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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晗追着方泓墨背影出了四宜居,却哪里追得上他健步如飞,喊了几声他也充耳不闻,她索性停下不追了,停在原地喘匀了气,回头看了眼四宜居,虽说她是完全无辜,但泓墨到底是她丈夫,这种时候她若是回去,应对得稍有差池就有可能得罪人,还是先回自己院里去吧。

从露找婆子回去拿装礼物的箱子,从霜先陪着她回去。

朝岚居里样样物品都是新的,到处都绑着红绸,可就她一个人回到屋里,看着反倒显出几分讽刺意味来。

“小姐……”从霜怯怯地开了口,她与从露夜里就歇在隔壁,哪里会不知昨夜发生的事,看着自家小姐这般受冷落就觉得心疼,可涉及新姑爷,她们也无从劝慰。

赵晗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话头:“去打些热水来,我洗个澡。”

从霜应了,赶紧去吩咐婆子打水来。

赵晗夜里睡得不好,起得又早,这会儿洗完热水澡便有些困乏,自去床上睡了。

一觉醒来已过未时,她睡饱了养足精神,心情纾解了些,便思索起方泓墨的异状来。因她自己是穿越来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莫非方泓墨这会儿也不是原来的人了,可这完全不能解释他种种异样举动,穿越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尽量依从原主本来的行动方式,并尽可能地低调,哪有他这样乱发脾气又突然动手打人的?

她只觉自己是想太多了,穿越哪里是那么寻常的事,居然还发生在同一对夫妻身上也太不可思议了,何况泓墨也没有死,更不可能被陌生人穿越上身了。

如今唯一能肯定的是泓墨与方泓砚之间发生了一些事,他本不是无缘无故就会突然暴起伤人的人。

凭他昨夜的表现,这事还与自己有关?

怎么可能呢?赵晗觉得头疼起来,她真没觉得自己做过能让新婚丈夫如此冷遇的事情啊。泓墨肯定是误会什么了,而且这误会严重到他不肯开口说出来的地步……

她还不曾想明白,就见周妈妈从外间走进来,瞧她已经醒来正在床上坐着,便朝她走过来:“晗姐儿……”只叫了一声,眼角已经含了泪。

赵晗知她心疼自己,对她弯了弯嘴角,便将头轻轻靠在她软绵绵的怀里,闭上双眼。

此刻这才是她最需要的。

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想,放空自己,依靠在最信赖的人怀里,心底知道,只要小小地撒个娇,她就会尽其所能地满足自己一切要求。

外面忽然响起一道柔软甜糯的声音:“妹妹,你醒了吗?”

赵晗低低叹口气,与周妈妈分开,坐直身体,打起精神应道:“我起来了。”

赵采嫣从外面进来,脸带关切之色,眼睛却迅速地在室内扫了一圈,小心翼翼地问:“大哥还没回来?”

赵晗并不答她,只淡淡道:“弟妹是不是忘记改口了?”

赵采嫣愣了一下,又微笑道:“看我,叫你妹妹叫习惯了,竟忘记如今该叫你一声嫂子了,真是积习难改。”

赵晗语有所指地说道:“别说弟妹不习惯,我自己也是十分不习惯的,特别是今天早晨看你向我行礼时,我更不习惯了。”

赵采嫣咬唇,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向她行了个礼。

赵晗笑了笑:“看来我俩都要早日习惯才好。”采嫣跟着笑了一下。

这时,从露端了茶进来,开始替赵晗梳头。

赵采嫣坐在桌旁喝了几口茶,又开口问道:“大哥出去了还没回来?”

赵晗知道她是为了打听早晨泓墨打了泓砚之事来的,却故意讶异地看她一眼:“弟妹找泓墨有事?”

赵采嫣摇头,她看到方泓墨就心惊肉跳的,哪里会找他有事啊:“我是想问问……嫂子知不知道大哥为何要打泓砚?”

赵晗扬起眉:“你不知道?”

采嫣一脸无辜:“我怎会知道?”

赵晗缓缓道:“二弟做了对不起泓墨的事。”

赵采嫣的脸僵了一下:“什么事?”

赵晗不说话,只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赵采嫣不敢再瞧她,低头借着喝茶掩饰不知该说什么话的尴尬,放下茶杯时强作镇定道:“泓砚不可能做什么对不起大哥的事,嫂子若是妄加揣测就不对了。”

赵晗笑了:“你嫁进方家来不过一天,如何会知道二弟有没有可能做出对不起泓墨的事?”

赵采嫣也笑:“嫂子也不过嫁进来一天,如何会知道泓砚做过对不起大哥的事?反倒是大哥莫名打了泓砚一拳,不是大哥更对不起泓砚吗?”

这么绕来绕去说话也再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赵晗便找个借口送客了:“时候不早了,你我都是初来乍到的,眼前一摊子事呢,还是先把各自的院子打理好吧。”

赵采嫣早就想走,立即起身接道:“嫂子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她走到外面,恰好见一个十五六岁年纪的丫鬟匆匆过来,前世原是她的丫鬟,名叫妙竹的,见着她急忙恭敬地行礼喊了声“二少夫人”,再看院里两个婆子,也都是自己前世见过的面孔。

她不由感慨了一会儿,记起妙竹有个哥哥也在方府里做事的,染上了赌博恶习,后来还闹出事情,被方夫人打断腿后卖出去了。妙竹那时候还跪着求了她半天,求她在方夫人面前说好话,放过她哥哥的。可那时她因为泓墨的关系,和公婆的关系也疏淡得很,更不可能去替一个犯了事的家丁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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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竹走到房间外,见着从霜便笑吟吟地喊了声霜儿姐。从霜脸嫩,见这丫鬟比自己看着还大一两岁,却叫自己霜儿姐,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怎么好意思呢,姐姐直接叫我从霜就行啦。”

“霜儿姐,我是来问问少夫人什么时候用午饭,先前少夫人睡着我就没敢来打扰,厨房里先做了几样小菜,有麻油鸡、熘蟹黄儿、炝三丝、白汁圆菜,还有杏仁藕粉,就不知道合不合适少夫人口味,若是不合适,霜儿姐你可要告诉我。”妙竹却一口一个霜儿姐叫得极为自然。

从霜也拿她没法子了,便道:“我进去问问少夫人是否要用饭。”

赵晗睡了大半天,只是心里有事接着又遇到采嫣过来,才没想起吃饭这件事,经此提醒,倒也真觉得饿了。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后,她让从霜把院里服侍的人都叫过来,她好认一认。

她带过来陪嫁的丫鬟只从露从霜两个,原来她独自一个人住着一进的小院子倒也够用,如今这朝岚居前后三进,各有厢房耳房,还需人伺候方泓墨,自然就不够用了。

方泓墨婚前住在闻樨轩,成婚后才搬到朝岚居,除了原来的人,韩氏又加了几个人手。

赵晗听从露说人都到齐了,便走出房门,就见院里站了足有二十多人,站在前面两排的丫鬟共计六名,中间是几名中年妇人,看打扮是厨房里的,站在最后是十来个粗使婆子。

她细细瞧了瞧这几个丫鬟,前面两个看衣着便是大丫鬟,长得端正清秀,问下来她俩分别叫心香与妙竹。另四个三等的丫鬟,相貌平庸,看着倒是老实本分。

赵晗便一个个问过去,叫什么名字,之前在哪里做事,现在负责做什么,平时擅长什么,把名字与脸对上一一记住了。

现今的人员安排没什么毛病,她便也不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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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晗回到房间不久,韩氏过来了。

她心知婆婆过来是要相谈泓墨的事,先请韩氏坐下后,自己陪坐在下首,给韩氏沏了一杯茶。

韩氏先问赵晗可还适应,新来的丫鬟是否称心。

赵晗自然说婆婆安排得极为恰当,自己很称心。

韩氏叹口气道:“泓墨昨晚喝得醉了,连亲家走时都没送,你别往心里去。”

赵晗摇头:“儿媳听说昨晚是太子殿下拉着泓墨喝酒,他也是无奈,儿媳自然不会往心里去。”

“你不怪他就好。”韩氏点点头,“也望你回门时与亲家好好解释,泓墨礼数上是缺了,却是无心之过。”

“自当为夫君分忧。”赵晗答应着,眼神却有些黯然。

韩氏看着她这样,只觉心疼。泓墨昨夜岂止是没有去送亲家,就连夫妻伦敦之礼都未行,今早收拾床铺的丫鬟未见元红,昨夜他们房里也没要过水。泓墨一早又弄出那番事,到现在都人影全无。

知子莫若母,赵晗又是个懂事理的,她不用想都知道缘由多半都出在自己儿子身上,偏偏又想不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可知早晨泓墨为何会打泓砚?”

赵晗茫然摇头,她一样莫名其妙。

韩氏突然问道:“晗姐儿,你今早喊我母亲,可是真心?”

赵晗微愣,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却听韩氏道:“晗姐儿,你嫁到我们方家就是方家的自己人了,我接了那碗茶答应你后,就是真把你当我自己女儿来看待的。只望你也真心把我当母亲,有任何委屈都别藏着掖着,尽管告诉母亲,自有母亲为你做主。若是那不肖子亏待了你,我一定不饶他!”

韩氏自己亦是从新媳妇过来的,如何会不懂她的委屈,可偏偏这孩子倔强得很,轻易不肯显出软弱的一面,看着她这般模样,韩氏越发心疼了。

赵晗本来心中也难过,只强抑着没表现出来而已,听见婆婆这几句掏心窝的暖心话,顿时眼圈也红了,颤着声音喊了声:“母亲。”昨夜的事婆婆都知道了,才会这样安慰她吧。

“儿媳真的不懂他是为什么……”

韩氏点点头,将她的手拉过去紧紧握住:“等那不肖子回来了,我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