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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晗强忍恐惧带来的反胃感,望着地上重伤的丫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在何时何地见过我?我又是何时要你下药,在何处把药交给你的?”

丫鬟却不回答她,只是用嘶哑破裂的嗓音,颠倒来回地不断重复这句话:“是大少夫人……叫我下药的……大少夫人买通我的……”

赵晗看向座上的公婆:“只凭这一句,什么事实细节都说不出,就把这么大的罪名扣在儿媳头上,儿媳只觉冤枉。”

想了想她又道:“何况这外敷的膏药,药味浓烈,放在任何食物里都无法掩盖其味,一闻便知。儿媳不知要怎样下药,弟妹才可能吃得下去。”

听了她这句辩解,韩氏道:“这个道理,我们自然早就想到。采嫣因有了身孕经常反胃,这几日都在服大夫开的补气健脾汤,真要放一些其他药膏在药汤里是不会被注意到的。”

韩氏本来不太敢相信赵晗会是做出这种事的人,但身为婆婆,又必须将事情问清楚,不能偏袒任何一方。

为人媳妇,子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难保赵晗不会因此铤而走险。她亲眼所见,采嫣是真的小产了,即使她平日的品性有问题,也不可能故意自伤其身,必定是有个罪魁祸首造成她小产的,而目前为止的所有证据都对赵晗极为不利。

得知采嫣小产可能是被人下药之后,先搜了厨房,然后是仆役住房,药就是从地上这个丫鬟枕头里搜出来的,逼问之后她招认,是大少夫人指使她下药的。

其实韩氏真心希望这件事不是赵晗做的,所以才会好好问话,给她机会证明清白。

然而,这世上最难的就是自证清白。

你莫名被疯狗咬了一口,却要你拿出证据,证明不是你首先去招惹了这条疯狗。症结在于,你本就什么都没做,要拿什么来证明?

方泓墨没想到母亲也会认为赵晗会做出这样的事,不禁愤然:“母亲,阿晗又怎知弟妹会服用补气健脾汤?何况这个丫鬟一口咬定是阿晗叫她下药的,却说不出何时见过她……”

“若是她都买通春泽居里的丫鬟了又怎会不知情?此事又何须她亲自出面去办?”方永康不耐地打断他的话,视线转向赵晗身后的从露从霜,“来人,把这几个丫鬟带下去一问便知!”

从露从霜不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吓得瑟瑟发抖,脚软得几乎都要站不住了。奴命轻贱,主人身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们这一被“带去问话”,恐怕就和地上那个丫鬟下场一样了,若是指认,对不起自家小姐,但若是拒不指认,恐怕是要被活活打死了!

几名婆子立时领命,过来就要把从露从霜拖走。赵晗不由又气又急:“这不是又要屈打成招吗?她们本来就是毫不知情的,要捱不住打,也只能胡乱指认,这样怎能查明事情真相?”

先不说她和这两个丫头的主仆情分,让她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她们被毒打,更重要的是,但凡两个丫头中有任何一个屈打成招,贴身丫鬟亲口指认的话,她的罪名就更难洗清了。

方永康见她阻止丫鬟被带去问话,自然觉她是心虚了,心中更加落实了她的罪名,冷笑一声道:“不打怎会说真话?”

赵晗指着地上的丫鬟反问道:“父亲觉得打了就一定会说真话吗?”

她语气虽然平淡,方永康仍被激怒了,喝道:“放肆!还在狡辩,我看也不用问你的丫鬟了。来人,把这逆妇绑去宗祠!”

韩氏不由吃了一惊,急忙转向自己丈夫:“永康,这事还要细细问清楚。”

方永康冷然道:“到了宗祠不也一样可以细细问清楚……”

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闻令,立即放开了从露从霜,朝赵晗走了过来。从露从霜本来哭叫挣扎,被放开后没有躲开,反而扑了过来,死命抱着两个婆子的腿不让她们过来绑赵晗,却被粗壮有力的妇人轻易拉扯开,用力一推便摔到墙边。

这一刻,赵晗不由得全身紧绷,双手握拳,但此时她内心最强烈的感受不是恐惧,而是愤怒与不甘!

“且慢!”一袭青影挡在她的身前,拦在那几名婆子前。

婆子们不由脚步一滞,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她们只听方永康的命令,即使韩氏都不能阻止,别说方泓墨了。为首的曹婆子面无表情道:“大少爷还请让开,别阻着老奴执行老爷命令,万一要伤到少爷就不好办了。”

方泓墨根本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望着方永康说话,冷静而又言辞恳切:“父亲,儿子只求你多给三天时间。三天内我会查清真相。在此期间,请父亲不要为难阿晗。”

如果是以前的他遇到同样的情形,他大概会以断绝父子关系为要挟,或是干脆大打出手,强行带着阿晗离家单过。

但这一世他不会再这么做,他要考虑的不仅是自己,也不仅是阿晗此时此刻的安危,还有他们的将来。

方永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三天后,若你找不到证据如何?”

“三天后我若是不能证明阿晗的清白,就由我来代她受罚。夫妻本为一体,她做的,就等于是我做的;她如果下了药,也就是我下了药;她犯的错,就是我的错!”

赵晗不由泪下。

韩氏急了:“泓墨不可!”

方永康挑眉望着他,却缓缓吐出一个字:“可。”

曹婆子闻言,便带着其他几个婆子退到一边。

“但是,这三天她要呆在四宜居,不得离开。”方永康话锋一转,接着又道,“三天后如果不能拿出过硬的证据,不仅你要代她受罚,还要写一封休书。若是不能答应,就此作罢。”

方泓墨斩钉截铁道:“一言为定。”

他转过身,脸上冷硬的表情变得缓和,在视线模糊的她面前蹲下时,嘴角已经浮起一个温暖的微笑,他用干燥的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珠:“等你相公,最多三天,一定来接你回去。”

赵晗弯起嘴角,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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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永康让人抬起肩舆,送赵晗回四宜居。

他们迈出门去的时候,赵晗发现外面天都大亮了,日光甚至变得刺眼起来。

赵晗被安置在西厢房,从露从霜一起陪着她。房门没锁,但曹婆子离开前,替方永康传了句话:“大少夫人一旦离开这间房,三日之约即告解除。”

隔了不一会儿,便有人送来衣物被褥等日常用具,从露从霜两人手脚利落地把房间清扫干净,床铺重新铺好,扶着赵晗靠坐到床上。

从露劝道:“小姐,左右没事可做,不如再歇会儿吧。”

赵晗瞧着她红肿的眼圈,微笑道:“天都这么亮了,何况我也没睡意,你们俩要是困了就去歇会儿。”

“婢子也不困。”从露从霜都摇摇头。

赵晗便随她们了,隔了一小会儿,听见从露极小声地说话:“婢子想过了,若是真的挨打了,打完十下,婢子就一口咬定是二少夫人为了栽赃陷害小姐,让婢子去偷的药。”

赵晗听了不由想笑,又有点心酸:“还好没真的打……”这么聪明的姑娘,可惜了只是个丫鬟命。

从霜疑惑地插嘴问:“为何还要先挨十下?”

“不挨打就说,显得不是真话,挨得太多,怕疼得受不了。”

从霜恍然大悟,想了想挨足十下板子的情景,不由咧着嘴,咝地抽了口冷气,那得多疼啊!从露的法子真是好,换做她是想不出来的,可她就是疼死了,也不能胡乱冤枉小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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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泽居里,韩氏没跟着方永康与赵晗一起回去,而是先回后面屋,瞧了眼床上,见赵采嫣睡了,便安慰了几句泓砚,这才离开。

方泓砚折腾了一宿没睡,只觉身心俱疲,真想也像采嫣这般,什么都不管了先睡一觉再说。先前正厅里父母亲逼问嫂子的过程,他从头到尾都听着,越听越不是滋味,几次想出去把事情真相说了,可一想到说实话的后果,就又开不了这个口了。

但父亲已经答应给大哥三天去查,万一他真的查到点什么怎么办?索性去找父母坦白了,也不用苦苦熬这三天……

可万一大哥查不到,现在去说不是自己犯傻吗?

但要是什么都没查到,大哥不是要休了嫂子,还要代她受罚吗?想到了又觉不忍心。

可一旦事情败露,不仅自己要被父母责怪,采嫣也会被责怪甚至责罚。

最可怜是那个未曾出生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方泓砚一天一夜没睡,人本来就晕乎乎的想不清楚事情,此时脑袋里诸般念头打架,更犹如倒进一桶浆糊,怎么搅也搅不清楚,想到孩子后,不禁潸然泪下。

他哭了会,擦去眼泪,转头忽见床上的采嫣眼睛睁着,不由吓了一跳:“你没睡?”

赵采嫣盯着他看,心说我都还没哭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她前世怎么就没看透这男人竟然如此没用呢!

当初方泓墨那样无情,写下休书逼她回家的时候,他也和如今一样,没有挺身而出帮过她什么,可她还替他担心事情败露了,会让公婆震怒,宁可自己一个人去死,也不让他牵连在内。

现在回想起来,她是有多傻啊,居然重生后还想方设法地嫁给他,这男人却仍然是一点担当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