每天用上冰的,韩氏因为知道赵晗有孕后特别怕热,才给她每天两斤的用冰量,已是极为优待了。
赵晗也不会因此就真的每天用足两斤冰,若是雨天或是天气稍微阴凉些,她就不用冰了。
而在常开诚老家镇上,家中有冰窖的只有一家大户,夏天吃冰镇的甜食还是很稀罕的事,所以他一时想不到这上面去。
赵晗微笑道:“这是刚做好的水果红豆冰,开诚也尝尝吧。”
从霜听赵晗这么说,便从食盒下面拿出个小碗,分盛了半碗端给他:“表少爷,给。”
“好啊,多谢嫂子。”常开诚喜出望外,急忙伸双手来接,伸得太急,不小心摸到了从霜的手,两人四指相触,从霜不由脸红心跳,见他将碗接稳便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常开诚不敢去看从霜,为掩饰窘态便比平时更大声道:“多谢嫂子,那我就不客气啦!”端起碗稀里哗啦一口气吃完,抹抹嘴,“嫂子,这水果红豆冰吃下去真是太爽利啦!”其实吃得时候颇有些食不知味,只知是甜的冰的,别的一概不知,但这一碗下去,冰凉爽利,解暑倒是真解暑。
赵晗本就喜欢开诚这坦率耿直的性子,见他也爱吃冰品,第二日为泓墨做冰品时便多做一份,泓墨与开诚最近都是同进同出的,见泓墨回来,她便让从霜送一份去西厢。
从霜忸怩着不肯送去,在院里找着从露,便要她帮忙去送。从露昨夜听她说过意外被表少爷摸到手的事,便取笑她道:“送碗水果红豆冰而已,干嘛不敢去,还怕表少爷吃了你么?”
从霜又羞又恼,伸手就去拧她:“枉我平日替你做那么多事,你替我送回东西也不肯么?好啊,以后若是大牛哥托我给你带东西带话,我也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